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夜色漸深,迎春閣終于稍靜些許。門口,不少花娘正在送客,而夏取憐和海棠關于迎春閣未來經營模式的討論也告一段落,她拿起紙筆,將改變事項寫下,打算交由海棠全權處理。
看著她的字跡,海棠再次驚艷不已,贊道:“憐夫人寫得一手好字呢!
“會嗎?”她以往閑來無事時,就喜歡練練書法,意在修身養性,沒想到如今倒有了實質上的用途。
“總覺得越和夫人交談,越覺得和老爺說的截然不同。”
夏取憐聽著,不著痕跡地打探!班福敲蠢蠣斒窃趺凑f我的?”
聽她噙著笑意詢問,再加上一晚相處下來,發現她確實沒有半點架子,海棠于是放大膽子道:“老爺總說夫人不安分,老想掌權,拗著他再多給點承諾,可盡管老爺再三保證,夫人還是不斷地在府里鬧事,讓他極為頭痛!
話落,瞧她頓了下,海棠趕忙噤聲,就怕自己的口無遮攔惹惱了她。
“海棠!毕娜z擱下筆低喚。
海棠誠惶誠恐地欠身!笆俏曳潘亮,夫人既已忘過往,那就讓那些往事隨風而逝吧。”
“我沒怪你,只是我想知道我在府里鬧了什么事?”光看府里女眷待她的態度,她就知道世憐非常顧人怨,但可以一口氣得罪這么多人,她也想知道世憐到底做過什么。
“呃……”海棠欲言又止。雖說她看起來態度溫和,可畢竟不是什么好話, 誰知道她聽了會不會惱羞成怒?
“盡管說吧,海棠,你只是說出事實,并非造謠或毀謗,我沒道理罰你的!鼻扑袂,夏取憐不難猜出她的心思。
想了想,海棠簡略道:“其實也沒鬧什么事,只是想要府里其他小妾都以夫人為尊,可有人不買賬,再加上幾房小妾各有擁護,私底下明爭暗斗,鬧得老爺頭疼,有陣子干脆都住在迎春閣!
夏取憐不語垂下長睫思索。
這些話聽起來沒什么疑點,可要是細細分析,總覺得哪里不太對。
“海棠,老爺是許諾了我什么?”半晌后,她問道。
“不外乎就是潘家產業未來將交給夫人之子。”
“這事府里的女眷都知道嗎?”
“不……應該是不知道的,因為老爺怕又起紛爭,不過或許正因如此,所以夫人心里總覺得不踏實吧!蓖瑯邮桥耍蛉说男乃嫉挂膊浑y猜測。“但老爺確實是最疼夫人的,每個月給的花銷用度和首飾都是最多的!
“既然如此,為何府內小妾卻不買賬?”就算世憐再惹人厭,但為求自保,多少還是會討好她吧。
“這……我就不清楚了!鄙碓诨,海棠自然知道話點到即可,犯不著傻得道出是她氣焰高漲犯眾怒的事實。
夏取憐輕笑,對海棠沒說出口的事猜出七、八分。如此歸納起來,世憐是個極沒安全感的人,這難道和她的出身有關?
“海棠,你可知我今年幾歲?”
海棠有些啼笑皆非,“算了算,夫人今年也該二十有一了吧,聽說夫人是六年前四月及笄時,由大理寺卿賞給大人,可不知何故同年六月,大人就將夫人交給老爺……”說到這兒,她意會到盡管用字婉轉,但還是會令人難堪,趕忙打住。
不以為意,夏取憐笑了笑。
難怪這肌膚如此滑膩,好年輕啊,她已經忘了二十一歲是什么樣的心情。
而世憐和潘急道相識時才十五歲,如此年輕的年紀,卻已忙著爭權奪利,真是太浪費生命了,然而許是這樣的世道逼得她不得不如此吧。
“海棠,未來迎春閣轉型的幾個方向我都記在這兒,你自己拿捏,要是有什么異動,我會再找你商量。”她徐徐起身。
她手邊有太多事要忙,沒時間傷春悲秋那些不屬于她的過往。
“夫人真是太客氣了!睕]想到她真打算全權交給她,海棠有些受寵若驚。
“我沒有客氣,交給你的工作可是一點都不輕松。”她很清楚自己的一些理念雖然可行,執行方面還是要依靠海棠這種手腕高超的人。
海棠起身欲送她,外頭忽然響起凌亂的腳步聲,門板隨即被推開來,一名花娘驚慌失措地喊道:“嬤嬤,不好了,潘大人和龐大人打起來了!
夏取憐詫異的微揚起眉。
一旁,海棠急道:“派人去把牟總掌柜找來,找護院上樓!
“是!”那花娘匆匆而去。
夏取憐想了下道:“我去看看。”
“可是……”怕她受到波及,海棠面有難色。
“不礙事,再者男人鬧事,有女人在場當和事佬,有時更能息事寧人!毕肫鹕栽琮嫶笕说某鲅圆贿d,她不禁懷疑自己可能是引發兩人動手的原因,就算無關,身為老板,她也該去看看。
“也好!甭晕⑺妓骱螅L囊灿X得她說得有理。
于是,兩人立刻趕往潘急道所在的雅房,豈料到時,事已平息。龐度正被喻和弦給攙著,而潘急道身形歪斜,像是隨時都會倒下。而房內,桌掀屏倒,窗破墻毀,一片狼藉。
“海棠,真是對不住,都怪我不好,不該讓潘大人喝了酒!庇骱拖铱嘈B連,但看在夏取憐眼里,只覺得他的道歉壓根不誠懇。
“果然……”海棠無奈嘆了聲,又道:“龐大人沒事吧?”
