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他喚。
被子里的人兒,依舊蓋頭蓋臉!澳镒?”他再喚。
被子里的人兒,依舊佯裝聽不見。
嘆口氣,他動手掀她腿上的被單——
“你要做什么?!”她終于拉下被子,露出小臉。一雙驚嚇錯愕的眼神,直勾勾地指控著他丈夫的舉動。
他回眸,揚手!盀槟闵纤帲颇!币Σ恍。
看見他手上拿的藥酒,馥容知道自己誤會他了!拔摇⑽易约簛砭涂梢粤。”她臉孔又紅了。
他撇嘴笑。“你下不了手。”
她還沒想明白他的意思,他已經倒了一些藥酒,開始動手揉捏她腫脹的腳踝。
馥容本來還想拒絕,但是還未開口,已經痛得齜牙咧嘴……她終于明白,他說她下不了手是什么意思了。
“一開始必定很痛,我會盡量放輕,不下重手,你忍一忍,半刻過后就會輕松許多!彼曊{低柔,像在安撫她。
馥容勉強苦笑,假裝堅強,不到一會兒便又破功,忍不住申吟起來。
他手上沒停,但笑容怪異。
馥容叫了一會兒,才發現他神情不對。“怎、怎么了?”她虛弱地問,已喊得口干舌燥。
“沒什么,只是忽然發現,娘子聲調嬌柔動人!彼偷溃瑪肯卵。
她看不見他的眼神,猜不到他的表情。“謝謝夫君夸獎!边t疑復遲疑,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夸她聲調嬌柔動人。
他撇嘴。“還疼嗎?”嗓音粗嘎低柔。
“好像……沒那么疼了!彼技獾陌櫤巯,慢慢有了笑顏。
“那就不能再揉捏了!彼,竟有些舍不得放手。
她抬眼凝望他。“多謝夫君了。”
他終于罷手。“我已檢查過,尚幸未傷及筋骨,只是一般扭傷,不過這幾日都要再揉藥酒,晚間還要敷泡熱水才能漸漸消腫。這幾日你泡過澡,就叫丫頭先扶你上炕,等我回房,再為你揉捏傷處!彼淮。
她本想拒絕,但見他一臉嚴肅,臉上神色關切,就難以開口拒絕他的好意。
“記得,應該多臥床歇息,減少行走,白天盡量勿動為佳,聽見了嗎?”他再囑咐她。
“嗯……”她隨口應承,有些敷衍。
白天地還得為祖奶奶和家人們燒菜做飯,可不能休息。
他從箱籠里取來一條軟巾,重新上炕后伸手扶住她的小腿,細心地將軟巾一圈圈地包裹在她的腳踝上。
“夜里得這樣裹著腿,傷處才不會受涼了,明白嗎?”
她輕輕頭點,無語,怔怔地盯著他溫柔的動作,感受著他細膩的心思。
“這幾夜我睡軟榻,你一人睡炕床,可以嗎?”他柔聲問。
她臉紅!爱斎豢梢!眳葏鹊鼗卮。
這回她臉紅不是因為丟臉,而是因為他的溫柔體貼,讓她有些承受不起,有些驚慌失措,又有些心跳臉熱。
聽到她應承,他才下炕走出房外,吩咐丫頭們把軟榻抬進屋內,等一切備置妥當后,他才吹滅了燈火臥榻就寢。
窗外月色溶溶,透過那一紙小窗,在屋內灑落遍地銀光。
“謝謝你。”躊躇許久,她終于開口。
“嗯?”她聽見他低哼。
“因為我不小心,這幾夜得委屈你睡在軟榻上了!彼忉。
“嗯……”他鼻音稍重,似乎已困頓。
道過謝后,馥容才覺得心安,正打算合眼入睡……
“你夜里經常踢被、轉陀螺,現在又傷了腳,我躺在旁邊避不開你。睡軟榻也好!彼朴频。
踢被?轉陀螺?寂靜中,只聽見有人急促吸氣的聲音——一股羞赧的熱氣,瞬間從頭頂貫穿到馥容腳底……
月色下,炕上的人兒忽然疾速拉起被子,把頭臉深深蒙進被單里,咬住被角暗暗侮恨。
他觀眼、咧嘴……悠哉地枕臂臥在軟榻上,無聲低笑。
安貝子知道兆臣已進宮面圣,心下略有不安。
不僅如此,兆臣還得到皇上授命,令其代為草擬圣旨,這逼得安貝子得來到王府,親自拜見兆臣一面。
“貝勒爺,您新婚燕爾,連皇上都特別恩準您婚假,這會兒您又何必一定要親自進宮,怕還是不放心我來給您代勞吧?”一進書房,安貝子即開門見山,語調雖甚為謙恭有禮,卻也夾帶了一絲酸味兒。
“貝子爺多慮了!闭壮夹δ樝嘤!凹扔胸愖訝斣谂月玖ο噍o,兆臣豈有不放心的道理?只是兆臣身為人臣,得知朝鮮人犯境采參傷及官民,此乃大事,豈能因兆臣新婚便對國家大事不聞不問,棄公務于不顧,此非為臣之道!
聞言安貝子愣了一愣!柏惱諣斦f得是,倒是我心胸狹隘了。”他唯唯點頭,笑臉可掬。
“好說!”兆臣咧嘴一笑!敖袢肇愖訝敿纫褋碇,兆臣正好有一事請教!
