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
刺耳的鬧鈴聲吵醒了男人,也打斷了他方才的美夢。
即使醒了,他依然清楚記得在他昏沈入睡的隔天早上,是在母親的尖叫中驚醒。
當時他一睜眼,就發現小主人竟然抱著祖先牌位睡在身旁,他先是一愣,才想到她昨晚說的「神仙爺爺」,繼而忍不住笑到岔氣,真是一輩子都忘不了她那可愛又可怕的模樣。
可惜,后來年紀漸大,她懂得了男女之別,再也不曾跟前跟后、和他那么親近,搬家后,更是音訊全無。
不過,從今晚起,他會讓她重回他生命中,因為征信社已經給了他呂家的消息。
今晚,他便將登門拜訪。
一想起這件事,周御丞忍不住又笑了。多希望呂家人也能記得他,開心于和他重逢——尤其是杏杏。
起床梳洗完、換上輕便服飾,開心歸開心,他沒忘記就算是星期假日,他也計劃去看一筆土地。
沒通知司機同行,他搭車抵達那個中意的地段,親自估測交通便利程度,再看看沿途開發狀況等等,這是從他還是個小小的土地開發商時就培養的習慣。
就算現在身為集團負責人,該親力親為的事他還是不假手他人,這就是他的行事作風。
步行三分鐘后抵達捷運,十多分鐘后再轉搭公交車,他沒帶手機和任何記錄工具,直接將沿途所見記在腦子里,遇到市場就進去走走逛逛,順便吃份遲來的早餐,當作是隨興散步,也就不覺得假日工作有多苦,這便是他多年來寓娛樂于工作的心得。
「糟糕!」吃完餛飩面,他摸摸身上的夾克口袋要付錢,發現皮夾不見了。
仔細回想一遍,這才發覺剛才在市場上推撞他的中年婦人,八成是個技巧高超的扒手,他還傻得擔心人高馬大的自己撞傷她,反過來賠不是。
唉,雖然他里頭沒放什么證件、卡片,現金也只有一千多元,損失不算慘重,但是現在「白吃」的問題可大了,萬一傳到媒體那里,肯定成為今年商界最大笑談。
他嘆口氣,硬著頭皮走向正在剁豬腳的老板,老實招認自己沒錢付帳的窘境。
「皮夾被偷?我看你是存心白吃吧!」小本經營的老板不想被當冤大頭!改贻p人好手好腳的不去工作,只想白吃白喝?!我告訴你,要嘛就付錢,不然就跟我一起上警察局!」
他就怕遇上這類毫不容情的老板。
「老板,我真的不是存心賴帳!顾麑擂蔚厣塘。「這樣吧,不然你借我打一下電話,我請人送錢過來!
「借你打電話?厚,你詐騙集團是不是?想用我家電話打出去騙人,讓我給警察追厚?」
周御丞真是欲哭無淚,只能擺出更誠心誠意的姿態和這個看起來像是被壞人騙怕了的老板商量。
「老板,只有五十元,我真的不會賴帳。不然你借我一塊錢,我出去打公用電話,到時付你一百元,這樣可以嗎?」
「讓你走了還會回來?我看起來像白癡嗎?不要說了!跟我去警——」
「我幫他付!
一名穿著淺藍褲裝,方才背對著周御丞的年輕女子,戴上褐色墨鏡來到正在爭論不休的兩人面前,直接把一張百元鈔交給老板,便轉身走人。
「小姐——」
不慣于欠人情的他想追上去致謝,順便請問日后還錢的方法,一不留神,腳滑了下,雖然及時穩住身子,沒在眾人面前摔成狗吃屎,可是大概是犯沖的他卻按到了一片碎玻璃,手上淺淺割了一道傷口,立刻冒出好幾顆血珠。
「受傷了?」
周御丞才剛起身,皺眉看了眼掌心,就聽見身旁傳來一聲輕冷的詢問。他轉過頭,原來是聽見他叫喚而停步的藍衣女子。
「跟我來。」
這命令的口吻讓他頓時覺得有些熟悉,也不知道為什么,他真的跟著她走到不遠處的巷弄轉角,看著她打開一輛白色轎車車門,彎腰拿出一瓶瓶裝水。
「受傷的那只手伸出來。」
他大概猜得到她想做什么,也信任地伸出手,女子立刻用瓶裝水幫他清洗掌上砂土和血漬,再用面紙擦干,然后從包包里拿出一個扁平小鐵盒,挖了一些綠色藥膏抹上傷口。
「妳明知我一毛錢都沒有,不怕我是壞人,乘機下手行搶?」他忍不住好奇問這名寡言卻好心的陌生女子。
「你頭頂上有一支監視器,正對面就是警局。」她說話的同時也幫他貼好了OK繃。「好了,再見!
