「這……」余子謙看了看杜阡陌,「杜大人以為如何?」
話音未落,熙淳搶先道:「他們兩人青梅竹馬,這會兒定有體己話要說,還是別去打擾吧!
余子謙不太同意,還是問:「杜大人是公主的少傅,還是由杜大人來決斷吧!
杜阡陌沉默片刻,也拿不定主意。
「杜侍郎,咱們還是快些把這心經抄完,等會兒一道去拜佛吧!刮醮拘Φ溃骸阜判,靈泉寺就這么大,四周都有守衛,出不了什么事,若是執意跟去,依夏和那脾氣,她說不定還會怪罪你們呢!
該跟去嗎?四周的確是安全的,附近也沒有野獸,不必多此一舉,可為何他如此心神不寧?
所謂關心則亂,可他身為禮部侍郎,無論如何要行事得宜,在思緒萬千中,他必須迅速做出判斷,并且沒有一點失誤。
他該怎么做?
林中的青苔生得十分豐厚,踏在上邊有如踩在毛茸茸的地毯一般,連腳步聲都沒了。
安夏跟隨拓跋修云來到摩崖石刻處,出乎她的意料,這石壁上刻著的并非三尊佛,也不是常見的菩薩,而是一尊面目有些猙捧的佛母。
只見此佛母一面四臂、發上沖,以骷髏為冠,三目圓睜,卷舌露齒,手持花弓與花箭,腰圍虎皮裙,右腳屈曲,左腳鶴立,踏在一赤裸魔女的心口上。
「這是什么佛?」安夏不由怔住。
拓跋修云道:「夏和你忘了?這是作明佛母,專管姻緣的佛。」
「專管姻緣?」她更加迷惑,「是嗎?」
「關于她的故事,還是從前你說與我聽的,」拓跋修云介紹著,「大概是說從前西方某國有一名王后失了寵,后來遇到作明佛母,佛母教她如何挽回帝王的心,所以你說這是專管姻緣的佛。你真的不記得了?」
安夏搖頭,她近日看過的佛經之中,并無與此有關的記載。她道:「佛有萬相,我沒見過的、沒聽過的,或者聽過、見過卻記不住的,都太多了!
拓跋修云忽然道:「當年我歸國時,你我曾在此佛母像前許愿,此生共結連理!顾,「夏和,你該不會也忘了吧?」
「許愿……」安夏愕然,「在此嗎?」
「切切實實地對著佛母許了愿。」他神情嚴肅,「在菩薩面前,我怎敢說謊。」
安夏心中一陣鼓點之聲,如急雨落下,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從前的事她不得知曉,任誰誆她、騙她,她都只能吃啞巴虧。
「修云……」她試著叫他的名字,希望自己即將說的話不至于太過得罪他,「以前的事我都不太記得了……
我也不再是以前的我了!
他盯著她,「所以你要違背自己的誓言?」
「我不想替自己辯解,誓言若是違背,就只能違背了。」她緩緩地道:「如今我的心已經不在你那里了,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罷,事情都沒有轉圓!惯@就是她今天想對他說的話,所謂敘舊,不過是想跟他說清楚。
她向來討厭曖昧,愛誰或者不愛,既然心里很明白,又何必耽誤別人?早一點撇清關系對兩個人都是好事。
拓跋修云身子僵立著,定定地瞧著她,半晌不語,眼神如豺狼般,閃爍著一種讓她害怕的光芒。
良久之后,他微笑著說:「可惜已經晚了!惯@笑意滲著寒意。
「晚了?」安夏不太懂得他的意思。
他深深地望著她,「我們已經有夫妻之實,你再也嫁不了別人了!
「什么?」安夏瞠目。
「你早已是我的人。」他上前一步,「當年我歸國之前,那天晚上你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我!
安夏的腦中頓時響起嗡的一聲,一片混亂。
不,這不可能,他在誆她,一定是在誆她……
「那時候我不過十五歲而已!拱蚕臄D出一絲勉強的笑意,「哪有這么大的膽子做此等越軌之事!
