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鳳元之一聽這話,臉色就沉了下來。
他不懂,她是真的冷心冷情呢?還是只是裝作不懂?
這些年來,他對她的好,連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
他知道自己是憐惜女孩兒們的,憐惜她們身嬌體弱,憐惜她們雖有才華卻只能屈于后宅或者是淪落風塵,但是那些姑娘們卻從來都沒有像她一樣,帶給他那么強烈的感覺。
外人說他風流,說他流連于閨閣之間,這些他都清楚,但是他和那些姑娘們之間絕對是守之以禮,絕對沒有半分逾矩之處。
“你真的認為我該考慮婚事了?”鳳元之定定的看著她,心里忽然產生了一個念頭,讓他再也忍不住的說了出來。
“那你可愿——”
話還沒說完,她瞬間冷下了臉,堅定的看著他,“鳳公子,別開玩笑了!
他們平日都以名字相稱,只有在生氣的時候,她會冷冷的喊他鳳公子,鳳元之聽到她這一聲生疏的稱呼,自然明白她是惱火了。
只是他不懂,如果他真的是如她所言,是人人所尋得佳婿,那么為何他才剛起了話頭,她卻冷冷打斷不說,還惱火成這樣?
“我沒開玩笑!兵P元之一改嬉笑也認真了起來。
魏丹容靜靜地望著他,他穿著一身艷色的袍子,腰上系了條玉帶,頂上戴著華貴的玉冠,一臉認真的說他沒開玩笑,但是她的心里卻沒有半分欣喜。
“我也是認真的,鳳公子,你該明白我在魏家過的是什么日子,我也從來不敢奢望能夠攀上你來改善生活,如果這段時日來,我曾有表錯情讓你誤會了什么,那么絕非我所愿,我從來沒想過跟你……”她遲疑了下,然后繼續說道:“鳳公子,你該配上更好的人,知府千金就是挺好的選擇,以后若還想要把我當朋友的話,就別再拿這個話題來開我的玩笑了!
近來,知府千金對他有好感已經不是秘密,知府夫人也頻頻上鳳家去作客,兩方長輩多有交流,想來也是樂于促成這門親事的,只是不知道為何,迄今總沒有定論。
只是著風聲既然傳了出來,大家也多是心知肚明的,鳳元之最后應該還是會娶知府千金,因為鳳家雖說是商戶,但是家里出了個妃子,他自己也是有舉人功名,兩人的親事可說是權貴相結,相當相配的。
鳳元之又好氣又好笑,“魏丹容,我第一次明白原來你是如此的妄自菲薄,你以為我是什么人了?難道有個姑娘喜歡我,我就該歡天喜地的接受?我就該把自己當成貨物一樣賣了不成?那么我該成親的對象,不說是繞城三圈,就是繞國一圈也是有可能的。”
他的話一如以往的張揚,并且對自己充滿自信,卻讓魏丹容更覺得自卑。
“那很好,就祝愿鳳公子能早日覓得良緣了。”她沒再多說,而是快速的關上了窗子,不管他再怎么在外頭喚著她的名字,都不再理會。
鳳元之惱怒看著那一扇被關得死緊的窗,最后還是無奈的轉身離去,而在屋內的魏丹容則是默默的站在窗邊,久久不能言語。
屋子里,突然傳出了另外一個人的聲音,周奶娘緩緩的走了過來,輕拍著她的手,有些心疼,“小姐,別難過了,這樣對鳳少爺才是好的!
魏丹容沒回頭,只是淡淡的說著,“我明白的,奶娘!
這些年她們的日子益發的不好過了,又即將要進入冬日,奶娘才打算過來她的屋子里多做些繡活,好拿出去賣錢,替屋子里多存些炭,誰知道會碰上他今晚上這一出。
前些日子,奶娘就曾經和她提起過,他們兩個人都已經大了,早些年來往倒也還好,現在卻是萬萬不可了,而且他們……是不可能的,所以還是要找機會斷了才是。
她也明白自己的身分,怎么可能被鳳家娶回去當鳳元之的正妻呢?所以這些話其實她早也在心里醞釀了許久。
說她不明白他偶爾看向她的那柔情眼神嗎?
說她不明白自己偶爾看著他時,心頭總是酸酸甜甜又帶著暖意的感覺是什么感情嗎?
