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如意就是勞碌命,一出京城她就開始擔心府里的爹娘,怕他們過于心慈而讓人察覺到異狀,繼而起了防心,提前動手做出叫人意想不到的事。
可她又放不下在江南的外祖家,這一次的山洪暴發牽連甚廣,方圓百里的縣城、鄉鎮,田地全都被淹了,只有幾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幸免于難。
其實她并不想帶上小胖墩,此行太兇險了,她也不曉得能不能毫發無傷的全身而退,天災人禍一向最難預料,而原主的重生和她的穿越改變了一些事,她不曉得蝴蝶的小翅膀一揮會不會造成其他反應,讓散開的漣漪繼續往外擴散。
可是二房那些人實在是糞坑里的蛆,叫人厭煩不已,孫開元、田氏乃至幾個兄弟姊妹沒一個好人,全都從壞到腳,這也讓她沒法安心將弟弟放在別人的眼皮子底下,就怕他的生命時時受到威脅。
「姊姊、姊姊,下雨了,你看是雨耶!」坐馬車坐得懨懨的小胖墩忽地像打了雞血似的,十分興奮。
「坐好,小心跳得太高撞到頭!瓜掠昃拖掠,瞧他那亢奮樣,要是連下個十余日,他大概就哭了。
「撞不到,我矮!顾^,高興的笑了。
孫如意好笑的輕拍他腦袋瓜子!搁L得矮值得驕傲嗎?若是一直是個小豆丁,爹娘可就苦惱了。」
「我不是小豆丁,姊姊不能拍男子漢的頭,我會長得跟山一樣高壯,把天遮住!谷馊獾男”郯虍嬃艘粋大圈,他有吃很多飯,很快就長大了。
「還男子漢呢!說大話前先瞧瞧自己的短小四肢,要很久很久之后你才能由小豆丁變成大豆丁,而我是你姊姊,想拍你頭就拍你頭,跟是不是男子漢無關!
欺負弟弟要趁早,等他懂事了就不好玩了,一旦知廉恥、懂孝義便開始一大串道理,從早說到晚。
孫玉疏不斷掙扎,五官搏成一團,「姊姊,我可不可以不做大豆丁,我是孫玉疏,爹的兒子。」
她會心一笑。「好,孫玉疏,乖乖坐好,不要東張西望,要當爹的好兒子就要聽姊姊的話!
「好,我聽姊姊的!顾⒓醋,一副很乖巧的模樣。
雨一直下,車頂上咚咚咚直響,他偷偷抬頭看了一下又趕緊低下頭,然后又再看,把他這小動作看在眼里的孫如意在心里暗笑。
實在不能怪孫玉疏好奇心太重,溫氏生下兒子后就一直在養病,孫至元跟著嚴大人東奔西跑辦案,常常十天半個月不在家,沒大人陪的情況下,他出府的機會少之又少,坐馬車更是頭一回。
孫玉疏沒見過跟房子一樣大的馬車,剛一上車時還十分拘謹,動也不敢動的貼著姊姊,就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很忙的左瞧右看,再看一眼彷佛老僧入定的姊姊,小老鼠似的吃吃偷笑。
走了兩、三天后,頑皮的性子漸漸放開,他在能坐七、八人的馬車里轉圈,翻跟斗,跳來跳去和學小狗爬,一個人就能自得其樂玩上一整天。
不過老在馬車內也很煩,沒有同齡的孩子陪玩,過沒幾天小胖墩的話就變少了,抱著姊姊的手懶得動。
一進入江南地頭,典型的煙雨氣候漸漸成形,時陰時晴,細雨蒙蒙,像飛霜又像細絲,輕輕灑落。
難得見到雨絲飄落的小胖墩覺得稀奇,京城很少下雨,倒是下雪比較常見,他在雪多的時候可以在雪地玩,打雪仗,可一旦下起雨就得被關在屋里,哪里也不準去,像只可憐的小鶴鶉,縮著脖子看向屋外。
「雨有什么好看的,一會兒下大了就得找地方躲雨。」孫如意最討厭下雨了,濕答答的到處是泥潭。
她剛說完,轟隆隆的雷聲響起,天邊亮起十分驚人的閃電,從天空直連到地面。
「姊姊,我好怕,好大聲!」小胖墩驚慌的撲向姊姊,他被雷聲嚇到了。
「不是剛說自己是男子漢,打個雷而已怕什么……啊!」
「轟!轟隆!轟!」
像是在嘲笑孫如意的故作鎮靜,連著幾個響雷近在耳邊,聲音之大震耳欲聾,驚得她有些坐不住。
「姊姊,我還是小孩子,我要吃一萬碗白飯和一千只雞腿才會變成男子漢!
