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到來的不是左總管,而是大人,碧落還沒反應過來,潘急道已經快步越過她身旁,躍進湖里,不過眨眼工夫就將夏取憐撈上岸。
潘急道快步把她抱進廊上避雨,她痛苦地呻 - 吟著,雙手直抓著腿。
暫且將她擱置在地上,潘急道避不了嫌地往她腿上一按,問:“這里?”
“嗯!彼嫔n白地點著頭。
潘急道立刻往腳跟的方向推拿,她痛得要縮回腳,卻被他拉回,用更大的蠻勁伺候。
“不是這樣!”她飆著淚拍打他的手,抓住他的手往上,貼在她布料濕透而若隱若現的大腿上!皬倪@里往下慢慢推,你輕點!
瞪著她的大腿,潘急道不敢相信她竟如此明目張膽地調戲他。難道一切都是他想岔,她分明還是那個一再勾引自己的十九娘?
但掌心下的大腿緊繃痙攣著,他才發現原來她是從大腿處開始抽筋,趕忙放輕力道替她推拿,
好一會,他感覺她腿部肌肉不再緊繃,而是柔軟極富彈性……心思一偏,他馬上抽手,低問:“沒事了吧。”
“謝大人。”深吸口氣,夏取憐徐緩坐起身。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問,抬頭看向在場所有女眷。
不看不打緊,一看教他忍不住想笑。那些在他印象中總是濃妝艷抹、衣著鮮麗的小妾們,如今一個個釵倒發散,渾身濕透,臉色蒼白……向來自私自利的她們竟會為了她如此狼狽。她到底有什么魔力收買了這些人?
“大人,因為小姐和小少爺掉進湖里,憐夫人才會躍進湖中將他們救起!北搪涞吐暯忉。
“為什么他們倆會掉進湖里?”他的目光落在潘心屏和潘無量的臉上。
兩人似乎驚魂未定,一時間也無法說清。
“無量,你和姊姊,誰先掉進湖里?”夏取憐目光銳利地看向孩子。
潘無量囁嚅著,小嘴抿了抿道:“是姊姊把我推進湖里的!
站在他身后,剛披上布巾的潘心屏一愣,旋即神色驚慌地往后退,有種百口莫辯的味道。
那神色潘急道一看就知道潘無量在撒謊,但他還沒開口,夏取憐已沉著聲問:“潘無量,我再問你一遍,誰先掉進湖里!蹦巧ひ魳O輕極冷,彷佛隱忍著什么,潘急道不由得看了她一眼。
也好,他也想知道她會如何處置這件事。于是,他索性等著看戲。
“就姊姊她……”
“潘無量,人生在世,不怕做錯事,就怕一錯再錯,不知悔改……我要你讀書,不是要你求取個名,繼承潘府產業,我是要你學圣賢,我要你行的直坐的正,仰不愧天,俯不怍人,如果你連實話都說不出口,從此之后,也別叫我娘了!
一席話說得義正詞嚴,教潘急道目不轉睛地瞅著她。明明這般柔弱,剛剛還痛得掉淚,如今卻是神色冷肅,剛中帶柔地勸戒。
莫名的,心隱隱激動著,為了她眉眼間的正氣。
“娘……”潘無量小嘴一扁,淚水已在眸底打轉。
“碧落,扶我回房,由著他去吧。”夏取憐也不啰嗦,發話道。
碧落趕忙將她攙起。
見她要走,潘無量趕忙撲抱著她的腳,哭喊道:“娘,是我錯了,我不該推姊姊入湖!
她徐緩回頭,問:“你為何要這么做?”
“因為、因為……”他抽抽噎噎哭得好不傷心!澳锒疾焕砦,趕我去讀書,我經過穿廊,看見她躲在柳樹后偷看娘和其他姨娘,所以故意嚇她,誰知道她就掉下去了,我想拉她,卻也跟著一塊掉下去!
“姊姊掉下去時,你會怕嗎?”
“會!
“怕什么?”
