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啊,不一樣的香味,香死人了,我在外面聞到都流口水了!
夕陽西下,宋家傳出陣陣飯菜香,方瑩也笑咪咪的帶著空空的肚子準時報到,但她其實也是來打聽事情的。
“有人看到施大鈞父子來,后來,又是別莊的馬車到,你快說說,到底發(fā)生什么事?要不是我爹娘硬要我做東做西后才讓我出來,我早就過來了……”方瑩先吃了塊香噴噴的臘肉跟幾口飯菜墊墊胃后,就嘰哩呱啦的說了一大串。
她的問題其實宋勇夫婦也問過了,但宋均均答得很籠統(tǒng),一如她現在給方瑩的答案,“施家父子就是來說媒,但我只能當妾,至于別莊的馬車就是找我過去縫補的!
“然后呢?”方瑩可沒那么好打發(fā)。
“沒有然后,吃飯。”她回得更干脆。
“咦,你臉頰有一道小小的割傷——”方瑩突然湊近她的臉。
“不小心刮到的!彼幕卮鹨哺镌儐枙r一致,就是不希望他們擔心。
所以,不管方瑩怎么糾纏,宋均均都四兩撥千斤,挑些無關痛癢的事說,什么可以嚼舌根的話都沒有,所以,最后,方瑩雖然飽到打嗝,卻嘴噘得高高的回家了。
宋勇夫妻雖然吃了美味可口的上等臘肉,也接受女兒的說詞,但兩人都覺得她有些不太一樣,李采在丈夫眼神示意下,替女兒跟自己披上外袍,再牽著女兒的手,緩步走到春寒料峭的屋外。
“近日沒什么事吧?”她一臉溫柔的問女兒。
“沒有。”宋均均微微一笑,看著天空拱月的璀璨星辰,莫名的,想到唐紹羽那張俊逸的臉龐。她是怎么了?怎么敢對他說那么多話,她從來不是多嘴的人,重生前不是,重生后亦然,難道是因為他的身分,唐紹羽是惟一一個跟她的過去同在一個世界的人,所以,多了些情不自禁的關切與憐憫?
母女倆走到門前的木椅上坐下后,李采溫柔的拍拍女兒的手,就著門口燈籠的光,仔細看著近日益發(fā)漂亮的女兒,“均均十六了,爹娘該替你覓個好人家——”
“娘,”宋均均馬上打斷她的話,“是剛十六,我想多掙點錢!
李采笑,“錢那么多做啥?生活過得簡單即可,爹跟娘不求大富大貴!
“我知道你們舍不得我吃苦,同理,我希望你們也不要太累,何況,我現在找到的門路又不辛苦,所以,出嫁前就讓我多盡一點孝心吧!彼兆∧锫燥@粗糙的手。
李采將另一手輕輕的迭放上去,微笑凝睇,“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但娘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你像變了個人似的,又貼心又成熟,好像陡地長大了……”
“娘。”她胸口一緊,李采真正的女兒魂魄已逝了……
李采微微一笑,“娘知道你很孝順,但凡事老天爺皆有安排,咱們盡力而為,珍惜所有,就是幸福了!
宋均均哽咽的點頭,緊緊握著她的手,她何其有幸,有這么疼愛她的母親,她一定要更加努力的多存一些銀兩,讓父母得以豐衣足食。
因為這樣的心態(tài),宋均均的生活變得不一樣,連帶的,被她視為金主的唐紹羽生活也變得不同。
白天他一樣練走,但只要衣袍稍微扯到勾破,甚至小小的撕裂,宋均均就會神一般的出現,手腳利落的替他補好,笑咪咪的屈膝一福,再轉身離開。
可他知道她并沒有離開別莊,因為,也許兩刻鐘后,他又扯破了袍子,她就再出現縫補,見他手上或臉上有瘀傷,也會殷勤的表示要為他上藥,但擦藥一事他拒絕了,她的手像火,引燃沉寂許久的欲望,他并不喜歡……
然而,一連幾天都出現這樣的情形,這一日又看著她拿著他破損的袍服,靜靜的坐在椅子上縫補,他終于忍不住以只有韓易聽得見的聲音道:“你安排她住進來?”
