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的早朝,百官尚在午門外等待,可寧王府被抄的消息早已傳開,傾向太子的官員,全慘白了臉,提心吊膽的等著。然而不多時,宮外卻傳來隆隆的馬蹄聲,原來是太子領著大軍,以及寧王府的侍衛,浩浩蕩蕩地來到皇宮前。
早該開的午門卻仍緊閉著,看到太子,百官頓時了悟一場宮變恐怕在所難免。正遲疑該倒向哪方、該不該逃命時,李智先已停在眾官前,氣勢威嚴道:“大膽!二皇子李勇之持偽詔篡國,你們竟不明是非,奉他為君?!”
百官你看我、我看你,全是一臉無奈。先皇駕崩時,皇宮內外早就都是二皇子的親兵,不服從便要殺頭,如今卻又要面對太子的興師問罪,簡直里外不是人啊!
不過即使腹中有百般怨言,誰也不敢真的說出口,眾人一片沉默,直到李智先準備領軍硬闖時,午門突然大開,穿著戰甲的二皇子出現,后頭還跟著一大隊禁衛軍。
“皇兄!痹缰蛞剐袆邮〉睦钣孪汝幊恋匾恍Γ叭缃耠抟讶坏腔,你帶兵直闖皇宮,莫非是要造反?”
“造反的是你吧?竟趁著先皇駕崩,我在外與突厥作戰時,偽造遺詔、篡位奪權、威逼百官、殘害忠良,你該當何罪?!”李智先冷哼一聲,凜然指責。
“哼!你在外作戰不利,三遇突厥皆大敗而逃,連累我軍死傷過半,先皇為此廢了你的太子之位,改立朕為儲君,有何不對?你在此叫囂辱罵,領軍作亂,才是叛國死罪!”
李勇之成竹在胸,拿出一塊黃綾,正是先皇的詔令。
“何況,先皇遺詔經眾官確認,不會有假!”
“你以為我不知道內情嗎?你手上的遺詔,是先皇仍在世時,你便請名震天下的臨摹妙手杜玉山所偽造,他的技藝出神入化,自然無人能看出真假!”李智先說得咬牙切齒。他這個皇弟野心勃勃,竟在交皇還沒死時,就在覬覦皇位了!
“一派胡言!你說是假的就是假的嗎?竟敢質疑先皇旨意?!”李勇之聽到杜玉山時,不禁微皺了眉,但他仍有恃無恐,不信有人能證明遺詔之真偽。
“我質疑的不是先皇,而是你!你若是敢將遺詔交給我,我就敢在百官之前證明明,若我驗不出真偽,我李智先愿從此俯稱臣,任憑處置!”他同樣自信地道,暗自瞥了策馬在他身后的李初一眼。
李初不著痕跡地點點頭,示意一切已經備妥。
李勇之遲疑了一下,才讓侍衛將遺詔送到李智先馬前,想不到接過的不是他,而是從李初身后走出的一名小廝。
“皇弟,這個人,就是杜玉山的親生女兒——杜如墨,也就是你在殺人滅口時,遺漏的唯一活口!”李智先直指著他,讓他的臉色有些鐵青。
“我何時殺人滅口了?”他心中震驚,卻仍矢口否認。
杜如墨一見到李勇之,埋在心里的恨意便泉涌而出。就是這個害她娘慘死、父女死別,帶篡國、殘害忠臣,讓這種人治理社稷,實是國之大不幸!
她朝著他望去,一臉憤恨道:“家父杜玉山不愿替你作假,你便以我的性命要挾,逼他替你完成偽詔,你又派人追殺我們,先殺死家母,又逼死家父,如今我要替父母討個公道!
由身后的親兵手上接來一只水盆,接著在眾人的驚呼中,將詔書浸入水盆中,他緩緩地又說:“ 家父總認為真品是獨一無二的,雖然他做出來的東西與真品無異,但事實上,他已在做了看不到的印記。如今家父已逝,這秘密也是該揭開的時候了!
她將詔書由水盆中取出,在眾人面前張開,墨跡隨水糊了,但原本留白的地方卻浮現指頭大的一枚紅印,赫然是杜玉山的落款。
“家父的私人玉印,以特殊手法可令印章遇水才顯現。而會來求家父仿制的,通常是珍貴的書畫,放進水里就毀了,所以一般人不可能發現這個秘密。”她瞪著李勇之,一字一句地道:“所以你這詔書分明就是假的!”
