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園的另一處院落里,齊穆韌坐在太師椅上,一盞濃茶擺在桌旁,他一面聽著齊古的回話,一面想著阿觀的夢話。
大便?為什么她覺得自己是大便?難不成她夢見自己掉進糞坑里?這里的茅房很臟嗎?讓她看一次便終生難忘,連夢里也要惦記著?
這可不行,難忘沒關系,但難忘到作惡夢就會影響到健康。
對了,去問問外公,那個二十一世紀的人茅房是怎么弄的,如果不是太困難的話,這里就給安上幾個。
齊古說:“月季說王妃雖然刻意同大家說說笑笑,可眉宇間總有一股難以排解的憂愁,大伙兒全曉得那份開心是裝出來的,卻也不敢把王妃的心事給捅破,只好繞著她、圍著她,想盡辦法逗她開心。
“可是曉陽說,肚子里的火大不發泄出來,定會憋出內傷的,曉初建議,要不要給主子喝點酒之類的,把她弄醉,然后王爺再出現,讓……”
齊古頓了頓,天底下只有王妃身邊的丫頭敢做這種不要命的建議,不像他,連傳個話都為難得緊。他吞下口水,把話接齊全。
“讓王妃痛打一頓!
聽見齊古艱難的結語,齊穆韌居然放聲大笑。
“這個建議很好,賞!賞一百兩!
吭!這樣也賞?王妃不正常,王爺也得失心瘋了。
“可屬下認為,月季姑娘的建議比較有道理!饼R古憑良心論。
“月季說什么?”
“月季說王妃過去曾經提起,有某個遠方國家的飯館,他們賣的食物好不好吃不曉得,但生意好到不行!
“為什么?”
“因為客人在吃飽飯后,可以把那些杯杯盤盤全摔在地上,摔個粉碎。王妃說,破壞東西會讓人心里解氣,他們那個地方的老百姓壓力太大,所以沖著這一點,飯館生意可好了!
“是嗎?吩咐齊文到茶壺廠里,把那些被淘汰下來、不能拿出去賣的茶壺給拉過來,讓王妃砸個痛快!
聽見主子的吩咐,齊古連忙問:“月季姑娘的法子好,王爺要不要也賞賞月季姑娘?”
齊穆韌挑起濃眉,輕輕一瞥。
“哼,這么心疼媳婦啊,行!賞一百兩,從你的月錢里面扣。”
“王爺……您這是說哪兒的話。”齊古一臉為難。
他和月季分明是讓王爺給硬湊起來的啊,不然他也想跟在王爺身邊,好過在這里種樹栽花的。
“信爺一句,大丈夫賺銀子本來就該給媳婦花,舍不得孩子怎套得來狼,月季是個好的,配了你也不算辱沒你,爺是待你特別,才讓這份差事落到你頭上!饼R穆韌挑眉說。
齊古嘆息,當奴才的能同主子據理力爭?想都別想,何況是主子這種活閻王。
“主子別開玩笑,對了,月季姑娘還說,王妃身子看起來雖沒啥大礙,可成天睡覺,懶洋洋地做什么事都不起勁,問可不可以找上回幫王妃解毒的老神醫來看看!
月季她們還不曉得那位老神醫是王爺的外公,得尊稱一聲老太爺的,看來要找個機會同她提提。
“我知道了!蓖夤呀洔蕚浜秒S時待命,只是在等個時機。
“王妃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勁嗎?”
“月季姑娘是這么說的。”
“讓人到園子建個窯,再弄個做茶壺的屋子,就說是月季和幾個丫頭合計的!
“知道啦!
“還有其他事嗎?”
“月季姑娘問,既然王爺往后要經常待在莊園里,是不是讓人把這個院落給整理起來?如果路上下雪,王爺趕不回去,就留在這里休息,大家會商量著給王爺透點消息,不讓爺碰上王妃!
齊穆韌笑瞇了眼,這丫頭心細,做事穩妥,很好。
“就這樣辦吧,多整理幾個房間出來,我過來,恐怕三爺和老頭子都會吵著過來!狈凑实蹫榱搜a償他,定下規矩他不必天天上朝,若有重要的事情自然會有太監送訊。
“是。”
齊古才應下聲,就看見曉陽急急忙忙沖進門,她神色慌張,看見齊穆韌就跪。
“怎么了?”齊穆韌急問。
“主子剛醒來,本來很開心的,可不曉得怎么回事,居然一下床就暈過去了!”
“什么!齊古,快馬加鞭回城里,去把老太爺給找來!”
她懷孕?怎么可能!
難不成是她想偷只雞卻把整個谷倉給送上去那次?真是的,都分手了,他怎么還給自己留下個紀念品,何其霸道的男人!