他沒有忘記韓易前幾天說綁也要將她綁到他身邊的話,只是,他有心魔,他若仍是風度翩翩的靖王爺,他會霸道的擁有她,收為小妾,但他現在是個連走路都走不好、是誰造成他受傷意外的幕后主使者也查不到的男人,禍福難料,他又要如何保護她……
在他邊問邊注視著嘴角微揚的宋均均時,韓易也以只有主子聽得到的聲音回答,“這是她主動跟我要的活兒,她知道爺練走,衣袍損傷得快,再加上這幾日春雨綿綿,衣服難干,表明她從午后待到傍晚就走!
“多少錢?”
韓易眼中閃過笑意,“啟稟爺,她明指時間就是金錢,所以,一日計價一兩,但縫補的工錢另計,還有,幫爺敷藥一次十個銅錢!
連敷藥也——真是斤斤計較的小土匪!唐紹羽沒好氣的瞪著嘴角噙著笑意的宋均均,心情郁結,因為她不是由于在乎他而來,而是錢。
夜幕低垂,一如以往,丫鬟小廝送進一桌飯菜,再無聲的退了出去。
“慢吞吞的,都到用膳時間了!”唐紹羽早悶到一肚子火,趁機吼了。
她只是微微一笑,忙著將袖口的線尾收妥,好回家吃飯。
“本王在說你,宋均均!”他火冒三丈的點名。
她抬頭看他一眼,心情恁好的笑回,“看來幾天前的那個消息爺不滿意吧?這幾日,火氣恁大。”
在知道他是如何百折不撓的要讓自己正常行走,她對他已是刮目相看,也有了更多的體貼與包容,所以,不管他脾氣再差、臉色再臭,她都不在意。
但他不知她的心思,一徑以為是因為錢的關系才讓她容忍他的鬼吼鬼叫,為此更討厭她的平靜無波!澳阒副就踹w怒?”
“當然沒有,爺的脾氣那么好——”她最后一個字的尾音強調似的拉長了。
“你在譏笑本王?!”
“均均膽子小,哪敢呢?好了,縫好了,我要回去了!彼詻]看他,只是將衣服折好,收好針線,這才向他俏生生的行個禮,臉上笑意盈盈。
他刻意別開臉,再悶悶的低頭用膳,但眼角余光仍追隨著她,一見她轉身就走,火氣不知為何又冒上來,脫口而出,“這飯菜都冷掉了,去溫熱!”
在一旁的韓易連忙上前,“我馬上去!
唐紹羽瞪著在前方站定的小村姑,“我叫宋均均去!
“但均均——”
韓易倏地住口,因為不過眨眼間,宋均均已經咚咚咚的跑了回來,“我行,但我不是府里的丫鬟,熱這些餐,要幾個銅錢,爺愿意給,我就做!
又是錢!唐紹羽瞪著笑容滿面的她,“你就這么缺錢?”
“啟稟爺,錢非萬能,但沒錢萬萬不能。”她一臉無辜,眼眸卻熠熠發(fā)亮。
他氣得牙癢癢,卻無言駁斥,只能悶悶的吼了一句,“去!”可惡,一切都是因為錢錢錢……
“對了,如果爺吼到喉嚨不適,我可以熬個潤喉湯,只要兩個銅板——”
“快去!”他咆哮了。
“是!卑,她有些失望,但想到熱個菜就有錢拿,又馬上笑著端起桌上的菜肴往外走,在門前站定回頭,“我不知廚房在哪!
“我在自找麻煩嗎?”唐紹羽咬牙低咒,再看向韓易——他敢發(fā)誓他這亦親亦友的隨侍,臉上閃過一道久違的笑意。
“我?guī)フ也軓!彼Ь吹南蛑髯有袀禮,端走另兩盤菜,領著她找到曹彣,交代一些事,即先返回。
曹彣指引宋均均到廚房,卻是一頭霧水,不知道主子在想什么,問了她,她笑答,“你家的爺原本就陰陽怪氣,誰知道他在想什么!
待飯菜熱好后,她跟曹彣返回東大院側廳,熱騰騰的菜上桌后,她只向唐紹羽說了一句,“我要回家陪我爹娘吃晚飯,爺就慢用了。”隨即屈膝走人,半點留戀也沒有。
哼!他就不需要人陪吃晚膳?唐紹羽狠狠瞪著她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外,拿起碗筷,像跟飯菜有仇似的,吃得很氣憤,讓一旁的韓易想笑,杵著不敢走的曹彣則看得很害怕。
而從這一天開始,曹彣發(fā)現主子好像在找宋均均的碴,即使不是她該負責的事,唐紹羽也都將帳算到她頭上,不是他破例可以進到東大院,而是主子的吼聲自會傳出來,像是——
“這茶太涼了!”