他面色變得灰敗,心緒影響四周,連他的馬都躁動起來,差點將他摔下馬背。而百官的議論,以及他身后的禁衛軍有些慢慢放下武器響動,都讓他有種大勢已去的惶恐。
“你……李智先!你竟敢勾結江湖術士,意圖誣陷朕,想謀朝篡位……”這不實的指控他都說得有些結巴了。
“我這次出征突厥,屢戰屢勝,你會認為我戰敗,是我故意放出的假消息,真正的戰果我都以密令直接傳予先皇,此有尚書令交書為證,你大可去查!先皇知道我的勝績,不可能寫下廢太子,立新君的遺詔!”
李智先不理他虛弱的控訴,再下一城,“你李勇之才是勾結突厥軍隊,意圖將我拖在邊疆,以利你的篡位大業!”他慢慢由胸口取出一信函,在眾人面前攤開,“這是你與突厥可汗的密函,寫的全是如何合作之事,而且答應以邊境幾州做為交換,幸好被我攔截了下來。做出如此喪權辱國之事,李勇之,你該當何罪?”
故意營造戰敗的景象便是要松懈這皇弟的戒心,他忙著篡位,也怕留下證據,未再與突厥可汗聯絡,而突厥可汗更不可能主動聯系。
李勇之看清密函,確實是自己送出的那一封,難以置信地喃喃道:“不可能!這封信已經交到突厥人手上,應該已經毀了……怎么會……”
他本能的想退后,卻由馬上摔下來,噴出一口血。原來自己的一切都在敵人的掌握中,他以為這次起事一定十拿九穩,然而卻在百官面前被揭穿陰謀,再沒有狡辯的余地。
因此,一場原以為會血流成河的宮變,就在杜如墨的協助下,如李初所策劃,兵不血刃的結束了。
“來人啊!將二皇子拿下!”李智先一聲令下,接著,意氣風發地對李初道:“咱們班師回朝!百官入殿!”
大隊人馬就這么如入無人境的進了午門,一干二皇子的禁衛軍就邊擋都不敢擋。而看了一上午戲的文武官員們,這才想起來要流冷汗,不知等會進了金鑾殿,這選錯邊的帳會不會算到自己頭上。
領在最前頭的李智先和李初雖然神色凝重,但兩人的對話,若被后頭如坐針氈的百官聽到了,大概會當場昏倒。
“世子,你說皇弟為什么沒想到用清水試一下那密函?”
“他只顧著吐血,應該沒有注意到吧……”
大政歸還,李智先登基為帝,大小官員重新拿受封,貶黜的貶黜,至于寧王已位居高位,無法再加官晉爵,只好賜與大量金銀財富并協助修葺毀壞的寧王府。
而李初更是令人頭痛,雖說功勞最大,但當初先皇欲賜給他官職,他就不愿意了,遂才一直只有個世子頭銜,如今他距離皇帝最近,也更愛寵信,自然不愿意背個官名。
世人都以為他歉讓,殊不知他只是懶到極點,連以后不得不接的王爺大位,他都有些微的反感,因此皇帝語帶玄機地透露將給一個恩典。
封賞過后,亂了一陣子的朝廷也慢慢恢復平靜,在宮變后三天,李智先將有功人等全召集進宮,舉行了場宮宴。
像寧王、李初這些位高權重的人,自然坐在靠近皇帝的地方,而杜如墨這類有功卻無背景的人,還是只能繼續當她的小斯,在殿外相候。
宮內的樂音及笑談聲隱約傳出,除了杜如墨外,一些達官顯要的車夫也聚集在此,但她卻沒興趣與人交談,只是靜靜的聽著。
“聽說這次功勞最大的寧王世子,不要求賞賜呢!”
“真是位心志高潔的人!但皇上也不會真的什么都不給他吧?”
聽到這,杜如墨唇角微勾。果然,李初不必做什么事,外頭對他的評價就是一面倒的好,原來個性疏懶也有這種好處?
