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離看見了周豹。
他讓周豹過去之后,帶著一隊人馬,現身擋住那大喜過忘飛奔而來的知府大人。
「墨離!你們做什么?!」扮成知府大人的妖怪怒瞪著他,「白鱗大人已破關,你們想死嗎?還不快快讓開!」
「抱歉,白鱗出世,只會生靈涂炭,我們不能讓舊事重演!
跟在知府大人身后的妖怪接二連三,眼看就要來到眼前,墨離右手一伸,秀出長鞭。
「墨離!你敢!」知府大人一驚,大怒朝他出手。
那人的手瞬間化為黑爪綠掌,直直往他腦袋招呼過來。
墨離旋身閃過攻擊,長鞭在半空中竄出青色火焰,他一抖一甩,火焰長鞭啪地破空,疾射出數道火焰,卻沒有打中那假扮的知府大人,讓那妖大笑失聲。
「哈哈哈哈,果然傳言不如見面,我還聽說你多厲害,也不過就是爾爾——」
他話聲未落,忽聽聞身后傳來巨大爆炸聲響,轉身一看,只見跟在他身后的妖怪,在那瞬間被炸飛大半,紛紛慘叫落地。
「方才那一鞭,本來就不是要對付你的。」墨離看著他,淡淡道:「這一鞭才是!
火焰長鞭騰空而來,直擊那妖,可這假知府大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他一把抓住了火焰長鞭,肌肉瞬間暴脹,整個人大了三倍,露出紅發綠皮原形。
「你這蠢蛋!我倒要看看,你可以囂張多久!」
隨著他的前沖,與墨離的迎戰,雙方人馬各自秀出兵器,咆哮著交戰在一起。
阿澪杵立在另一座山頭上。
站在這里,她能看見那波浪滔天的太湖,也能看見激戰的群妖。
墨離出乎她意料的厲害,但他這方的人數太少,雖然以火藥炸掉了大半群妖,還是有不少妖怪紛紛趕來。
而在太湖那邊,白鱗開始回到他自身的本體里,周慶潛行到了湖底。
看著那巨大的怪獸,仍讓她感到恐懼,可更讓她害怕的,是即將發生的事情。
她仰望天際,尋找蘇里亞的蹤影,但除了滔天的浪花,除了那些激戰的群妖,她什么也沒看到。
驀地,遠方一個黑點,讓她心頭一驚,她看見了那個被挾持的女人,阿澪惱火的暗咒一聲。
就在這時,周慶插下了劍,啟動了法陣,瞬間藍光沖天,她能看見城里那兒,也有數道沖天藍光冒出。
白鱗仰天咆哮,墨離的人馬節節敗退,眼看白鱗就要一腳踩死周慶,她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下去。
阿澪深吸口氣,躍上半空,讓自己停在白鱗與交戰的妖怪之間。
日正當中。
阿澪抽出匕首,在雪白的掌心上劃下一刀。
一滴血,緩緩滲出,帶著奇異的香味。
剎那間,交戰的群妖靜止了下來,意圖踩踏周慶的白鱗停了下來。
無論天上的、地上的妖怪,全都停下了動作。
他們幾乎在同時轉頭,有志一同的朝她看來,就連事先就知情的墨離也忍不住轉頭看她。
世界變得如此安靜,只有在山丘間漫流的湖水嘩啦翻騰,燃燒山林的烈焰噼啪作響。
無數雙瞳孔盯著她,黑的、藍的、紅的、綠的、紫的。
緊緊盯著,喘息,顫栗。
下一剎,靜止的世界被霍地打破,成千上萬的妖怪如蝗蟲一般,張牙咧嘴的朝她呼嘯蜂擁而來。
