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千嵐親自進了知縣府,才一個下午,擄走柯軒漢的那伙人就被大批官兵押進了縣衙,全部套上了枷鎖,還立即押入大牢。
“聽說那個強行帶走柯小哥的無賴原來是京城那賀尚書的妻舅哪!”
“難怪了,難怪會那么橫行霸道,之前就強行娶了開陽酒坊吳當家的閨女,才個把個月,又看上柯家閨女,真是禍害!
事情傳開后,李府里也議論紛紛,因為事關他們向來不與外人打交道的美麗大總管。
“不過,大總管為什么要蹚這淌渾水?”
“是啊,難道咱們大總管跟柯家有什么淵源嗎?”
“不曾看他們來往過啊……”
“柯家窮得快被鬼抓去了,又怎么會跟咱們大總管有親戚關系,要有,早尋上門借貸了……”
丁香耳朵聽著府里上上下下熱烈不已的討論,她沒發表半點意見。
雖然她也想知道趙千嵐為什么要出面,對這件事出乎意料的發展感到好奇不已,但她更為平安的柯家人感到高興。
只要他們沒事就好,是誰出面解決這件事的已經不重要了,至于她,平常是很畏懼不茍言笑的趙千嵐,但這回卻是感激的。
哪知道,下午她跟彩兒在府里的沐春園掃落葉時,彩兒馬上不屑的說道:“大家私下在傳,說大總管看上了柯家小子,所以才會出面救他出來,還動用了她“上面”的關系,真是不害臊。”
丁香微微一怔,直覺道:“應該不會吧。”
她怎么想都覺得瘦弱的柯軒漢不是趙千嵐會中意的類型,是誰傳出這么扯的流言?
彩兒不喜歡趙千嵐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老是說趙千嵐很古怪,所以會這么武斷也無可厚非,為了避免讓彩兒聽了不開心,她也就沒有反駁彩兒的話了。
不過,大家都說趙千嵐在京城的關系很好,有個“上面”在罩著她,至于“上面”是何許人?在哪里?誰也不知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誰看得出平常一副高高在上的樣子,竟然會為了男人做出進出縣衙的事,也不想想自己是個姑娘家!辈蕛翰粩嗟恼f趙千嵐的壞話。
丁香沒有答腔,故意掃著掃著就掃到桃樹那頭去了,離彩兒越來越遠,以免彩兒說個沒完。
她實在是很感激趙千嵐救了柯家人,要她附和著說趙千嵐的壞話,她做不到。
“丁香!”遠遠地,李嬤嬤跑了過來。
丁香停下掃地的動作,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澳惺裁词聠幔吭趺从H自來了?有事讓萍兒來喚我過去就行啦!
“你去臨風閣泡茶,”李嬤嬤沒有笑容,她看著丁香,表情比平常嚴肅了幾倍,甚至還皺了眉頭!按罂偣芙淮欢ㄒ闳。我說你啊,你這丫頭,你是不是哪里得罪大總管了?”
李嬤嬤是李府的老嬤嬤了,深得大總管的信任,負責管理所有的奴婢,丁香入府之后,嘴巴甜,手腳勤快,又刻意討好,每回外出跑腿總會帶點小零嘴回府孝敬她,所以她對丁香私下和奴婢們的交易行為向來睜只眼閉只眼。
“你得罪了大總管?”彩兒也過來了,瞪大了眼睛看著丁香!霸趺崔k啊?大總管恨不得整死我們這幫比她年輕可人的奴婢!
“我沒有得罪大總管啊!倍∠阆肫屏祟^也想不出來。
她哪有機會得罪大總管啊,她的等級就只能做做跑腿和打掃等雜役,貼身丫鬟還輪不到她呢,根本親近不了大總管啊。
“沒有就好!崩顙邒邠]揮手!氨聮吡,快去吧!”