再要不就是——
“桌子太臟了!”
還有——
“床是怎么鋪的?!”
更扯的是——
“衣袍怎么洗的?袖口還是臟的!”
咆哮如一聲聲的雷響,天天響起,讓原本在別莊工作的奴仆們更是膽顫心驚,尤其進出東大院的奴仆更是屏氣凝神,腳步能有多輕就有多輕。
在他們的想法中,主子吼聲隆隆,待在里面的宋均均肯定被炸到快耳聾,臉上掛著兩行熱淚,可每每走出來,她仍是一張俏生生的笑臉。
這一天,看宋均均離開別莊后,曹彣迎上從院門走出來的韓易,忍不住搔搔后腦杓問:“爺是不是在找均均麻煩。俊
“她做得很開心。”
沒否認,那是認同他的話了?曹楚邊想邊點頭,“對啊,這就是最妙的地方,她還挺開心的!弊屗慌宸疾恍校瑒e莊里的奴才除了韓易,哪個不畏懼爺?
“她做的每一樁活兒都要錢!毕氲剿戝X時的理直氣壯,韓易眼眸閃過一道笑意。
“我知道,所以才覺得爺很奇怪,莊里明明有小廝、丫鬟,他們也有領月俸,爺干啥找均均,多花一筆錢?”曹效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爺自有心思,只是爺從住進這里后,對奴仆們的伺候都不太滿意也是事實!表n易點出重點。
這一點曹彣也不否認,皇城里的奴才跟這鄉(xiāng)下地方的肯定有差,手腳沒么俐落,心思也不夠細膩,爺東嫌西嫌,也是能理解的。
“過兩天,我得出一趟遠門,爺身邊需要一個丫鬟貼身伺候,就讓均均來吧!
“啥?!”曹彣瞪大了眼,濃眉一皺,恍然大悟似的驚聲道:“天啊,爺喜歡上均均了嗎?可是,這家世門第——”
“多嘴!”韓易的臉色突然一沉,“爺的感情,你我能私下議論?”
曹彣連忙低頭,“是,是。”
“均均照顧爺的事,你去安排!彼俳淮艘恍┫嚓P細節(jié)后,問:“明白了嗎?”
“明白了!辈軓ò蛋档耐塘讼驴谒,哪敢再多話。
這一晚,在晚膳時間后,曹彣騎馬來到宋家,開門見山的向宋勇夫妻說明來意。
“去當照顧王爺的丫鬟?”夫妻倆相視一眼,同時搖搖頭,“不好吧,王爺脾氣不好眾所周知——”
“我去!彼尉鶇s很爽快的答應了。事實上,這陣子她做的事跟丫鬟沒兩樣,只是那額外賺到的銀兩,她沒有跟雙親坦承來源,只道是縫補衣物的工錢。
“均均?”
“娘,我相信王爺在薪俸上不會虧待我這個小村姑的。”
曹彣連連點頭笑道:“就是,韓易——就是跟王爺情如兄弟的貼身侍衛(wèi)已經交代了,工錢絕對讓均均滿意!
宋勇夫妻還在遲疑,到別莊里賺錢是舒服多了,不必到農田辛苦干活,尤其接下來夏日就要到了,雙腳踩在田里燙腳不說,赤炎炎的烈焰高照,皮膚也曬得發(fā)疼,全身汗流浹背,只是,就怕女兒太直率,會得罪王爺,惹禍上身……
“就明天開始,我什么時候到別莊?”有錢賺,宋均均可積極了。
“爺都睡到中午,奴才們才能將早午膳送到他房里,一直到晚膳,奴才才能再度送膳進去,其它時候,都是韓易出來交代,才被允許進入打掃或伺候。”曹彣頓了一下又道:“老實說,爺所住的東大院,我這總管進去的次數也沒幾回呢。”他說得仔細,宋家夫妻卻聽得心慌慌,相視一眼,王爺怎么如此孤僻?怕是不好伺候。
“那好,我就午膳時過去,也不會擾了爺的睡眠!
話說得肯定,但她心里其實是帶著點迷惑的,接下工作好像不是只因為能多賺點錢養(yǎng)家而已,似乎還多了份陌生的情愫,以及一股說不出的喜悅與期待。
曹彣先行離去,宋勇夫妻還是有諸多的擔心,但在宋均均一而再的保證她可以勝任后,才終于讓兩人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