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掃邊胡思亂想,杜如墨幽幽地嘆了口氣,隨即又想,要是有別人看到她現在這副模樣,一定又要笑她像個娘兒們了。
剛進王府那一陣子她常被人這么說,但她本來就是個姑娘,某些習慣實在是改不掉,幸好世子書僮有自己的房間,不用和其它奴仆擠在一起,她也免去被人發現身份的風險。除了每月月信來時較為不便外,其它事倒還過得去,只是有時府里的小丫鬟會朝她送個秋波,總令她很無言。
好不容易把落葉掃成一堆,卻又有新的飄落下來,杜如墨皺眉抬頭瞪向院里這株百年的梧桐樹,不意看到前方院落的屋頂上,快速地飄過一道黑影。
那是……刺客嗎?因為某些緣故,她對這方面十分敏銳,不由得心下一驚,本能地抓著掃帚就往黑影消失的地方沖過去。
原本她想放聲大叫,但又怕是自己看錯,引起騷動可就不好。
然而萬一那真是刺客,世子因此有了三長兩短,她可是萬死難辭其咎!
路上遇到一名長工,為求穩妥,她還是請對方去找總管帶人來幫忙,便又慌慌張張往內沖,但才跑沒幾步,腳下卻踩到一塊硬邦邦的東西。
她低頭一看,未持掃的另一只手撿起地上的東西,卻在看清那東西時,駭然大驚。
那是塊翠綠色的玉佩,看起來價值不菲,上頭栩栩如生地刻了一只只有四爪子的龍。
杜如墨幾乎嚇白了臉。她爹曾經拿著一塊跟它很相像的玉佩警告過她,說這是不祥之物,看到這東西要離得遠一點,千萬別和它扯上關系。
但為什么一塊同樣刻著龍的玉佩會在王府里,還落在世子的院落附近?這和剛才飄過去的黑影有什么關系?
擔心得再也顧不了太多,她將玉佩隨手往懷里一塞,便往世子院落跑去,然而來到書房外時,卻被門口的侍衛攔住。
“世子有令,任何人皆不可進入!”其中一名模樣威武的侍衛喝道。
杜如墨看清這人的臉后,心里更緊張了。這兩名侍衛都不是平常負責世子院落安全的,甚至憑她對人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她確定府里根本沒有這兩名侍衛,難不成是敵人假扮的?世子他眼下究竟是否安然?
但她手無縛雞之力,要硬闖進去是不可能的,為今之計,只能“智取”了。
“兩位大哥,我是世子的書僮,他有重要東西要我送來。”她故意神秘兮兮的壓低聲音,再由衣襟里拿出玉佩的一小角。
兩名侍衛臉色一變,如她所料的,由當中一人領她進去見李初。
進到書房里,杜如墨只見李初坐在書桌后,他身旁則圍著一群黑衣人。
不祥的玉佩、屋頂上飄過的黑影、被包圍的世子……
想都沒想,她拔腿沖到李初身邊,拿著掃帚指著那群黑衣人,話語因恐懼還帶著抖音。
“你們這群人……想對世子干什么?”她咽了口口水,“我……我告訴你們,咱們總管馬上就帶人來,你們千萬別輕舉妄動,要是傷了世子……那可是死罪!”
其中一名看似首領的黑衣人揚揚眉,舉起右手就想把人打昏,然而杜如墨身后的李初卻給了他一記眼神,要他稍安勿躁。
“杜墨!崩畛醯谋砬楹苁枪殴郑粋文弱的小書僮保護,他內心的感受簡直復雜得難以形容。“你怎么會進來的?”
“我……我看到有黑影往爺兒您這里來,放心不下,就來了!彼龥]有回頭,掃帚還是直指著其它人,怕自己一轉身,就會被人從背后下黑手!盃攦耗挥煤ε,杜墨、杜墨拚死也會保護您!”