話剛落下,瞥見夏取憐伸手拉住眼看要往后跌的潘急道,她嚇得大喊,“別!”
還未反應過來,夏取憐就感覺有陣拳風掃到面前,她下意識地往后退,反手扣住,再借力使力地壓制住他。
海棠驚呼不已!胺蛉,你沒事吧?”
夏取憐淡道:“沒事!彼挚聪蚺思钡溃灰娝蠹t的眸失焦,像連她是誰都不認得。
“龐大人沒事,在潘大人翻桌前,我就已將醉糊涂的龐大人扶起了。”喻和弦笑臉迎人,回著海棠的問話,雙眼卻如鷹眼般盯著夏取憐!昂L模瑳]驚動龐大人守在迎春閣外的侍衛吧?”
“沒,要是引起那些侍衛的注意,事情可就麻煩了。”她由衷道:“喻爺,這回真是太感謝你了!
“舉手之勞罷了!庇骱拖医K于收回目光,攙著龐度往外走。“我先送龐大人離開,至于潘大人,還是叫護院過來伺候吧!
“勞煩喻爺了!焙L墓Ь吹厍妨饲飞,回頭忙要夏取憐松手!胺蛉,你可以放開大人了。”
“他要是又動手呢?”夏取憐睨她一眼。
眼前的潘急道,儼然像個酒品奇差的暴徒。瞧,那雙眼眨也不眨地瞪著她,要不是她會擒拿術,真不知會被他打成什么德行……真不敢相信他是這樣的人。
“唉,大人什么都好,就是酒品糟了些,也正因為如此,大人從不喝酒的,要是他因公到迎春閣來,我總會派兩個花娘伺候,不讓人發現他喝的是茶。依我看,今兒個根本就是被龐大人設了局。”
夏取憐斂睫不語。原來她誤會他了,他既非上花樓玩樂,就連兩個花娘都是掩護用的。
這么說來,他倒是個自制的人,偏偏有人就是要惹得他鬧事。那龐大人也是個官,要真把他打成怎樣,想私下解決恐怕得費一番功夫。
只是有人會故意討皮痛?還是之后可能得到的利益讓對方甘愿挨一頓揍?
忖著,她開口問:“剛剛你喚的喻爺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
“十九娘,你是把老子當賊了不成?”潘急道突然低聲啟口。
“酒醒了?”
“老子沒醉!”
夏取憐點點頭!懊總醉鬼都是這么說的!
“放手,我要睡覺。”
“你確定會乖乖地睡?”
“廢話!”
想了下,夏取憐示意海棠退開一些,這才緩緩松開鉗制,但雙眼警戒的緊盯住他,以防他再有任何脫序的動作。
潘急道只是惡狠狠地瞪她一眼。“你何時練就了這身蠻力?”
“我只是借了你的力,你愈是使勁,就會愈疼!
潘急道啐了聲,搖搖晃晃地走向雅房內角落的檀木大床。
“大人,這兒要整理才成,到隔壁雅房睡吧!焙L纳焓忠柚,夏取憐抬手制止。
“大人,請隨我來。”夏取憐語氣不卑不亢。
“你叫,我就走,你把我當什么?”他哼笑了聲。
“自然是大人,不過大人要是怕了,我也不勉強。”
“我怕?”他不禁發噱。
“既然不怕,那就跟上吧。”
“跟就跟!”
就這樣,腳步踉蹌的潘急道來到隔壁雅房,重重地往床一倒,像真醉得想睡了。
“太好了,大人今兒個肯定喝得不多,所以酒八成也退了!蔽搽S而來的海棠松了口氣!胺蛉,咱們先下樓吧!
“不,你先去把護院找來,我這這兒等著。”酒鬼鬧事的本領可是一絕,要是無人在場,不知道他又要發什么酒瘋。
她能制伏大人,有她在應該出不了什么亂子。想著,海棠也就安心地先下樓去。
夏取憐坐在錦榻上等護院到來,瞥見他猛地坐起身,但他只是干嘔兩聲,又痛苦地倒回床上。
床邊花架上早有備好的水盆,夏取憐順手擰了濕手巾替他拭臉。
臉上的涼意教潘急道舒服地微瞇起眼。
失焦的眸子睇著她半晌,他突然咧嘴笑,伸手輕觸她的頰。
她怔了下,本要揮開他的手,但視線一觸及他展笑的模樣,心不由自主地輕顫,神色恍惚起來,直到他的唇貼近,她嚇了跳,想退開,但他的動作更快,大手按住她后腦勺,舌已經撬她的唇,堂而皇之地鉆入。
從未有過的親密,霸道的席卷她的感官,她無法抗拒,整個腦袋轟轟作響,無法做出任何反應。
“大……”伴隨著開門聲,來人話語急收,但她已驚醒過來,扣住那雙在她身上造次的手,夏取憐一個回身,將人拋摔在地。
“混賬毛頭小子!”咒罵著,她抹了抹嘴,跨過他,開門離去,瞧也不瞧門口的牟桑成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