她向來是甩甩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的啊,偏有人硬要拽住她的衣袖。氣、惱、恨,可惜曉初、琉芳不允許她跳腳發泄。
曉初埋怨的說:“主子懷孕了居然自己都不曉得,難怪這陣子老是睡不停!
她怎么會曉得啊,她的小日子本來就不規律,想當初她要參加大學指考時,她還緊張得整整四個月大姨媽都沒空來報到。
這次她面臨的可是生死關頭耶,她被這樣大力恐嚇,經期會準才有鬼!
懷孕了?天,她居然懷孕……
阿觀呆呆地看著月季、琉芳、曉陽、曉初和綠苡、紅霓,她滿臉煩躁不安,她們卻滿眼的歡快、期待以及藏也藏不住的興奮。
如果她們擔憂,阿觀還可以理解,一個被休棄的女人懷有身孕,這孩子生不生都是為難,可她們怎么會是這種歡快、期待、興奮的表情?
她心底浮上幾分疑惑。
一群人圍在她身邊正吱吱喳喳說個沒完。
“大夫說啦,您的身子骨不錯,可是前些日子憂思太過,所以能多睡些是好的,主子,以后您盡管睡,我再不叨念您啦!绷鸱紳M臉笑容道。
“不對、不對,大夫是說這一兩個月多睡無妨,可再接下來的幾個月,到小主子出生之前,若主子還是這般懶著,咱們就會天天鬧主子,硬拉著您到外頭走幾圈。”曉初接話。
“沒錯,老大夫說,多走動走動生孩子才會順利,不過主子身子板太瘦,得多吃些,小主子才能長得健康體壯!睍躁柦釉。
“主子,您愛吃什么,我和紅霓去給您做,咱們之前在淑妃娘娘那里服侍,淑妃娘娘挑嘴得很,咱們因此練出一身好手藝!本G苡、紅霓湊上前說。
盯著她們過度愉悅的神情,阿觀不得不懷疑其中有詐。
這可不是單親媽媽盛行的時代,無夫有子,事情傳出去她肯定要遭人恥笑,說不定以后她們成群結隊出游,還會有入朝她們扔石子和爛菜梗、臭雞蛋,阿觀越想越不對,她們的高興不合常理。
“你們……很奇怪。”
阿觀的目光逐一打量著她們,幾個吱吱喳喳說不停的女子頓時安靜下來,你看我、我看你,臉上有著一些些的心虛。
“我們哪里奇怪啦?”曉陽最勇敢,挺著胸替大家出頭。
“無婚有孕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傳出去要被人抓去浸豬籠的,你們非但不擔心還樂成這副德性,難不成,你們在背后籌謀什么?
“月季,你不會是打算透過齊古,把消息往那邊傳去?話先說明了,你家主子絕對不吃回頭草!
聽見阿觀這樣說話,琉芳立刻否認到底,她坐到主子身邊給她加上一件外衣,并搶在月季前頭說話。
“主子,你在說什么回頭草啊,當下人的怎么可以謀劃主子,綠苡,你說是不是?”
綠苡、紅霓不在她們的計劃內,因此照理說,她們是傻兮兮的不在狀況內,可她們哪能發傻啊,皇帝那里都有旨意下來了,她們敢有本事犯傻氣?
“主子說這話是冤人吶,莫不是主子嫌身邊的丫頭太多,月錢發得心疼,想打發幾個出去,才講這種話欺負奴才!本G苡噘起嘴,眼底泛起可疑紅絲。
有這么嚴重嗎?她不過是問問,她們的表現的確不太像古代女人啊。
“既然如此,你們干嘛表現得那么高興?”她可從沒想過當個單親媽媽。
幾個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這才曉得自己表現得太過。
月季嘆息,她們家主子只是不愛用心計,可不是個笨的,她的眼光精得很,大家這么不小心早晚要穿幫。
月季走到阿觀面前,坐在她腳邊的小杌子上握住她的手,將她冰涼的手心給收攏在掌中。
“主子,說實心話兒,您還想再嫁嗎?”
再嫁?結束一段婚姻脫掉她半層皮,她又沒有再生能力,有本事讓皮膚這樣一層一曾脫?
阿觀還沒有回答,曉初先一步開了口。
“主子就算不說,我們當丫頭的能不懂嗎?
有才干能力的,妻妾成群,主子根本不是宅斗的佼佼者;風流瀟灑、空有一身好樣貌的,主子不缺繡花枕頭。
“當官的,主子得為夫君出門應酬,您沒那等興致;營商的,天天出入秦樓楚館,主子嫌骯臟;做工事農的,主子能像那些農婦,早起挑水打柴熬稀粥,日里織布養雞腌菜干,夜里縫補衣裳替男人洗腳?所以主子想再嫁,難吶!