“我看起來很怕的樣子嗎?”李初啼笑皆非。
“爺兒您是大人物,大風大浪見了不少,自然處變不驚,可……可是這群兇神惡煞來歷不明,您千萬不可大意。”其實杜如墨抖得掃帚都快掉了,但還是誓死忠心護主。
“萬一他們要將我亂刀砍死呢?”他故意問,又給了黑衣人首領一記眼神。
“那就先砍死杜墨吧!”她牙一咬,似乎真有赴死的準備。
此時黑衣人首領突然由背后抽出大刀,上前一步往李初的方向一揮,站在他前面的杜如墨首當其沖。然而她卻沒有閃躲,反而轉過身整個人撲向李初,緊緊地抱住他,試圖替他擋下這一刀。
銳利的刀鋒在她頭頂上停住了,然而那冰冷的刀刃,卻似乎越過她,劈開了李初內心封閉著的某個角落。
被人緊緊抱住的感覺并不舒服,特別是杜墨還不停的發著抖,可這個才進府幾個月,還遭到他刻意冷落的書僮,居然愿意豁出生命救他這個主子。臉上原本的一絲戲謔慢慢收了起來。
有多少人愿意這么救他呢?當然,眼前這些人都可以,但他們全都有武功,而杜墨卻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因此他的勇氣令他格外震撼。
他知道從此刻起,杜墨在他心里的地位不同了,而他對他的處置,或許也將有徹底的轉變。
“杜墨,放開吧!崩畛跖呐臅椎谋场
“可他要殺你……”冷汗都浸濕衣裳了,但她卻堅持護住他。
“他不會殺我的……”感覺到她胸前有塊硬物抵住他胸膛,李初本能的伸手去碰,卻聽到本來死不放手的書僮驚叫一聲,雙手忙護在胸前退開一步,臉上還帶著微紅!澳恪
他目光狐疑地在書僮身上掃了一圈。只見對方僵在原地,一副不知如何是好的局促樣子。
有些事了然于胸,李初思緒一轉,驀然看向那黑衣人首領!昂邡,看看你身上是否少了什么?”
黑鷹納悶地摸摸懷里,臉色瞬間變得鐵青。
“你居然這么大意,東西不但讓我的書僮撿到了,甚至連行蹤都被發現?”李初淡淡地瞥了眼冷汗直流的他,說話的語氣平淡卻有著令人喘不過氣的震攝力。
他神色一凜,斷然往地上一跪,垂首道:“卑職該死,請世子責罰!
“我沒那么大的權力責罰你,但我也不會保你,這回你犯的錯太離譜,自己去找你主子領罰吧!崩畛鯏[了擺手,還是那么淡然的樣子。
看著這一切,杜如墨頓時恍然大悟。她想保護的世子,并非強裝鎮定,而是真的無懼,反倒是眼前她提防至極的這群黑衣人,好像很怕世子似的。
“爺兒,你們認識?”她有些艱難的問。
“認識!彼谜韵净貞
“那……他們沒有要對世子不利?”
“沒有!
這下尷尬了,她方才是做了什么蠢事?還不小心……不小心被爺兒吃了豆腐!
杜如墨訕訕然放下掃帚。這回犯的錯,恐怕不只是被罰在院門口掃掃落葉可以解決,大概整座王府的樹葉,都要歸她管轄了。
“呃……爺兒恕罪,那黑影就這么飛過去,實在太詭異了,我才以為……”她不好意思地吐舌。
“你倒是眼力好,黑鷹那么快的身手都被你看到了,還來得及叫總管?”一般人不應該這么敏銳吧?而且若是真有危險,他的應對可說是無可挑剔。李初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的書僮。
“只是恰巧罷了!倍湃缒蝗坏徒幸宦暎鞍!糟了!我得馬上去攔下總管,他應該帶人往這里來了……”
“無妨,我另外派人去就行了,否則依你四處亂闖的迷路本事,我怕你見到總管時,太陽都下山了!焙捅娙嗽跁坷锩貢@么多次,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事,李初只覺又好氣又好笑!岸拍,把你懷里藏的東西給我。”
“爺兒,您說這塊玉嗎?”她由懷里將玉佩掏了出來,臉上卻不禁浮上紅暈。
“沒錯,莫非你喜歡想留著?”因她的反應,李初忍不住打趣道,“還是要我自己伸手去拿……”
“不不不!”想到方才被他摸到……杜如墨幾乎不敢看他,像丟開燙手山芋似的,她直接將玉佩交還給黑鷹,“這東西不祥,帶在身上會招來禍事的,我才不喜歡!”
“為何你會這么說?”李初原本平和且有些愉悅的表情,突然有了些改變。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什么,連忙找了個借口,“是我爹說的,龍是尊貴之物,平常人……呃,福氣不足,佩帶反而會招禍……”
話說得有些結巴,卻不是沒有道理。李初深深的望了她一眼,突然笑了。
“你這書僮,讓我吃驚的地方倒是越來越多了。也罷,反正來日方長,就讓我看看你是不是真的那么忠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