不知潘無量,所有人都因為她的問話而感到錯愕,不懂她這么問的意義何在,只有潘急道靜靜地注視著她,彷佛透過對話摸清她魂魄的輪廓。
“我……怕娘罵我。”
閉了閉眼,夏取憐暗嘆了口氣,回過身走到潘心屏面前,二話不說地跪下,嚇得潘心屏直往后退。
“夫人!”碧落想將她攙起,卻被她撥開手。
“小姐,是我教子無方,是我的錯,你罰我吧!
面對她的低姿態,潘心屏只能怔怔地看著她。
“娘,是我的錯!”潘無量撲進她懷里,緊緊地抱著她。
“是我的錯,我沒讓你知道,你該怕的是將害死一個人,你該怕的是一命抵一命,你該怕的是……良心的譴責,而不是我的一頓罵!”
“娘,我記住了,我全都記住了,往后絕對不會了!迸藷o量跪向潘心屏。“姊姊,我錯了,我以后絕不會這么做了……”
潘心屏瞧他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和以往欺負她時的囂張惡劣大相徑庭,心不禁發軟。“我沒有生氣,你們起來吧!
“娘,姊姊原諒我了,你起來!迸藷o量不舍地撫著她的腳!澳锏哪_剛剛還痛著,別跪了……”
夏取憐抓著他的肩頭,與他平視!盁o量,你要記住,只要你犯錯,娘就跪,你犯幾次,娘就跪幾次!
“娘,我再也不敢了!迸藷o量哭皺小臉,眼淚鼻水混著發上滑落的水。
夏取憐抱了抱他,把他交給碧落。“備熱水讓他泡澡,還有小姐的熱水要先備好,你們也趕緊去泡澡,否則會生病的!
沒想到她竟還心系著她們,眾女眷心頭微微暖著。
攙起她,豐艷揚笑道:“要泡澡也是你先,你腳還疼著呢!
“我不礙事,大伙動作快!彪m說已是七月天,可大雨一下,也是有些寒意。
“走走,大伙一塊,夫人和小姐索性也在咱們水榭尋個方便,夫人要是不習慣和咱們共浴,還有間客房可以暫歇!
“那就麻煩大家了!
“不麻煩……”
“那……小姐,就這兒泡個澡,把身上弄暖再回去吧。”夏取憐回頭詢問潘心屏的意見。
潘心屏怯怯地點了點頭,便跟上腳步。
一票女眷,走的走,散的散,瞬間只剩潘急道渾身濕漉漉地坐在穿廊上,從頭到尾都沒有人關心他半句,他也不在意,放任心底那抹悸動直往深處而去,直到左又的驚詫聲響起——
“大人,你怎么……會著涼的!”
潘急道抬眼,瞧他快步跑來,不禁低低笑開。
身體是挺冷的,但心卻是暖的,腦袋還不住地回想她剛剛鏗鏘有力的話語,那神韻、那眉眼……
他幾乎篤定,她,不是十九娘。
夏取憐張羅著所有人泡澡,就連丫鬟都沒遺漏。面對她的轉變,眾人錯愕之余更覺受寵若驚,對她的好感漸增著。
趕碧落去泡澡之后,她自己才進入一間小房泡澡。
熱氣驅散身上的寒氣,她舒服地微瞇起眼。現在的她,彷佛回到年輕時,就算熬夜也不覺得累,有足夠體力應付一大堆的瑣事。
然而,暖熱的水卻教她昏昏欲睡,眼皮愈來愈沉,直到不自覺地閉上雙眼。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潘急道開了門,在門邊停留了下,沒見著人,原本要離開,但目光卻突然定在屏風后,想了下,他低喚道:“十九娘?”
沒有半點響應,他想了下,直接走向屏風后——
“十九娘,你在做什么?”
低咆聲驚醒了她,一張眼見到的就是那張教她魂牽夢縈的面容,滿是擔憂和緊張,和那晚輕薄她的醉人神情截然不同,而那張唇開開闔闔,到底在說什么?
