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錦瞪著帳本,瞪得頭都暈了,不禁頭痛地支著額。
這府內帳本是在一刻鐘前,太夫人差了洪嬤嬤送來的,原以為是要她幫忙查帳,豈料竟是要她管帳,她一聽就覺得大事不妙,卻偏又推托不得。
她搞不懂這差事怎會落在她頭上,感覺自己被圈進了某種圈套里。
聽洪嬤嬤說,太夫人革了周管事和吳大管事的職,也將吳嬤嬤降了半個月的月錢,至于楚大和楚二全都丟了差事。這么聽來,太夫人辦起事來也算是雷厲風行,完全不給老夫人面子,徹底地奪了老夫人的掌家權。
可問題是她完全不想碰錢,尤其是帳本邊的這一串鑰匙,教她莫名地打起冷顫,直覺大事不妙。
而另一個問題是,她實在沒辦法把帳本上的字給讀進腦子里呀……
“似錦。”
似錦回頭就見梅蘭端了壺茶入內!懊诽m,繡屏進行得怎么樣了?”
“差不多了,要是尋常圖樣也花不了這么多時間!
“是我的圖復雜了些!彼驑拥膱D全都是象征多子多孫討吉利的,用了四幅繡,剛好用四季表現。
“可是特殊少見,會有個好賣價!
“那是肯定,絕對不會虧待你們!彼枷牒昧,改天就先帶件梅蘭的繡絹回江府給大奶奶瞧瞧。
“那我就先謝過了,不過……你要不要先去看看二管事?”
“他回來啦?”她詫問。
回府后,李若凡沒來得及用午膳,說牙行有事便出門了,她心想大抵是要過了掌燈時分才會回來,沒想到才晌午他就回府了,而且也沒先找她。
“嗯,要了熱水沐浴,可這都已經兩刻鐘了,水也該冷了!
“宋絡呢?”
“沒瞧見他。”
似錦扁起嘴。換句話說,要她自投羅網了?他在沐浴啊,如果可以她是盡可能地不想靠近他,危險等級實在太高了些。
“我去看看好了。”雖說她很不樂意,但也不愿見他泡澡泡出事來。
順手將帳本和鑰匙一并帶上,打算待會問問他,太夫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進了房,不見他在書房,走過花罩朝寢房而去。入正閣面闊五房,最兩側的梢間是作為書房和起居房,正中間為堂屋,兩側為左右次間,左次間是兩人寢房,右次間則作她的小書房。她從小書房往左一路進寢房,依舊不見他的蹤影,疑惑他還真在泡澡,不禁往夾間里探,低聲喊著,“三爺?”
等了會,沒有應聲,似錦便大膽地朝夾間里走去,卻見他還泡在浴桶里,而從他的背影看起來……
“三爺!”她趕忙繞到他的前頭,就見他枕著桶緣,長發濕透,雙眼緊閉,她的心尖一抖,輕拍著他的肩,卻覺他的肩頭冷得像冰似的,而他的臉色灰白得一點生氣都沒有。
“三爺!”她心急地搖著他的肩,一手探著他的鼻息,卻見他徐徐地張開眼,冷漠疏離的黑眸寒鷥懾人,而后像是認出她來,才有了暖意。
“怎了?”
“你……沒事吧?”她松了一口氣,忍不住輕觸他的額,確定沒有高燒。
“沒事,只是累了,不小心睡著了!彼α诵,潑著水抹了抹臉。
“這天冷,夾間里又沒有火爐,你居然泡在浴桶里睡著?!”她聲音拔尖,擔憂轉化為憤怒,尤其在她觸及桶里水溫時,罵得更不客氣了!澳闶谴蛩闼涝谶@兒,好讓我一過門就守寡是不?”
會死人的好不好,京城的冬天很冷,以往在江府里就曾聽說有下人沐浴時睡著,就這樣一路睡往西天。
李若凡目光往下一望!八棋\,我倒沒想到你如此大膽!
“嗄?”似錦一肚子火,還沒罵個過癰,卻見他不斷地朝自己擠眉弄眼,教她不由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
天!她看見了,她全都看見了!她嚇得逃出夾間,心口狂跳,雙頰燙得要命,熱度怎么也無法降下。
變態!就說了她的相公是個變態!她氣得都忘了他是渾身赤裸,而他還引導著她去看,簡直是、簡直是
“似錦,我忘了拿布巾!