丁香帶著滿腹疑惑來到臨風閣。
大總管指定要她去泡茶,這是前所未有的事。
事實上,她進府這一年多來,大總管從未正眼看過她,她甚至認為府里上下奴婢上百人,大總管根本不認得她。
昨天叫她去問柯家父子的事就很奇怪了,今天又指定她去泡茶?這又是怪事一樁。
難道真像彩兒說的,大總管喜歡柯軒漢,是要找她去傳話嗎?
“大總管,奴婢來了。”進了臨風閣內室,她恭敬地垂著眼眸,小心翼翼的避開趙千嵐審視的眼光。
“泡茶吧!壁w千嵐冷淡地吩咐。
丁香依舊垂著眼眸!笆恰!
她拿起裝有熱水的水壺燙了燙茶盞,讓茶杯溫熱,取出茶匙,舀出茶末放入茶盞內,高舉水壺,將熱水注入茶盞中,以茶匙攪拌,一邊沖入沸水。
感覺到趙千嵐在注視她,她也就格外小心,生怕自己弄翻打破了什么,一顆心跳得飛快。
“茶泡好了,您現在要喝嗎?”
趙千嵐沒回答,端坐在椅中打量著她,蹙著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丁香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想到了柯家父子,覺得自己應該代替他們向趙千嵐道謝。
她欠身行禮,恭敬地說:“聽說是您出面援救了柯家三口人,奴婢自小便認得柯大叔一家了,在這里代替柯大叔一家謝過大總管的恩德!
趙千嵐猛然瞪著她。“你現在是在跟我道謝嗎?”
趙千嵐講話向來沒什么起伏,但今日聲音之大,差點貫穿她的耳膜!丁香被趙千嵐的反應嚇到了,大總管看起來很不高興哪!
她原是想,自己認識柯家人,想來他們也是對大總管滿心感激的,而柯家人這輩子又不可能見著大總管,親自道一聲謝,所以便想代柯家人道謝,哪知道她會突然發起火來。
不過,是她的不對,是她太高興了,以至于欠缺考慮就開口代柯家人道謝,是她逾越了下人的身分,是她太魯莽了。
她不敢再回話了,想到自己還要待在這府里生活八年多,她立即下跪認錯。
“是奴婢僭越了!奴婢不該多嘴,請您大人有大量,原諒奴婢一次,奴婢發誓絕不會有下次!”
她真后悔自己為什么要胡亂開口,她得切記千萬不能再犯第二次同樣的錯,她得好好保住自己,才能年年為爹娘上香,不然她爹娘就沒人掃墓上香了。
“你這是做什么?我有叫你跪嗎?給我起來。”趙千嵐氣急敗壞的道。
“是。”丁香非常聽話,馬上爬起來。
趙千嵐緊緊蹙著眉心,用足以殺死人的冷冽眼光厲聲道:“你聽好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一朝為奴,終身是奴,不要癡心妄想,就算是少女懷春,少爺也不是你可以想望的人,聽明白了嗎?”
不明白!
丁香如墜五里迷霧,完全聽不懂這位冷若冰霜的大總管在說些什么,但她又不敢問,怕又惹得趙千嵐不快。
是自己太笨了嗎?不然為何聽不明白?
“不要說了!庇腥送蝗婚_口說道,一個狂放閑適的俊雅身影出現在門邊。
“是我承諾會搭救柯家人,她不知道我是誰,所以別教訓她了。”
趙千嵐窒了窒。
看到趙千嵐的表情,丁香轉過頭去,那語調中自有懾人的威嚴,這頗為熟悉的聲音,好像昨天才聽過……
“你——”趙千嵐看著來人,一臉的氣苦。
丁香真的嚇壞了,她目瞪口呆的看著皇甫皓飛,胸口一陣陣莫名的悸動,竟不由自主的失神了。
怎么會這樣?后會有期……他們真的又見面了……而奇怪的是,她竟然有著莫名的喜悅。
“很驚訝這么快就又見到我了吧?”
