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鐘頭后,全世界最高的餐廳——101大樓的85樓餐廳里,瑪麗與亞歷山大坐在靠窗枱位閑聊,并等待送餐來。
「你是上班族?」
「對啊!」
「為什么不繼續上大學?」
「你又為什么認為我應該上大學?」
「你現在也才十八歲不是嗎?」
老實說,在他看來,她到底滿十八歲了沒有,這點真的很有問題,不過要考駕照,非滿十八歲不可,所以,就是十八歲吧!
「也許我已經大學畢業了。」
「你?十八歲大學畢業了?」
「如果我說我是天才你信不信?」
天才?
亞歷山大兩只眸子又瞪大了,盯住她那張秀秀氣氣,隱約還透著些許稚氣的臉兒,更是一臉難以置信。
別說天才的氣勢,她連個「大人」的樣子都沒有,誰會給她信!
「不信!」
就知道!
瑪麗不甘心的對他裝了一下鬼臉,再拿起叉子來,因為侍者送來第一道開胃拼盤了,她叉起煙熏生牛肉放入口中。
「嗯嗯,這個還真不錯吃呢!」她津津有味的低聲贊嘆,等嘴里的食物下肚之后再回答他!肝乙卦诠纠铮獾帽砭、表姑他們又搞什么鬼。」這個理由至少占了一半因素,不算是謊言。
「就算他們真要搞鬼,你也阻止不了!
瑪麗不置是否地瞟他一眼,然后,轉開話題了。
「待會兒要上哪兒去走走?」
聽出她無意再就這話題談論下去了,亞歷山大不由嘆了口氣,好好脾氣地順了她的意。
「你決定吧!」
「0K,那我們看電影去,我兩、三年沒看電影了呢!」
「我五、六年沒看電影了!
「干嘛,跟我比?」
「不,只是……有點懷念!
「好啊,那我們就一起去懷念吧!」
結果,他們連續懷念了四部電影,看得眼睛差點脫窗,最后,第五部,他們一個東倒、一個西歪,腦袋頂腦袋,不約而同在電影院里睡著了。
真的很懷念在電影院里睡覺的滋味!
。
醫生是高所得職業,但工作也相對的十分辛苦,一般外科駐院醫師光是看診、巡房、手術就忙翻了,還要輪夜班、假日班,所以說,錢歹賺啊!
不過,關茜是特約醫師,專門負責「疑難雜癥」的病例,所以時間并不固定,也不用排夜班和假日班,只是,為了讓醫院排星期六給她做貧戶門診,她還必須參加拜土地公會議,即使如此,想把病例丟給她還是得考慮再三。
不是怕關茜不聽話,而是擔心她又得罪那些政商大佬們了。
「你……」
「我?」
眼瞪眼,杏仁對紅豆,一個強硬、一個兇惡,對峙大半天后,終于,兇惡的紅豆眼敗下陣來。
「算了!」龐東啟惱火的轉移目標!格槾蠓颍闳!」
「但我去過了!
「再去!」
「其實……」駱天揚遲疑著。「聿少爺并不需要醫生隨侍,多請兩位特別護士就夠了!
「聿家是天皇級的!」意即:天皇級的病患就得拍天皇級的馬屁。
關茜聽得直翻白眼,駱天揚苦笑嘆息。
稍后,拜土地公會議散場,走在最后的駱天揚忽地拍拍前方的關茜;關茜不耐煩的回過頭去,以為駱天揚又要跟她「談談」了。
「干嘛?」
「你知道……」駱天揚眉頭深鎖!盖睾oL快要回來了嗎?」
「耶,他要回來了?」關茜驚呼!笣M一年了嗎?」
駱天揚頷首。
關茜猛拍額頭,呻吟,又是一個大麻煩!
最近她好像有點衰,是不是應該去龍山寺燒兩炷香?
。
在認識亞歷山大之前,除了偶爾到「忘情水」找人吐苦水之外,不管是晚上或假日,瑪麗多半是躲在家里看書或上網;然而自從認識亞歷山大之后,幾乎一有空她就往外跑,大部分是相約在晚上碰面,但有時候也會約在中午。
也許是去星巴克、去麥當勞坐上三、四個鐘頭,或者是去逛西門盯、到忠孝東路練腳力,亦或是到士林夜市吃蚵仔煎、到公館夜市喝青蛙撞奶,有點像是拍拖,又不太像,至少她自己不認為是。
他們只是朋友,OK!
「你有病嗎?」
「……」
「請不要再跟我唬爛說你是天生皮膚白,我又不是低能,你說什么我都信!正常人不會像你這么蒼白好不好,而且如果不是有病的話,你也不會這樣……」頓了一下,她再加一句!覆蝗荒憔统姓J是吸血鬼,我可能會相信。」
她早就察覺到了,認識才三個月,他就很明顯的消瘦了許多,而且每次逛街,要是走遠一點,他就一臉困倦地非得坐下來休息一下不可。
就像現在,如果不是她扶著他,他可能早就坐到地上去撿銅板了。
「……貧血!箒啔v山大細聲承認。
貧血?