其實她都明白,只是就是太明白了,所以才不能這樣繼續下去。
而且縱使她能放任一次情感,她也不敢。
因為他可以縱游花叢,但她卻不能做花叢里的一朵花,只等著他偶爾的一點溫柔。
她很貪心,非常非常的貪心。
屋外的夜風呼呼地吹著,那艷色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夜色中,魏丹容白皙的手指緊掐在窗欞上,聲音又低又淺的喃喃說著。
“就是明白了有多愛,所以才選擇了該斬斷這份……不該奢求的緣……”
最后的字語慢慢散在夜色中,連站在她身邊的周奶娘都沒有聽見,只是默默的站在一旁,看著她一身素衣安靜的佇立原地不動,仿佛早已心如止水,無欲無求。
那日回來之后,接連幾天鳳元之都悶悶不樂,別說出去玩樂了,就是平常窩在自己的房里也沒能露出個笑臉來。
鳳家的掌上寶不高興了,鳳家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沒能安寧過日子,忙著四處打聽到底是誰讓鳳家的小皇帝不高興了。
而鳳元之躲在家中不出門,卻阻攔不了某些有心人自己找上門。
這天他懶散的躺在房間榻上,手中的折扇意興闌珊的晃著,腦子里想的全是那天晚上魏丹容無情的話還有冷淡的表情,突然一個嬌嫩的聲音從房門口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鳳哥哥——”
不看來人,鳳元之也知道是誰來了。
忍不住一陣頭痛,他轉頭看向應該在守門的厚藝,只見后者一臉無奈的站在門邊,手還一左一右的被兩個丫頭給拉著。
出聲的少女穿著一身銀紅色的袍子,胸口處露出白色滾銀邊的抹胸,手上披著一條淡粉色的披帛,頭上梳了個飛天髻,上面簪了不少金色芙蓉發插,又在髻邊簪了朵大大的絹花,一派的貴氣嫵媚。
“媚娘?你怎么來了?”
“鳳哥哥,這幾天都沒聽見你說要出去玩,聽說你心情不好,我過來看看。”
柳媚娘嘟了嘟嘴,點上大紅胭脂的唇看起來豐厚挺翹。
鳳元之不想多談這話題,直接從榻上下來,坐在桌邊,淡淡的回道:“沒事,只是這幾日身子有些累,不想出門!
柳媚娘心頭一轉,自然明白他沒說實話,不過她現在也不想深究,畢竟兩人的婚事雖說有些譜了,但畢竟還沒有落實,有些話她現在自然是說不得。
“身子累了?”柳媚娘順著他的話接下去,杏眼往旁邊一瞪,“這一屋子的奴才都是怎么伺候的?難道就沒有人請個大夫來幫鳳哥哥看看?整天偷懶摸魚的,都是鳳哥哥慣得你們越來越沒個奴才樣了!”
噼里啪啦的一串指責,鳳元之這個正牌主人都還沒說什么,柳媚娘就已經宛如自己是正牌女主人一般,罵聲不迭,銳利的眼神掃過屋里上上下下的奴仆,只差沒讓人動手趕了這群她眼里一點都不合格的下人,換了自己調教好,用得還算順手的人過來。
鳳元之現在頭疼得更厲害了。
就算柳媚娘是知府千金,也不需要耍威風耍到他這里來吧?雖說兩家長輩都樂見他們成親,但他祖母可是說了,鳳家可不需要賣孫子去求富貴,他的娘子一定要選他上心又能讓祖母滿意的。
前些日子傳出來的那些風聲他不是不知道,但鳳家人定是不會做這些事,也就是說,那是柳家人故意傳出來的風聲,后來柳媚娘幾次明示暗示,甚至還明里暗里的打壓曾經和他一起出游的那些姑娘,讓他心中更覺得厭煩。
對一個姑娘家,他是想不出什么惡毒的話或者是把人往壞處想,但是柳媚娘幾次的行為的確都是踩在他的底限上。
“好了好了,不過是累了點,藥是三分毒,我還不耐煩喝那些苦汁呢!”鳳元之打斷她的話,示意房間里除了厚藝留下,其他人都先出去,然后才自己倒了杯茶水不經意的問著,“好了,現在人也看了,你一個大姑娘家留在我這里也不好,要不要去找我家那些姊姊妹妹們玩耍?”
柳媚娘自顧自的坐了下來,剛剛那番送客的話右耳進左耳出,隨口說著今日來訪的理由,“在家里挺無趣的,我娘說要幫我舅父找個妾生兒子,讓我這些日子避一避,她忙著呢!所以,我才來鳳哥哥這里的。”
說實在話,這納妾的話題本不該由柳媚娘這樣未出嫁的姑娘家掛在嘴上,只不過柳夫人向來疼女兒,有的沒的也不忌諱說給她聽,她自己也不覺得這有什么,順口也就直說了。
她的舅父?在鳳元之的印象中,他已經是個四十來歲的人了,目前管理漕運,不少商家若有些門道都會往他那里送些好處的。
“喔!彼行┛蓱z即將成為那個老頭子小妾的姑娘,花樣年華就要這樣斷送了。
柳媚娘沒注意到他臉上可惜的神情,逕自往下道:“說不定鳳哥哥你也見過這人呢!”
他沒什么注意的嗯了聲,想著這江南女子不少人都見過他,他見過的也不少,這沒什么好奇怪的。
“那姑娘名聲不顯,我也是聽我娘說了才知道,原來魏家還有這么一個未出閣的千金!
魏家?鳳元之心中突然有種很不妙的預感,捏了捏拳追問:“是哪個魏家?”
柳媚娘見他終于搭理她,很歡欣的回道:“就是離這不遠,以珠寶起家的那個魏家!聽說他們家的大小姐藏得可深了,而且說親的媒人還把那姑娘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才貌兼備,我舅父心動得巴不得立刻把人迎回家……”
后來柳媚娘說了什么鳳元之都沒聽見了,只剩下一件事在腦子里不斷的回蕩,震得他耳朵嗡嗡作響——
魏丹容,她竟然要給人作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