她轉身就跑,往白鱗那兒跑,那些妖怪咆哮的緊跟著她,想要抓到她,就連白鱗也短暫忘了身下的八卦陣,忘了周慶,在她經過身邊時,張開血盆大口試圖咬她。
阿澪早有準備,以血畫出咒文,咒文發出金光,打在白鱗的腦袋上,將牠整個打偏了。
白鱗一嘴咬下,沒咬到她,只咬到一群追著那千年巫女的妖怪。
剎那間,血雨漫天。
白鱗憤怒的甩動那巨大長尾,打飛半數妖怪,對著那些群妖大吼,咆哮。
「我的!是我的——」
但那些成千上萬的妖依然像發了狂一般,無懼于白鱗的恐嚇和攻擊,瘋狂的追擊著她。
周慶不敢相信眼前群魔亂舞的景象。
所有的一切,都發生在眨眼間。
他把握機會,用盡全力旋轉劍柄,八卦陣動了起來,太極圖旁所有巨大的爻石開始移動,順時針來到艮卦。
啟動的八卦陣,讓失去理智的白鱗回神,長尾朝他甩來。
周慶見狀,及時抽劍滾開,長尾砰地擊中太極圖,但這八卦陣不知是用何種巖石所做,竟然屹立不搖,分毫未傷。
白鱗怒極,旋身而至,張嘴揮爪,卻因為周慶躲在八卦陣的爻石之間,幾次都無法抓到他。
雖然如此,周慶依然無法再次靠近太極圖,法陣只開了一半,需要再將其轉至坤掛,才能開啟死門,但白鱗發現無法破壞八卦陣之后,干脆盤據在上頭,不讓他有機會靠近。
白鱗忽地又伸出一爪,這一回那指爪差點揮到他,但周慶及時以長劍將其格擋開來。
這劍削鐵如泥,卻砍不動白鱗身上堅硬無匹的鱗片。
混亂之中,周慶朝阿澪看去。
那巫女根本自顧不暇,原本就已很多的妖怪,不知在何時聚集更多,他們從四面八方而來,越聚越多,若仔細看,還能看到那追著她的群妖一邊還在互相廝殺,他們一個個都殺紅了眼,不時有妖怪因為遭受重擊而落下。
她雖以咒文抵擋,卻還是漸漸被那些妖怪包圍。
周慶在爻石之間飛竄,借此閃躲白鱗粗大的掌爪和恐怖的尾巴及獨角,因為軀體太大,一直抓不到他,又沒空去抓那巫女,白鱗萬分火大,忽地仰天張嘴,從嘴里吐出黑煙。
下一剎,只見那黑煙忽然又朝那被藍光排拒在外的湖水之中飛竄而去,周慶還沒反應過來,周豹從水壁中沖了出來,怒發沖冠的持劍朝在爻石之間的他沖來。
周慶一驚,臉色刷白,怎樣也沒料到,白鱗竟會再次奪取周豹的身體。
他舉劍橫擋,但被白鱗附身的周豹力大無窮,即便他有神劍護體,依然被彈飛出去,但周豹沒有因此停下,如雷霆閃電一般,眨眼便至,反手再一劍砍來,邊砍邊一臉猙獰的對著他張嘴怒吼。
「你這小王八蛋!敢反我?!我養你那么大!你他媽竟敢趁我閉關,殺我的人!擋我的道!現在又在我背后搞這些鬼?!早知我當年一掌打死你——」
周豹張嘴咆哮,每句話都跟著砍下一劍,周慶奮力架擋,卻仍只能勉力應付,當他為了閃躲周豹的攻擊,躍上半空,那怪獸的長尾忽地從另一邊襲來,他回身再擋,但那怪獸和周豹合作無間,讓他感覺自己像是一顆皮球一樣被打來踢去。
這一人一獸默契如此之好,讓他忽然領悟,白鱗的魂魄仍未完全離開周豹,也同時存在本體之中。
忽地,那長尾又來,這一回,他來不及閃避,被打飛出去,直到撞到一顆巨大的爻石才停下來。
那撞擊的力道之大,讓他張嘴吐出一口鮮血。
周慶還沒喘口氣,周豹已提劍怒目而至。
「臭小子!去死吧——」
她是白塔的巫女。
她懂上古之言,能驅使萬獸,擁有不死之身。
但此時此刻,這些一點都不重要。
對他們來說,他媽的她就是一塊肉!