皇甫皓飛只不過是看著丁香而已,但那眼神已足夠讓趙千嵐立刻刷白了臉。
他們相識已久,她看過他年少時的癡狂熱情,然而那些醉人的溫柔全隨著他進入沙場而日漸消逝。
看遍了殘酷的死亡,他的性格逐漸變得冷靜漠然,也失去了熱情,在邪肆笑容的背后是令人難以親近的性格,這些全是功成名就的代價,是當初一心向往征戰沙場的他自己也沒想到的后果。
一個連未婚妻死掉都沒流半滴眼淚的男人,一個從未把任何女人放在心上的男人,連敵國公主的示愛他都拒絕,即使江南第一名妓示好也不看在眼里,讓她不斷的猜測他的心意,他究竟要怎么樣的女人?人前掛笑,行事狠絕的他,讓她心動也讓她心痛。
然而千猜萬猜,心中備受煎熬,就是沒猜到他會對個小女婢另眼相看,還要她出面搭救柯家三口,這讓她昨夜徹底的失眠了。
“你又把西瓜子貼上啦?”皇甫皓飛一臉風流倜儻的英俊笑容,彷佛春風般的怡人和煦。
一直以來,這面具都足以掩蓋掉他內心的黑暗角落。
丁香迅速定了定心神,欠身行禮,臉蛋低垂!吧贍斎f福,昨天奴婢失禮了!
皇甫皓飛不著痕跡的審視著她。
這么快就壓下了驚訝,把自己放到奴婢的位置去,言行舉止馬上就像一個徹頭徹尾的奴婢,這倒足令他頗為驚訝。
但是,身分轉變了,氣質卻是不變的,雖說是奴婢,可她渾身上下溢滿馥郁的香氣,肌膚晶瑩剔透、明眸皓齒、天生麗質,氣韻更是超群脫俗,根本不似一介奴婢。
為何她能把自己完全變成一個小小的奴婢?難不成她跟自己一樣,也是個雙面人?
于是他展顏笑得更加溫和,決定探究她內心的秘密。“我已經遵守承諾,救出了柯家小哥!
“是的!倍∠氵是垂低雙眼,不敢與他過分好看、讓人心跳不已的目光對視!芭疽崖犝f了,非常感激您。”
他當真因為她而救了柯家人?就因為答應過她,所以大費周章的救人?想到這里,她不禁心跳如擂鼓,騷動一波波的涌起。
皇甫皓飛看了一眼忍氣吞聲的趙千嵐,趙千嵐雖然沒開口,也不敢擅自開口趕人,但卻是把氣氛弄得僵到不行的源頭。
他看著丁香,露出溫柔的笑意,黑眸閃過幾絲火花!澳憧梢猿鋈チ耍銉!
香……香兒?!
丁香倒抽了一口氣,他們幾時那么熟了?他唇畔那抹詭異的笑容又是什么意思?為什么要一直那樣看著她?
她不解,心卻陣陣狂跳,跳得不能自己……
然而,當她眼角余光不經意的瞥到趙千嵐一臉慘白時,她忽然醒了,連忙把頭垂得不能再低。
“是,奴婢告退。”
她垂眼退出了內室,一直退到臨風閣外才敢抬起眼眸。
香兒?
天啊!他叫她香兒耶。
好久沒人這么叫她了,只有她爹娘在世時會那么慈愛的叫她,而他叫起來又是不同的,像是關系很親密的人……
關系很親密的人……怎么可能?
抬眸,看著天際飄過的白云,她不自覺的揚起了嘴角,一顆心涌起自己也不解的澎湃。
彩兒說,他兩、三年才會回來一次,好不容易回來了,也只待月余就會走,其余的時間沒有人知道他在哪里。
然而此刻,她竟然會希望他能永遠不要走,也想知道他不在淮玉城時都在那里,不知何時開始,這份悄然萌芽的情愫已悄悄地占據了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