“請說、請說。”安貝子笑眼瞇瞇。
“貝子爺請先升炕!闭壮紙潭Y甚恭。
安貝子拱手讓了一讓,然后升炕安坐。
待桑達海送上熱茶,兆臣才開口道:“幾日前參場有家人回京來報,提及近日參場失竊了幾批上等老藝,此事不知貝子爺是否已知悉?”
聽見兆臣提起這事,安貝子一愣!鞍,正好,”他面肉抽搐了一下!拔掖颂诉M府來拜見,也正好要對貝勒爺提及此事!”他順著話兒溜。
“這么說,貝子爺已經知道老參之事了?”
“欽,我也是這兩日才得的消息,您瞧,這會兒就趕忙給您報信兒來了!”
“原來貝子爺前二日已經得了消息,如此說來,貝子爺必定已命人著手調查這件事了?”
安貝子目光一閃!斑@個嘛……貝勒爺您才是正主兒呀!屬下豈敢越權呢?好壞也得等您示下了,有條明路,咱們這做下首的,也才好順著您交代下來的路摸溜過去,才不致于辦得不對,偏了方向!”
這話說得不著邊際,擺明按著不動,欺他是生主。
兆臣抿嘴一笑!案覇栘愖訝,幾時動身回到東北?”
安貝子挑起單眉,笑瞇瞇回道:“這會兒吃完貝勒爺您的喜酒,不就倏忽兒趕回去了?我這為人臣子的,為皇上辦事、吃著公家的,對參場的事兒沒一日不上心呀!”說著還拱起手,臉帶肅穆之色!拔⒊济苫噬暇祛,蒙皇恩浩蕩,豈能有一日撂下皇上華業于不顧?萬萬沒這個理呀!”
“貝子爺說得好!”兆臣喝一聲采!盀橹噬系耐懈,咱們東北參場,可不能一日無主啊!”
聽見這話,安貝子倒是一愣,覦著眼,瞅了兆臣一回。
“貝子爺在參場德高望重,又身負重任,得盡早回轉管理參業,這才是當要重責!
安貝子抬頭,眉眼挑得更高。
“兆臣初自阿瑪手上接掌藝業,難免諸事不明,不能一一理會得,”對著安貝子,兆臣抿起嘴笑!盃柡笕舴茄稣特愖訝斚嘀,兆臣可真不知要如何辦事了!”
忽然被捧得高高的,安貝子這下可噎著咽喉了。
耳里聽著這番話,明知是官場客套,他聽來竟還覺得頂受用的。又見兆臣面帶笑意,笑容甚是誠懇,心想這小子雖得皇上寵信,到底還嫌生嫩,不過咽了他兩句就不太難捏,思及此,安
貝子未免有點得意。
“欽、欽,”清清嗓子,安貝子才回道:“貝勒爺說得這是哪兒的話!剛才我不是說了?皇恩浩蕩,為人臣子為皇上辦事,乃是義不容辭的!就算您不提,我自個兒也理會得!仰仗不敢當,我安貝子樂為貝勒爺左右手,當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他也客套一番。
“好!”兆臣喊一聲:“既得貝子爺承諾,戮力相助,兆臣就算幾月去不了東北,還有何懼?”
聞言,安貝子心一跳。“您不去東北?這話又是怎說的?”他瞇著眼細細問起,像是極其關心。
“為朝鮮人犯境采參一事,皇上命兆臣留滯京城,商議將來我對朝鮮之政策,短期內,恐怕去不了參場了!
“原來如此呀!”安貝子聽得頻頻點頭,兩眼放光。
“故此,只得請安貝子多加費心,少則數月,多則一年半載,這參場得勞您看管了!
聽見這話,安貝子盡管是心口一熱,話頭可還沒擱下:“這個,雖說您領皇命暫不能回到參場,可畢竟您才是參場的正主兒,正主兒不在,我這強出頭的,實在沒理——”安貝子話到鋒頭上,不點不亮。
“我既不在場,您才是正主!”兆臣立即接口道。
“可這話,不能我說,”安貝子假笑應和:“得爺您自個兒說去才成呀!”他心頭一則以喜,一則還有顧慮。
“這有何難?回頭我讓阿瑪身邊的衛濟吉,帶著我的口信隨您一道回參場去,當面對眾人宣布,等同于我親口去說,這一下,不就人人信服了?”
安貝子眼睛一亮,這才真正安下心來!柏惱諣敼蝗绱?”他問,聲調宏亮起來,不再像剛才一進門那陰死陽活的調。
“君子一言九鼎,一切要仰仗您貝子爺了!”兆臣高聲應諾。
聞罷,安貝子臉上終于有了真正的歡笑。
“人都說,英雄出少年,果然不錯!貝勒爺有氣魄、有擔當,王爺有子若此,能安心享福了!”接著二人便聊些家常事,安貝子明顯熱絡許多,全程有說有笑,有問有答。
送走安貝子,兆臣隨即遣敬長喚來衛濟吉。
“前日交代你的事,都記住了?”他面色冷凝,沉聲問衛濟吉。
“奴才一字也不敢忘!毙l濟吉躬身道。
他是戶下家人,跟隨禮親王爺四十年,看著兆臣出生長大,在府內對著兆臣如子輩般慈愛、如王爺一般敬重,一旦領命到府外辦事,便是一條鐵錚錚的硬漢子。
“很好。”兆臣命他:“明日你去見安貝子,隨他回到東北,在參場對眾人授我口諭,記住,必定要安住安貝子的心,再見機行事!
“赫!毙l濟吉領命。
“你下去吧!”
衛濟吉退下,兆臣起身,踱至書房外,目送衛濟吉的背影……
只要先安下安貝子這個老狐貍的心,他的事,便成功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