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映兒躺在南宮嘯天懷里,也不看廳堂上一切,只小口啜著他遞到唇邊的清水,弱聲問道:「我們何時回家?」
「待得太守將公孫賞定罪之后,我們便能回去了!鼓蠈m嘯天說道。
金映兒摟著南宮嘯天的手,小臉往他心窩里偎去,呼吸已經出息多入息少。
幾日下來,吐血如嘔水,她知道自己應當是被下了毒,也知道自己時間已經不多,只想好好更衣、一身干凈地躺在他懷里。
「傳溫文智。」朱太守說道。
公孫賞一聽這名字,臉色一白。
門口一名拄著拐杖,頭系青色儒巾的書生,一拐一拐地走了進來。
「溫文智,你當日可是與公孫姑娘一起私奔?」朱太守問道。
「是!公孫姑娘與我情投意合,在她爹娘生前并已指腹為婚與我,是她異母兄長,嫌我清貧,硬是要將她強嫁給南宮嘯天,我們只好出此下策!箿匚闹抢事曊f道。
「胡說!」公孫賞氣急敗壞地說道。
「我與公孫姑娘搭了船,原欲到異國求生活。無奈是才下船,便被縣令派來的人給抓住。公孫姑娘被捉了回來,我則被推落海里,幸而南宮老爺派來的人馬救了我一命!箿匚闹钦f道。
公孫賞一呆,完全沒預料到南宮嘯天竟也追到了他妹子的行蹤,那豈不表示南宮嘯天從一開始便知道了新娘是假的。
那他這一切的機關算計豈不全落在南宮嘯天的眼里?公孫賞突然冷汗直冒地低下頭。
「映兒,他的報應到了。」南宮嘯天低頭看著金映兒,撫著她臉龐的手指不住地顫抖著。
金映兒下腹閃過一陣劇痛,心里只有回家念頭,可她對著他微笑,費盡力氣,卻只能更偎入他的懷里一丁點。
他說什么都好,有他在身邊,她什么也不多求。
「公孫賞,你還有什么話說?」朱太守問道。
「他們聯合起來要誣陷于我!构珜O賞無力地說道。
「他們誣陷你有何好處?你有南宮家的財勢?或者是你有新科探花溫文智的資格?」朱太守問道。
「探花?」公孫賞瞪著窮書生,身子搖晃了幾下。
「沒錯。昨日皇榜已揭,他正是本朝新進探花,或者日后可望接你這縣令一職!怪焯乩湫φf道。
公孫賞一看情勢不對,馬上連連磕頭磕得咚咚咚咚響。
「大人饒命。〈笕损埫。⌒∪艘粫r糊涂,被蔡利所迷惑,才順了他的這等計謀。想趁著南宮老爺不在時,先擒住金映兒,逼她認罪,再若無其事地將我妹妹嫁入南宮家。蔡利是本地乞丐頭,作威作福不提,許多搶案還都與他有關,他還夸口曾經擄過南宮嘯天……」
朱太守見此事一時無法了,驚堂木一拍!竵砣,將這公孫賞押入大牢,明日再讓他與蔡利在堂上對質!金映兒與其父則先交由南宮嘯天領回,退堂!」
朱太守一起身,南宮嘯天便已經抱起金映兒,大步往外走。
「要回家了嗎……」金映兒顫抖地說道,強忍住腹間閃電般抽搐。
「你現下沒法子長途奔波,我們先到客棧療傷,大夫都在里頭等著……」
「我想回家……」她揪著他衣服,固執地說道。
「傻孩子,別任性,你這樣子怎么……」金佑寧哭到連話都說不完。
金映兒揪住南宮嘯天衣襟,突然說道:「替我照顧我爹!
南宮嘯天看著她突然閃出光芒的圓眸,心里閃過不好預感。
「我一定會照顧他,你也給我快點好起來!鼓蠈m嘯天粗聲說道,加快腳步往前走。
「我怕是兇多……」金映兒頭一別,再也忍無可忍地嘔出一口黑血。
南宮嘯天臉色青白地瞪著那道染紅她雙唇的艷紅血痕,他心頭發寒、全身顫抖。
「老爺,夫人在流血……」春花、秋月哭叫出聲,拿著斗篷上前覆住金映兒身子。
她腿間流出的鮮血,汩汩地染濕了南宮嘯天石青色長袍。
南宮嘯天望著她已經不能再蒼白的臉孔,他的腳步踉蹌了下,大吼出聲:「叫大夫!再去叫大夫!把這城里有名的大夫全都叫來!」
南宮嘯天聲嘶力竭地吼著,緊摟著金映兒坐上了馬車,冷汗涔涔地自額頭滴落,打在她的小臉。
她卻只是一動不動地蜷曲在他懷里,像是什么事都與她無關了一般。
「映兒,睜開眼睛看著我。求求你,睜開眼、睜開眼看著我……」他命令著、乞求著,拚了命地喚著她。
「我……」金映兒勉強睜開眼,依稀看見他眼里淚光,她的淚水滾出眼眶!溉绻也辉诹恕僬覀人來照顧你……我不喜歡你孤單……」
言畢,她閉上眼,不再言語。
「不!」
南宮嘯天的哭吼震動馬車,那撕裂般的苦痛之聲,讓馬車外的仆役們全都掩住耳朵,不忍卒聽。
老爺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好姑娘,怎么這么快就要被拆散了呢?