「我該怎么還妳錢?」他差點忘了自己追出來的重點。
「不用了。」她坐進車內。
「不能不還!顾钣憛捛啡饲,何況還欠了她兩次!刚埜嬖V我妳的——」
「不覺得剛剛那樣很丟臉嗎?有時間煩我,不如快點去找份工作養活自己。」她冷冷說完便砰地關上車門、發動引擎。救急不救窮,她能幫的也只有這樣。
周御丞無奈苦笑,看來要不出對方連絡方式,只能自報名號,反過來讓她上門「要債」。
「小姐,不然我把我的連絡方式給——」
「那些錢我當丟了,不用還!
不等他把話說完,女子關上車窗,摘下幾乎遮去她大半臉的墨鏡,踩下油門。
就在這瞬間,周御丞赫然發現那是張和征信社傳來的照片一模一樣,他再熟悉不過的絕美容顏。
「杏杏!」
等他回過神來,車子早已開走了。
他有些懊悔,但也只有一瞬,畢竟他早有了她的連絡方式,而且今晚就會上門拜訪。
這是我不要的,你不吃,我就丟掉。
那些錢我當丟了,不用還。
聽見她方才所說,再想起她兒時常掛嘴邊的話語,周御丞唇角不禁悄悄上揚。
她那嘴壞心慈的個性,看來真是一點也沒變。
就連那驕傲的表情、命令式的口吻,也還跟小時候一樣,仍舊是他熟悉的那位大小姐。
雖然她的表情和話語一樣冷,卻掩不過她施恩不望報的性子,也讓他除了舊情,更增添了一分新愛。
望著掌心上那條膚色OK繃,周御丞彷佛還能感受到她小心替他涂抹藥膏時的溫潤觸感,那柔軟指腹輕滑過他掌心,也挑動了他塵封已久的心弦。
車子早已消失,為她瞬間加速的心跳卻不曾減緩。
舊識重逢的喜悅轉為更深的期待,他好想立刻再見她,好想——
成為她的男人。
。
「……好吧,那我把錢放在床頭柜的抽屜里……嗯,等你回來再跟我連絡……」
和男友通完電話,呂可杏從皮包里拿出一萬五的現金放入抽屜,有些無奈地輕嘆一聲,便離開男友所住的套房。
她和華裔男友在美國讀書時認識,三年前,她跟隨父母返臺定居,他竟然也追著她來到臺灣。除了感動,同是家道中落的背景也拉近了彼此的距離,她就這么無可無不可地跟他開始交往。
只不過,學商的男友并未學以致用,來臺后因緣際會跑去Pub駐唱,一心只想當歌手,學樂器、置裝、交際,加上食宿等等生活開支,幾乎每月都是入不敷出。
她不想看他的夢想被現實拖垮,因此生活不足的部分一向由她這個做模特兒的女友代為補足,但是這幾個月也不曉得他在忙些什么,有時幾個星期還見不到一次面,好不容易連絡上,卻是要她幫忙籌措房租。
專程送錢來,等了一個多小時,他又說Pub老板臨時留他討論駐唱合約,趕不回來,她要是真的一點也不生氣,那她就不是呂可杏。
唉,偏偏男友懂她吃軟不吃硬的脾氣,在電話里甜言蜜語哄得她心軟,到頭來她一句不滿的話也沒說,簡直是被他吃定了。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
她開著不久前才買的二手車,一邊凝眉思索。就算她不在意旁人說她是倒貼,也不計較男友收入比她少,但老待在Pub駐唱總不是長久之計,還是得想想有沒有什么門路可以盡早圓了他發片的夢想……
二十幾分鐘后,呂可杏在一棟屋齡四十年的老舊雙層矮房外停車。
她下車,瞥了眼那輛停在家門左側的克賴斯勒豪華房車,皺了皺眉。如果沒記錯,這款新車比她家房價還高,來往親友中,根本沒人擁有如此身價,應該不是她家訪客,可是——
「哈~~」
屋內傳來父親爽朗的笑聲,又像是有客來訪的樣子。她狐疑地拿出鑰匙開門,玄關處擺了一雙黑得發亮的名牌皮鞋,客廳里還傳來陌生男子的低沈嗓音。
「妳回來啦!」呂母一聽見聲響便過來查看,果然看見女兒返家。
「有客人?」她淡淡詢問母親。
「是啊,還記得小時候最疼妳的周哥哥嗎?」呂母一把牽住女兒的手,笑咪咪地拉她進客廳!赣┌。氵記不記得杏杏?」
周御丞從沙發上起身。眼前的佳人,眉眼比起雜志上的照片還更美幾分,細致的輪廓未變,倒是身高比起小時候多了快二十公分,穿上高跟鞋,恐怕快和他一般高了。
「當然記得。」
周御丞愉悅地回應呂母的問話,不掩欣賞的目光停留在呂可杏身上,揚唇迎視她明顯布滿狐疑的水眸。
「杏杏,早上真是謝謝妳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