曉初起了頭,琉芳便順著接下去。
“既然難,日后自然得有個依傍,之前咱們還在私底下暗暗擔心,現在可好了,若是有個小主子,以主子的能力還能不教出個識文斷字、能詩會詞的孩子,再加上主子這么能干會賺錢,咱們再請幾個文武師傅回來家里,天,光是想像,都可以知道咱們小主子有多優秀,你說,咱們能不歡欣鼓舞嗎?
“至于您說旁人的眼光,這可是唬人啦,主子哪會在乎別人想法?況且莊里都是自家人,誰不心知肚明您曾經是靖王妃,說穿了,您肚子里這個可不是一般凡胎,他可是靖王世子吶,就算主子不讓他去認那個爹,咱們對外也可以說他的爹早早就死了。誰規定寡婦不能養兒子的?”
“沒錯,就是這個理兒,再過個一、二十年,咱們小主子長大了成器了,主子還怕沒好日子過。”曉陽急著插上幾句話。
“女人啊,這一生只能依靠三個人,父親、丈夫、兒子,主子沒有父親、丈夫能夠依恃,能想、能靠的,也就是肚子里的孩子了!睍猿踅拥。
她們齊心合力說服了阿觀,她點點頭,把懷疑甩開,笑道:“你們的話也不是沒道理,師傅就不必請了,念書識字我自己教,齊古一身武藝,強身健體就靠他了,月季,你嫁給齊古以后,可不準離開我身邊!
“主子在說什么啊,人家同您說道理,您居然編派起丫頭來了!痹录緷M面通紅,氣得一跺腳走到窗戶旁邊,當初王爺怎不挑別人同齊古配對兒呢。
誰知窗子外頭,齊古正在那里對她擠眉弄眼,紅霓看見,笑道:“月季姐姐還不快出去,齊古哥哥在外頭對你招手吶。”
紅霓的話羞得月季滿臉羞赧,她咬住下唇,背過窗戶。
看見月季這副難得的小女兒姿態,阿觀笑開懷,也跟著落井下石。
“快去快去,我不耽誤你們談心,如果你們的動作能夠再快些,生個小子給你的小主子當伴讀,那是再好不過的事兒!
“主子,你……”月季氣惱。
琉芳推著她走出屋子,一面走一面道:“快去快去,別讓齊古哥哥等久了,咱們小主子的伴讀小子還等著你們加把勁兒呢!
琉芳的話引來哄堂大笑,月季皺起柳眉,快步走到齊古跟前,低聲說:“請轉告王爺,主子已經清醒,精神很不錯,讓王爺別擔心!
齊古見她面有惱色,不曉得自己做錯什么,卻不得不把王爺交代的話給說清楚。
“老太爺交代了,這段日子王妃得多吃點滋補的東西,這兩天廚子和食材都會陸續送進莊園,王妃嘴刁,定會感覺與平日不同,你可得先預備好說詞!
“綠苡、紅霓是伺候過淑妃的,手藝不壞,就說是她們做的。”她低著頭,不看齊古半眼,齊古感覺奇怪卻不知怎么問。
“三爺說了,在吃食上太浪費,王妃定會心疼銀子,這里是五百兩銀票,就當是首飾鋪子的管事送來的,就說主子畫的圖樣賣得很好,這是給王妃的分紅。”
“知道了!痹录窘酉裸y票就要離開,沒想到齊古竟然喚住她。
“月季姑娘!
她轉過身,望住齊古。
“還有事嗎?”
“我是不是冒犯姑娘了,姑娘好像在惱我。”齊古抓抓頭發,他也很無措啊,月季是個好姑娘,主子這樣亂配對,也不知道人家姑娘心里是怎么想的,說不定,人家根本看不上他這個粗人吶。
月季嘆氣,這話讓她怎么回答。
“沒事!彼D身,急急往屋子里奔。
“一定有事吧,姑娘不要客氣,如果我哪里做得不好,我一定改。”
齊古心急,扯起嗓子揚聲道,聲音大了些,屋里的阿觀和丫頭們都聽了個仔細分明。
曉陽調皮,從窗戶探出半個身子,朝齊古大喊,“不必改,齊古哥哥事事樣樣都做得好!
“誰說的?齊古哥哥得加把勁兒,咱們小主子還缺個伴讀小子!绷鸱夹σ饕鞯匮a上話。
這是什么意思。
齊古更頭痛了,女人吶怎么不把話挑明說,說半句留半句的,讓人怎么猜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