「十五歲在民間為人婦并不在少數,有的甚至還為人母了,有什么好奇怪的?」
天啊,在她的時代,十五歲還是未成年的孩子……
「當著佛母的面,我會說謊嗎?」拓跋修云咄咄逼人,「我敢嗎?」
他又靠近了一步,逼得她連連后退。
她回首望去,方才他帶來的兩名隨從此刻已不見了蹤影,青苔深厚,她并未留意到他們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安夏不由得毛骨悚然,打了好些個冷顫,這才意識到這座深山野林只剩他們兩人。
假如他現在要對她為所欲為,她肯定毫無還手之力;假如他方才是眶騙她,此刻倒是極有機會掠奪她的清白……
他不信佛,所以就算是在佛母前,他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心不受束縛,拿他奈何?
安夏眼前忽然一陣眩暈,也不知是因為太過緊張還是別的,她感到身子有些綿軟乏力。
天啊,千萬別在這個時候出什么岔子,她不希望一個不慎,滿盤皆輸……
然而拓跋修云仍步步逼近,直到她無路可退。
她察覺到腳下似乎有石子絆了一下,她低頭之間,他忽然舉起掌來啪的一聲在她后頸打了一下。
她眼前一黑,就這般無聲無息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公主,公主——」
耳畔傳來小茹的聲音,安夏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竟躺在宮中的床榻之上,楚音若坐在旁側,正悉心地照料著她。
「醒了?」楚音若關心地道:「方才你額間有些發燙,已經為你冰敷,可好些了?」
「我……」安夏還依稀記得暈倒之前的情形,「我怎么會在這里?」
「公主……」小茹欲言又止,「您又不記得了嗎?」
安夏恍恍惚惚,神志尚未完全清醒。
楚音若問道:「小茹,今日你怎么沒跟去靈泉寺?」
小茹哭喪著臉,「奴婢月事來了,月事時禮佛對佛不敬,所以奴婢就沒跟去……」
楚音若不由嘆了口氣,「罷了,也是命。小茹,你先下去吧,我有話要對她單獨講!
小茹點點頭,擔心地看了安夏一眼,方才關門而去。
過了片刻,安夏重復地問道:「我怎么在這里?」
「你真的不記得了?」楚音若也是那一句。
「怎么?」看到她的臉色,安夏直覺事情不太妙,「你們是在哪里發現我的?」
楚音若答道:「驛館。」
「驛館?」她明明是在靈泉寺后山暈倒的,怎么會出現在驛館?
「據拓跋皇子說,你與他從后山的一條小徑出了靈泉寺,一道回了驛館!
「我與他一道?」安夏真是百口莫辯,「我被他擊暈了,什么也不知道!
「我就猜是如此!钩羧趱久,「可拓跋皇子非說是你要跟他走的,誰也無法證明……」
「他此刻在哪里?還在驛館?」安夏頓時氣不打一處來,「我要找他說清楚!」
「沒有用的,大家都信了。」楚音若搖頭。
「信了?」安夏一怔,「為什么?」
「因為……當時杜大人派人四處尋你,漫山遍野卻不見人影,他轉念一想,便帶著人馬趕到驛館,」楚音若抿了抿唇,「他看到你躺在拓跋修云的床上,衣衫不整……」
什么?!
安夏心音落了半拍,像是頃刻間心跳要停止了似的。
「那般情狀,任誰看了都會覺得你跟拓跋修云在幽會,」楚音若頓了頓,繼續道:「而且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安夏叫道:「我沒有!」安夏叫道。
然而她也不確定驛館中到底發生了什么,假如拓跋修云真的心腸歹毒趁人之危,她已失去知覺,只能任他胡為……
「其實要證明你是否還是處子之身,只需找宮中的嬤嬤來查看便知。」楚音若嘆了口氣,「不過,我只怕……」
只怕他真的趁她昏迷,做了越軌之事?
安夏忽然想起拓跋修云的話,就算她這次僥幸躲過了他的算計,可若干年前呢?她真的已經跟他有過關系了?
「其實也沒什么要緊的,」楚音若安慰道:「不過是一層膜,騎馬啊什么的,也同樣有可能破損,別受拓跋修云的威脅才好。」
她并不是苛守禮制的傻瓜,貞不頁操的,對她這個時代的人來說其實無所謂,何況這具身子本來就不是她的,她不必承擔什么,可是別人會這樣想嗎?杜阡陌若是知道了,看得開嗎?
安夏胸中如翻江倒海,手腳冰涼,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