老天若有眼,就讓這對有情人成眷屬吧!
★★★
孩子沒保住,且母體中了劇毒,命在旦夕。
南宮嘯天找來江湖解毒高手解去了金映兒身上的沈毒,但金映兒仍然回天乏術的原因,全是因為下毒之人日日喂食,毒又喂使得太多,毒氣早已損害了她的五臟六腑。
天下名醫,一把了脈后全都只是搖頭,并異口同聲地說只能止住她內臟敗勢,卻沒法子給她一副新的五臟六腑。
多則一個月,少則十五日。醫者們如此說道。
南宮嘯天拋下公事,一心記掛著她的病情。他派出大量探子,想尋找隱逸的「鬼醫」莫浪平,希望能有一絲救回金映兒的希望。
當年,「鬼醫」在撰寫了一本醫書之后,便宣稱要隱居江湖。只是,天下凡有疑難雜癥者,莫不想找到這個便連肚破腸流患者也能搶救回來的鬼醫。
只是,莫浪平至今仍是音訊全無……
唯一讓南宮嘯天稍感欣慰之事,則是金映兒在珍貴名藥調養之下,每日已能清醒一、兩個時辰,還會向他撒嬌說這玉枕硬得她睡不好。
可她內臟如今能勉強跳動,靠的便是玉枕、玉床鎮毒邪、定氣場。南宮嘯天再怎么不舍,也不許她撤下。
除此之外,她想要什么,他全都依著她。
這一日,皇上在京城內辦了一場皇鐘落成之宴。
雖是名為宴會,目的則是要有錢商人樂捐銀兩救濟西邊災荒。此事,南宮嘯天推辭不得,只好快馬來去,預計一日往返。
金映兒趁著南宮嘯天不在家時,先派洪管事去請石影,再讓春花、秋月找來一些她覺得能貼心的仆役們,說了一盞茶的話。
她說,她能得到大家的喜歡,今生已無求,唯一放不下心的便是南宮嘯天。她拜托他們好好陪在南宮嘯天身邊,把他當成家人一樣對待。她說,南宮嘯天好不容易像個人了,她實在不舍得他又縮回一人獨居的冰室。
說到最后,所有人都和金映兒一塊掉下眼淚來。
金映兒哭得連掩面力氣都沒有,最后竟連氣都喘不大過來。
春花、秋月連忙上前請走眾人,再讓金映兒睡下。
她又睡了一個時辰之后,洪管事領著夫人邀請來的石影及其夫婿,站在門口稟報道:「石影與夫婿來訪!
「快有請!勾夯ㄉ锨伴_門。
金映兒在春花、秋月的扶持下,慢慢坐了起來。
她一頭長發披在肩后,一件白絲錦紋單衣襯得她柔若無骨,隨時都要像紙鳶飄走似的。幸而身上披了件紫貂衣,幫她慘白小臉襯了些顏色。只不過,她雖披了件紫貂,還是冷到聳肩縮腰,雙唇頻頻顫抖。
石影一進門看到金映兒,淡淡眉眼全蹙了起來,快步走到金映兒身邊,拉著她的手說話。
趁著春花、秋月退下時,石影悄悄附耳在金映兒身邊說了幾句話。
此時,金映兒無力的手竟激動地揪住石影的手。
石影的無名氏夫婿很快上前握住金映兒的手脈,說的也不是什么好話,不過卻喂她吃了一粒丸藥。
金映兒又同石影商量了一些事情,此時那對因為生病而黯淡的圓眸,也稍微恢復了些許精神。
轉眼間,一盞茶時間過去,金映兒已經虛弱得沒法再坐正了。
石影扶著她躺下,在她枕下塞了幾顆丸藥后,便領著自己一臉躍躍欲試的夫婿匆匆告別。
金映兒則在春花、秋月的協助下,稍飲了盞蘭香茶,喝了些藥湯,之后便意識不清地倒下,再度沉入夢鄉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