“自個兒拿!”她想也沒想地吼道。
無恥、下流!
“唉,那我只好自個兒拿了!
他話才剛說完,她便聽見了水濺聲,猛地想起他要拿布巾就得走到內室,那不是要赤裸裸地出現在她面前?
“你等著,我拿!”她急聲吼著,趕忙取了布巾要往夾間丟,卻見他已經走到面前。
她頓時抽了口氣,目光不敢往下移,誰教她個兒很矮,只要目光稍一偏離,就會把不該看的全都看光。
她沉住氣,屏著呼吸,很沉穩地將布巾遞給他。
李若凡揚笑接過手,又道:“好冷,我渾身都快凍僵了!
似錦眉頭一皺,知道他所言不假,剛剛碰他的肩時就覺得他很像冰塊了,而且……“你頭發還在滴水,不能先擦頭發嗎?”
“似錦,我只有一條布巾一雙手!蹦强谖钦f有多無奈就有多無奈。
似錦氣得跺腳,回頭又翻出一條大布巾!邦^低下來點!”氣人耶,怎會一點都不知道照顧自己,都不怕染上風寒的嗎?
李若凡低著頭,享受著她的服侍,雖然她口氣很嗆但手勁偏是這般輕柔,一觸及他的皮膚,她又罵,“你渾身都冰著,你等等,我先去拿你的衣服,再點個火盆!
就見她小小個兒忙進忙出,將他伺候得像個大老爺,而他穿上了中衣長褲,就坐在錦榻上拭發,瞧她把火盆都搬到面前,不禁笑瞇了眼。
“這兒有沒有竹罩子?”她問。
“不知道!
本要罵他為何不知道,可想想他是主子,一切都是醍醐和宋絡張羅伺候著,一些用具齊不齊全,他可能也搞不清楚,只好往他身旁一坐,拉過他的發在火盆上烘著。
李若凡垂著眼瞧她拿著布巾搓揉著他的發,又仔細小心地握在火盆上烘,她的眉頭微蹙著,小嘴抿得死緊,氣呼呼的,卻是那般嬌媚可人。
“還氣?”他問。
似錦抬眼瞪他!叭攵,你是不知道有多冷嗎?沐浴時怎能睡著呢?”
“連著幾天馬不停蹄的,又趕著回府,又得到牙行,實是有些累了!彼麊÷曕,嘴角還是抹著笑。
似錦聞言,心疼了,忍不住咕噥!霸趺礇]讓宋絡伺候著?”要是梅蘭沒察覺不對勁跟她說,他豈不是要因為累而睡死了?
“我讓他在牙行里幫忙!
“……你身邊要不要多添點人手?”一個人當好幾個人用,不是存心累死自己嗎?
“不了,要是信任不得的,多也沒用!
似錦幾不可察地嘆了口氣,明知他說的有理,可他就這樣忙著也不是法子。偏偏她就算有心幫他,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對了,你擱在桌上的是洪嬤嬤交給你的帳本?”
“你怎么知道?”一說到這事,她頭又疼了!澳阏f,太夫人為什么要把帳房這差事交給我?”這根本就是不合理中的極度不合理。
“用來掣肘我!彼咝α寺。
果真姜還是老的辣,竟早早就瞧見他的弱點。他大概知道太夫人為何看得穿了。單憑他不近女色,卻三番兩次在府里幫了似錦,太夫人哪怕看不出他的情意,也猜得出似錦在他心底的分量。
“什么意思?不會是因為我,害你有什么把柄落在太夫人手里,讓你不得不聽吧!彼棋\不禁急問著。
李若凡笑了笑!安皇牵瑱M豎這也不是什么難事,交給我就好!
“不行,你自個兒的事已經夠多了。”她可不希望改天又見他睡在浴桶里,然后很悲慘的一路睡到西天。
“可是你瞅著那帳本不難過嗎?你不是說了讀不進?”