「你這么貪吃到底像誰?」她得賺很多銀子才養得起他。
「我像姊姊。」他大聲的喊著。
一個接一個暈車的丫頭勉強笑出聲,一笑完又暈。
孫如意有治暈眩的藥,但是她并沒有給青黛、青蟬服用,她在訓練她們的適應能力,不管在任何狀況下都能迅速克服,不造成主子負擔。
「你……」這孩子的機靈勁像她,多加培育能當奸商,扮豬吃老虎的坑殺來自四面八方的肥羊。
「孫小姐,雨下太大了,得找個地方避雨!挂幻S行護衛隔著車窗說話,請示車內的主人是否允許所求。
孫如意看了看一臉蒼白的丫頭,低頭一視肉臉縮水的小胖墩,她苦笑,「前面有歇腳的地方嗎?」
「小馬去探過了,有座廢棄的道觀,雖然沒有門,但看起來挺結實的,至于有沒有漏雨要進去看才知道!箯耐饷婵磥聿怀蓡栴},暫時歇歇還是可行。
「那就去吧,你們淋了雨也不好,我還指望你們送我到外祖父家呢!孤犞囃獾挠陝轁u大,孫如意也不希望有人因護送他們姊弟而病倒。
「好的,小馬在前頭帶路。」他先稟明情況,讓主家安心。
「嗯!」
雨一下,地面潮濕,原本入夏的熱氣被驅散了,風再一吹,人就感覺冷了,覺得衣服穿少了。
一聲馬鳴響起,馬車調頭往左邊官道走去,雨聲掩去馬蹄聲,一座爬滿藤蔓的道觀在風雨中隱現,看得出曾經的壯觀,不過如今已是荒草蔓蔓,缺少裊裊的香火,寂落破舊,搖搖欲墜的窗子滿是蟲蟻爬過的痕跡。
不過入觀的石階并未破損,觀內很大,稍做清理便能容納百余人,缺了一只手的三清道祖斂眉含笑。
「到了,孫小姐,我扶你……」一名五官端正的鏢師正要扶主家下車,他手剛一伸,破空傳來咻的聲響,他及時收手才不致被揮來的馬鞭擊傷!改愀墒裁矗
年輕鏢師一開口,一旁的護衛立即將他拉走。
兩人剛離開,駕車的車夫立刻上前,頭一低伸出手臂,讓車內的孫如意扶著他的胳膊下車。
適才的小沖突孫如意沒瞧見,但是她心里打了個突,覺得這個車夫有點奇怪,似乎靠她太近了,而且身上居然有股淡淡的麝香,那若有似無的香氣只有嗅覺靈敏的人才聞得到。
但她沒讓人扶,逕自下車,隨即又抱下自家小弟,兩個丫頭撐著傘擋住上頭落下的雨,四人匆匆進入道觀。
在經過車夫身側時,孫如意聽見他從鼻孔發出哼聲,她莫名的頓了一下,抬頭看了一眼。
「司徒飄花?」
她真的只是試喊,聲音小得如蚊則,連自己都懷疑有沒有出聲,誰知車夫將頭上的斗笠以指輕推,露出一張非常平凡的蠟黃臉孔,只是那雙眼睛冷厲得叫人不敢直視。
「哼!」沒良心的女人。
孫如意沒好氣的回嘴,「哼什么哼,就你這副尊容誰認得出,勸你以后不要在衣服上熏香,被人宰了都不知道是何緣故!
她說得很快,一下子拉著弟弟的手沖進觀內。
司徒飄花一怔,嘴巴一動不曉得在嘀咕什么,他把斗笠壓低,將馬車安置好,腳步很輕的進入道觀。
「姊姊,我肚子餓了!剐∨侄論嶂亲雍梆I。
「我讓青蟬姊姊給你拿干糧,你先吃一點止饑!顾拆I了,可是不想吃干巴巴的硬餅,讓小孩子磨牙。
「我想喝雞湯,熱熱的雞湯!棺斓蟮男∩贍斒蛊鹦⌒宰,他被姊姊帶得都成吃貨了。
「沒有雞!顾蚕氤园
看到孫如意不自覺的吞咽動作,斗笠壓得很低的司徒飄花嘴角輕揚,狀似無意的走向孫如意背靠的圓柱后面坐下。
「我們不能買只雞嗎?」小胖墩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讓人看了很是不舍,好像不給他雞吃便是萬惡罪人。
「你有看見賣雞的人嗎?」她反問。小胖墩搖頭!告㈡⑾氩幌氤噪u?」
「想!顾或_小孩子。
「那你可能畫只雞嗎?」他請求著。
「為什么?」她要個理由。
一個六歲的孩子像個大人似的嘆氣,「畫雞止饑。」
周圍先是一陣靜默,接著齊齊笑出聲。
畫雞止饑,虧他想得出來,孩子也有孩子的禪意呀!不容小覷不容小覷,孫府小少爺長大后必定是號人物。
就在眾人的笑聲中,默默無言的司徒飄花悄然起身,沒人注意到他不在了,唯獨孫如意留意到他走出道觀,足下一點飛進雨中,消失在一片雨幕里。
過了一會兒,突地聽見咯咯的雞叫聲,小胖墩第一個大喊,「有雞!」說完大聲笑著往雞叫的方向跑去。
「姊姊,有雞還有兔子,可是它們為什么不動了,是不是知道我要吃它們就嚇死了?」
雞呀雞,我不是故意要吃你的,只是你長得太好吃了,我只好吃你。小胖墩流著口水念念有詞。
看到一只野雞、兩只大兔子被丟在地上,孫如意也讒了,「你們誰去把雞殺了,拔毛切成塊燉湯,兔子就用烤的吧,幾個人分著吃,留一只烤兔腿給我,嫩一點,不要烤焦了。」
「孫小姐,來路不明的兔子和雞能吃嗎?」
她笑著揮手。「三清道祖給我們的吃食,盡管吃,我們有神明保佑!
「淘氣!顾就斤h花走過孫如意身側,朝她腦門輕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