一般貧血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疾病,惡性貧血也不難治療,難道是……地中海型或鐮刀型貧血?
「遺傳性的嗎?」
「不是!
那就不是地中海型貧血,也不是鐮刀型貧血了,這么一來,多半是再生障凝性貧血吧?
幸好,再生障礙性貧血還是可以藥物治療的,再不然,也可以移植骨髓。
「在吃藥嗎?」
「……嗯。」
「那……」瑪麗轉頭看。「我們到里頭坐坐吧!」
她攙扶著他到一旁的咖啡廳,剛坐下,他的眼睛就閉上了,不到一分鐘,睡著了,她怔愣地注視著他疲憊的睡容,滿心狐疑。
難不成他就是為了這個病而要逼走他的未婚妻,免得連累未婚妻?
可是,再生障凝性貧血雖然是很麻煩沒錯啦,但也不算是絕癥,起碼有很大的治療機會,真有必要做得這么悲情嗎?
半個鐘頭后,亞歷山大一醒來,瑪麗就關心的開口詢問。
「好點了嗎?」
「好多了!箒啔v山大推開紅茶,喝一口礦泉水,彎起淺笑!覆挥脫摹!
雖然一眼看上去他的確是好多了,至少精神還不錯,意識清朗,但瑪麗仍是不太放心,暗暗蹙起眉來仔細審視,唯恐他隱瞞了什么不適的癥狀不愿說出口,這是她的職業習慣。
有的病人總是說太多,也有的病人總是說太少。
誰知看著看著,竟然看出了神,兩眼直勾勾地盯在某人臉上,也沒察覺到某人被她盯得愈來愈不自在,雙頰浮現淡淡的赧暈。
這家伙,真的很好看耶!
雖然又瘦又蒼白,但好看的人怎樣都好看,就算壓扁了也不難看,反而他那種瘦弱蒼白的容色,更使他平添一股清瞿出塵的氣息,再加上他的性子又是那么溫雅柔和又體貼,說話斯文謙和又有教養,雖然家境富有,卻絲毫不顯傲慢,夠條件排上極品新好男人的行列了。
如果他不是有病的話。
對于這個朋友,老實說,她很有好感,比喜歡那個曾是她男朋友的家伙還更多幾分喜歡,短短三個月時間就有這種成績,她自己也十分意外。
因為他是個極品新好男人嗎?
「瑪麗?」被她盯得有點受不了了,亞歷山大忍不住出聲喚她。
瑪麗猝然回神,「嗯?啊……」哈哈,真不好意思,這還是她第一次看男人看得渾然忘我呢!「什么事?」
「你在想什么?」還一邊看他看得好像要把他拆吃入腹似的。
「也沒什么特別的啦,我只是在想……想……啊對,你那邊的情況如何了?」她垂眸端起咖啡來喝,狀似漫不經心地問!肝沂钦f,你的未婚妻愿意和你解除婚約了嗎?」
好一會兒沒聲音,她納悶地舉眸看,發現他又一臉郁卒了。
「請不要告訴我,一點效果都沒有!」除非他表現得不夠「兇殘」。
「或許有吧!」不太肯定的語氣。「但是……」
「我懂了,你不夠賣力,表現得不夠『精采』嘛!」總之,不是她這個師父的錯。「現在,我再重復一次,要兇、要狠、要絕,要徹底無情,記住了?」
「記住了!箒啔v山大乖乖應諾。
「不過……」她好奇地瞅著他!改阏娴哪敲从憛捘愕奈椿槠迒?」
他淡然一哂,搖頭,「不,我不是討厭她,而是……」略一思索。「我們是同一類型的人,合不來。」
瑪麗怔了怔。「怎么同一類型的反而合不來?」
亞歷山大又笑了,雙臂環胸往后靠,只是看著她,不,說,話。
等了半天等不到他的回答,瑪麗有點困惑!父陕锊换卮鹞?」
亞歷山大仍然漾著淺笑,還是不·說·話。
可惡,打什么啞謎嘛!
瑪麗有點不爽了,正待再追問,忽地啊了一聲,恍然大悟,「兩個同樣內向含蓄的家伙,一旦相處起來,就……就……」驀而失聲大笑!笎灠!」
亞歷山大頷首,終于出聲了。「她是個好女孩,溫柔沉靜,雍容高雅,也跟我一樣都不是健談的人,每次和她單獨在一起,時間就變得好慢好慢,不只悶,而且很尷尬,一想到要和她結婚,我就想逃!
瑪麗更是捧腹狂笑!赶胂竦玫!」兩支悶葫蘆湊在一起,效果相乘,肯定悶到令人抓狂,難怪他想暴走,換了是她,她早就自爆了。「那就換個活潑健談的女孩子嘛,你身邊應該有很多吧?」
條件這么好的男人,圍在他身邊的女人肯定繞地球一圈了。
「是不少,可是……」亞歷山大又垂眼思量片刻,而后有所穎悟地抬眸定定的凝住她。「她們也很『悶』。」
又悶了,哪來這么多悶啊!