“我猜,功名利祿不要,那就只剩下美人了!中書令的孫女顧心蘭不是和世子過從甚密,皇上會不會就此賜婚了?”
“但顧大人的兒子因這次的事件入獄了……”
“可右相并沒有因此被罷黜啊!反而還留任中書令呢!”
“所以為了鞏固自己的地位,顧小姐若能與寧王世子成親,中書令反而求之不得嘍?寧王府與中書令結秦晉之好,在朝廷里的勢力不就如日中天了!”
流言蜚語一句句傳入耳里,令杜如墨好不容易沉淀的心思又澎湃起來。昨夜皇上一番長談,她雖知道了一些內情,但心里的疙瘩仍在。
還沉浸在思緒中,突然出現一位衣著華麗、貴氣逼人的麗人,直直地走到她面前,令她不得不正視。
“顧小姐?”她防備的退了一步。
“放心,我不會對你怎么樣。”顧心蘭已知杜如墨是女兒身,但卻對她仍是份男裝有些厭惡!澳汶S我過來!
橫豎這是皇宮,真有什么隨便一叫也會有人來幫忙,杜如墨便大膽跟隨在她身后,來到一處無人的角落。
由于顧心蘭一直盯著,她被看得很不自在,索性開門見山地問:“顧小姐,找我有什么事嗎?”
“我找你,是想談關于容之的事。”顧心蘭的態度仍舊驕傲,不過過去那種跋扈囂張之氣已減了許多。
最近李初對她的態度明顯冷淡下來,她擔心是因為二皇子起事已過,他不再對她另眼相看,自己長久的謀劃將毀于一旦,于是她決定拉攏杜如墨,否則就得將人趕走,以免雙方立于對等的立場,會對她的王妃之路造成阻礙。
“我想你能待在容之身邊這么久,再加上他對你的態度……恐怕你們關系匪淺吧?”顧心蘭雖然極力隱藏不悅,但那微顰的蛾眉仍能看出一點端倪!叭绻阍敢,未來我入了寧王府,倒是可以容許你做容之的侍妾,只要你乖乖的不吵鬧!彼砸环N施恩的語氣說。
侍妾?乖乖的不吵鬧?杜如墨苦笑著搖了搖頭。“不!我不做侍妾!
難道她想做正室?顧心蘭冷笑。“那你就自己識想些,不要破壞我和世子!”
“顧小姐似乎很肯定,自己一定會嫁給世子?”因她的態度而有些不悅,便出言相激。
“那當然!顧家雖因家父的事受了一點影響,但我祖父仍是朝中呼風喚雨的右相,能與顧家結秦晉之好,對寧王府百利而無一害。”她自信地說。
杜如墨神色有些古怪。“似乎并未聽說世子要娶你……”
“難道他說要娶你了嗎?”見她臉色微變,顧心蘭嗤了聲!叭羰鞘雷訉ξ覠o意,他方才說不會在殿里對我百般殷勤,還擔心我不勝酒力,替我向皇上告罪,讓我能早些回府歇息!”
“他對你百般殷勤,還讓你回府歇息?”崩毀的信心尚未重建,又聽她說得煞有其事,杜如墨不禁肅了臉。
“沒錯!”顧心蘭瞧她動搖得厲害,更使出殺手锏,由袖袋掏出一個錦囊,面不改色地說著謊,“他還要我將這個交給你!彼娺@錦囊李初總不離身,旁敲側擊下知道此物的重要,才心生此計。
見到錦囊,杜如墨臉色隨即變得慘白,當找開錦囊,看到那枚玉印,更是被打擊得險些站不住腳。
這玉枚從李初替她贖回后,就一直放在他那里,之后即使取出來使用,也都是他收回去。一開始是由于情勢緊張,東西放在他那里比較安全,也免去泄露她是杜玉山之女的風險,而后因為兩人關系不同,她也有將玉印當成定情信物的意思,先前即使對他再灰心也未想過拿回來,想不到居然是由顧心蘭拿來還給她?
“我明白了。”深吸了口氣,她取過玉印,“我拿了東西就走,不會再打攪你們!
悲痛充塞胸臆,杜如墨也不管這是皇宮,不管李初還在里頭,轉身就走,F在她已經不想聽那人解釋一字一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