初醒的腦袋運轉得極慢,見他的臉越貼越近,就連手都探向她,她想也沒想地抓著他虎口,借勢反扣,立刻聽他悶哼了聲。
“該死,你在做什么?!我只是……”
一條布巾落在她臉上,她驚嚇地扯開,欲起身,這才發覺自己泡在浴桶里。
會泡在浴桶里,自然是一絲不掛的……思及此,她立刻拿布巾裹住自己,怒目瞪著他。
“你少腹誹我,我只是怕你淹死在浴桶里,那布巾要將你包住抱起罷了,你犯得著把我當成登徒子?”瞧他多君子,就算有一肚子火也只能對著墻壁發作,誰要她不著寸縷。
他的眼直瞪著浴桶旁的墻,惡狠狠地幾乎要瞪出兩個窟窿來。
“你這毛頭小子還沒受夠教訓嗎?”她出聲低喝,心里又氣又急。
先是輕薄她,如今更是大膽地進房偷窺她泡澡……簡直是混蛋加三級,打死都不足惜!
“毛頭小子?”他眉頭打結!笆拍,你憑什么教我毛頭小子?真把我當兒子看待不成?!”
“就憑我大你二……”她突然噤聲。
慢著,雖說她的靈魂大了他二十歲,可如今這個軀體的年紀只有二十一……
“二什么?”他瞇眼等待下文。
“大人,麻煩先離房。”在只有一條布巾蔽體的情況下,她沒有辦法和他好好說。
潘急道立刻轉身出去,不過并未離開,而是立在房門前,儼然像是她專屬的侍衛,替她守門。
夏取憐趕忙七手八腳地把衣裳套上,等一切打理妥當,發現他的影子投映在房門上,她不禁疑問:“大人還有什么事嗎?”
雖說她不該在浴桶里睡著,但他更不該企圖抱起她……就算房內的燭火再微弱,他肯定也瞧得清水面下的赤裸軀體,這種情況真是教她頭痛,罵也不是不罵也不是。
“進房再談。”
再堅決不過的語氣,逼得她只能硬著頭皮開了門!翱梢哉f了嗎?”門已開,但她不打算邀他進門,畢竟他有前科,盡管他現在沒喝酒,但她可沒忘記他剛才的唐突舉動。
面前的她一頭檀發披散,襯得小臉更加輕靈秀雅,尤其是那雙水眸,以往總是噴著一層霧氣,流露我見猶憐的氣息,但如今卻是沉靜淡然,彷佛泰山崩于前,也不會教她皺上眉頭。
“大人到底有什么事?”她被那直接的打量目光逼得往后退上一步。
潘急道立刻上前一步,狀似漫不經心地問:“你為何此刻才在泡澡?”他回房打理好,來到水榭時,已有不少小妾丫鬟聚在花廳里,一個個忙著手邊的繡活,簡直把水榭變成了繡坊。
“大人只是想問這個?”她納悶極了。
這有什么好問,關他什么事?
“桑成說,你在南北貨鋪子弄了特惠活動。”
“有問題?”
“誰教你的?”
“我自己想的。”
潘急道撇了撇嘴,又問:“聽說你要將迎春閣改成舞坊酒樓?”
“不成?”
“也不是不成……”潘急道垂眼瞅著她,突問:“你何時識字了?”
怔了下,夏取憐神色不變道:“以往就會。”
聽說潘老爺后來納小妾皆要不識字的,但她是大人轉贈給老爺的,就算破了此例,也只能怪大人沒事先查清楚,只要咬定這一點,應該就不會露出馬腳。
畢竟,總不能要她自己招認她根本不是世憐吧。
就怕這話一出口,沒人相信不打緊,說不準還會被當成瘋子看待。
潘急道又點點頭,彷佛對她這般說詞壓根不以為意!澳悄阌质呛螘r學會泅技的?”他再問。
“……我不懂,只是憑著一股勁想救人罷了!
“喔?可我記得你怕水!彼麚P笑,再逼近一步。
陰影襲來,教她下意識地后退!按笕耍悄愕墓侨獾暨M湖里,難道你會因為怕水就見死不救?”
“當然不會!
“那不就對了!彼а叟c他對視,不容他再步步進逼。
“也對,不過……你的腳痙攣,你倒是懂得如何處置,如果沒學過泅技,又怎會知道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