「鬼扯,活潑的女孩子怎么可能悶得起來!」瑪麗嗤之以鼻的駁回他的理由。
「我的意思是說,她們的生命很『悶』,不像你……」凝住她的眼神更專注,隱隱透出一抹異彩!改愕纳恢倍己堋,套句你的詞,很『精采』,無論是悲或苦、是喜或怒,你的生命一直都很精采又豐富,不是嗎?」
瑪麗怔了一下,先是不敢茍同。
她的生命哪里精采了?
根本是凄慘好不好!
但下一秒,她又闔上原待張口否認的嘴,若有所思的認真思索。
她的生命很精采嗎?
仔細一想,好像真的是耶,打從出生那一瞬間開始,她的生命就與其他人不同,從沒有一刻平淡過,而她也總是付出全部的精力去應付所有的痛苦與挫折,打死不認輸,一逕選擇困難的路去走,所以,她的生命才會如此「豐富」。
倘若當初她選擇的是另一條平靜無波的路,她的生命恐怕也會很悶吧?
「你說得對!顾姓J,然后腦袋一歪,嘴角一彎俏皮的笑。「所以,你喜歡這樣的我,對吧?」
雖然他從未明白的對她表示過,但不知從何時開始,自他凝視她的目光里,她可以察覺到一種戀慕的情愫,不過,她同樣也可以感覺到他似乎一直在壓抑自己,不想讓自己更深陷,極力想與她保持距離。
眼神刷地移開,亞歷山大雙頰又赧然升起兩抹淺紅。「我……呃,對!
「那么,你想追我羅?」
喜歡就追,這是雄性動物的天性,不料亞歷山大眼神一黯,竟否認了,語氣十分苦澀。
「不!
「因為你還沒有解除婚約?」
「不是,和那件事無關!
不是嗎?
瑪麗狐疑地注視著他那近乎絕望的表情,「雖然我早已打定主意不結婚,所以就算你真的要追我也是浪費時間。不過,我還是很想知道……」傾身向前,表情認真地問:「那是為什么?」
雙瞳更是陰暗,良久后,亞歷山大才低低道:「請不要問。」
眉梢兒輕輕揚了一下,瑪麗馬上收回詢問的姿態,這已經是他們之間不用明言的默契了!
她不想講的事,他不會追問,他不愿談的事,她也不會窮究。
「好吧,那如果你休息夠了,我們去好樂迪吧!」
「好樂迪,那是什么?」
連好樂迪是什么都不知道?
這人真是夠「古典」了!
瑪麗一語不發,直接帶他去見識一下好樂迪到底是什么玩意兒。
好,他知道了,可是,從頭到尾他半聲都沒吭,不是他五音不全,也不是不好意思,而是沒有一首歌曲是他會的,不管是國語歌、閩南語歌,或是日文歌、英文歌,他統統都不會,因為他——只,聽,古·典·音·樂!
好好好,他有氣質、他有水準,行了吧!
結果,只有瑪麗一個人在那邊吃麥克風做個人獨秀,左唱一條「青花瓷」,右哼一曲「海海人生」,亞歷山大靜坐一旁純欣賞、喝飲料、吃蛋糕。
然后,瑪麗注意到,整整三個鐘頭,他的態度都不曾改變過,總是那副悠然自適的神態,淺笑勾著興味,眼神透著欣賞,雖然他半首歌都不會唱,雖然她唱得也不怎么樣,但他顯然很享受這段和她相處的時光。
于是,她豁然頓悟,她喜歡他,并不僅僅是因為他有多好看,或者他是個極品新好男人,更因為他是個能夠包容她一切的男人,不管是好的一面或惡劣的一面,他總是用一種體貼的、體諒的、溫柔的、寬厚的角度來包容她,進而欣賞她。
一個宛似柔水般能夠包容她所有的男人,她怎能不喜歡!
。
啪達!
沒有任何前言或序論,那份聿家大少爺的病歷表就這樣直接扔到她面前來了,關茜連翻也懶得翻一下,慢條斯理的推了一下眼鏡,再面無表情的掃視其他醫生。
「你們都去過了?」
沒有任何回應,只有兩根或三根手指頭,一個個都舉起了手,表示他們不但去過了,而且去了不只一次,然后大家一起放下手,一起用眼珠子瞪死她。
也該輪到你去「死」一次了吧?
「去就去!」關茜起身欲待離去,準備先去交代一下她的病患。
「現在!」
僵了一秒,猛然回身,「現在?」關茜訝異地驚呼。
龐東啟頷首!疙布业能囎右呀浽诘攘恕!
關茜原想再抗議,眼波一轉,忽又改變主意,「現在就現在!」旋即轉身大步離開會議室。
反正她頂多幾個鐘頭后就會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