似錦張了口卻不知道該說什么。他記得……他沒把她的病癥視作笑話,而是一字一句認真地擱在心里。她的學生時代非常慘淡,每個人都以為她在撒謊,以為她利用特權得到學分,沒有人愿意當她的朋友,而他竟然毫不懷疑的接納她。
“我……可以想辦法慢慢讀的,總不能幫不上你的忙,卻還扯你后腿!彼穆曇粢驗楦袆佣悬c哽咽,垂著眼不敢讓他發現眸底的淚光。
“似錦,你是我的妻子,照顧你是天經地義的。”他抬起她低垂的臉,啞聲問:“怎么了?”
她眸底閃動的淚水,教他無從理解。
似錦直瞅著他,真不知道該怎么說他了。有時被他氣得牙癢癢的,被他欺負得不知道要往哪逃,可有時候他卻又寵得她不知道該怎么辦。
她從沒想過,除了家人以外,還有人可以如此寵愛自己。
“怎么了?”輕輕地抹去她滑落的淚,卻見她輕輕地搖箸頭,然后在他面前勾起了帶淚的笑,就像是初晨輕沾露水的花兒,清純秀麗,暗自飄香。
情難自禁的,他傾前吻去她的淚,再緩緩吻上她的唇,感覺她緊繃了下,卻沒有抗拒他,甚至還微微主動地回吻著,教他受寵若驚,他不敢躁進,只是輕輕地摩挲著、舔吮著,直到感覺不到她的緊繃才鉆進她的唇腔里。
唇舌勾纏,他挑逗著她,時而停頓讓她吸上口氣,時而又情難自遏地汲取更多,當她冷不防地逸出嬌吟,更是教他愈發失控,渴望得到更多,然當他的手滑入她的衣衫里,正竊喜她并未抗拒時
“三爺!彼谓j的嗓音在門外響起。
似錦猛地回神,這才驚覺他的手已經鉆進她的衣服里,教她瞬間僵化如石,不敢輕舉妄動。
“……宋絡,待會再過來!崩钊舴矄÷暤,嗓音透著惱意。
就在宋絡應聲的同時,似錦已經一把跳起,一連退上好幾步,雙眼直瞪著地上說:“三爺有事要忙,我也有事要忙,所以就……先忙吧!痹捖洌е郎系膸け竞丸匙一溜煙地跑了,沖出門口時,還險些撞上閃避不及的宋絡。
宋絡楞了下,深知大事不妙,不禁抹了抹臉,暗吸了幾口氣后才踏進屋內,就見李若凡笑咪咪地瞅著自己,眼皮子不禁猛跳著。
“事情查得如何?”李若凡輕嗓問著。
宋絡咽了咽口水,艱澀啟口!耙粺o所獲!
“一無所獲你怎么敢回來,嗯?”他笑著,眸色卻是異常冰冷。
“三爺,幾位榮養的嬤嬤年紀都大了,早就去世,不過還有兩位嬤嬤不知下落,這幾日我會想法子再去打探消息!
李若凡臉稍霽,忖了下,問:“哪兩位嬤嬤?”
“一位是太夫人身邊的童嬤嬤,是在十年前榮退的,一位則是老夫人身邊的陶嬤嬤。”
李若凡垂睫忖了下。“童嬤嬤就不需要找了,她要是還活著,今年早過七十了,至于陶嬤嬤……去查查她的下落!
會突然追查幾個早就榮養的嬤嬤,是被似錦給點醒的,這一查倒也挺有趣。
他發現幾位在柳氏和太夫人身邊頗得勢的嬤嬤們,不知為何在十幾年前陸續死了或離府榮養,吊詭的是榮養之處極為隱密,大有此地無銀三百兩之意。
他大膽猜測,也許這幾位嬤嬤知道了什么,才會被以榮養之名給送出府,只是人都離開了這么久,可能什么也查不到,但不查到最后他就是不甘心。
他就是想知道,當初柳氏為何使計陷害他,讓父親氣得將他除籍,甚至在他離府后連中二元,她都還要舉報他被宋家除籍,拆穿他被舅舅收為養子一事,繼而被祭酒取消了功名,讓他淪為比賤戶還不如的無籍,從此無緣仕途,無法經商,就連田地房舍都無法買賣,將他逼進了死路。
如此踐踏他,她最好別如他猜想的一樣,要不……絕對要她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