一塊他們無法抵擋的香肉!
雖然極力逃跑抵擋,但那越聚越多的妖怪、魔物遮住了太陽,擋住了天空,讓白天變成了黑夜。
轉瞬間,她前后左右已都是想吃她的妖魔,他們包圍了她,讓她再退無可退,無路可逃。
看著那些張牙舞爪的妖魔,她發狠咬牙,將手上的傷口割得更大,把鮮血灑向靠得最近的妖怪。
沾到血的妖怪瞬間被更后面的妖怪爭相吞食,好像她灑出去的是蜜而不是血,沾到血的妖是沾了蜜的羔羊。
那景象萬分恐怖可怕,但這只擋上了微不足道的一瞬,有更多的妖怪朝她前仆后繼,爭先恐后的沖了上來。
黑天暗地里,腥臭的狂風撕扯著她的發,拉扯著她的衣。
她繃緊了皮肉,咬住了牙關,恨恨的瞪著那些瘋狂的妖魔,她不會閉眼,她不會害怕,她會記得他們每一個,每一張臉,她會記得他們,等她找到機會之后讓他們全都死無葬身之地——
不,你要記著我。
男人的聲,悄悄的響起。
記著我。
他說。
想著我。
一滴淚,奪眶而出。
無數張血盆大口,尖牙利嘴,來到眼前。
她閉上了眼,想著他。
奇異的,在那小小的片刻,看見那男人握著她的手,看見他揚起的嘴角,看見他那雙溫柔的眼。
她等著第一口撕咬血肉的疼痛出現,但什么事也沒發生,忽然間,好像什么也安靜了下來,她甚至沒再聽見妖魔們瘋狂的呼嘯撕吼。
一切,變得如此寂靜,然后有個人張嘴吐出一句話。
「哇,好險。」
澪一愣,睜開眼,看見數張血盆大口就在眼前,但那些遮天蔽日的妖怪全都靜止了下來,無論是飛在空中,跑在地上的,全都靜止不動,像是活生生的石像一般。
她的手,確實被人握住了,卻不是那個男人。
她轉頭看去,看見秦天宮。
那家伙一手握著她的手,一手拿著一只計時器,看著她說。
「你瘋了嗎?竟然以身當餌,嚇死我了,我還以為我會來不及!
她瞪著那個男人,一時啞口無言。
那家伙說著,還不忘伸手把那近在眼前的妖怪大嘴給推開一點,「哇,這家伙的嘴真是有夠臭的。」
眼前的情況實在太詭異,澪反應不過來,只能繼續瞪著那平常超沒用的秦家老七,見她沒有反應,他也不介意,只是撕下袖擺幫她把流血的左手包扎好。
差不多到這時,她才注意到,除了她與他,周圍的一切都陷入了寂靜,不只那些妖怪,就連草木、林葉,包括掀起的湖水浪濤,她飛散在空中的血珠,都停止了動作,懸停在半空中。
「沒錯,我們有我們的規矩要守!骨靥鞂m看著她說:「我們不能隨便插手人間事,但要是遇到了攻擊,可以自保!
他說著,伸出手指,一邊戳著四周那些靠得超近,還張牙舞爪、流涎吐舌的妖怪魔獸,還一邊嘻皮笑臉的道:「就現在的情況看來,我是受到了攻擊啊,對不對?你看看,你看看,剛剛那瞬間,只差那么一點點,不到三分之一寸,這家伙的牙就要咬到我的鼻子了耶。我完完全全的就是在自保,絕絕對對沒有違反規定啊,了解?」
她瞪著那志得意滿的家伙,還是無言。
「啊,時間快到了,等等啊,你拿好這個,如果不想被吃掉就別亂動啊,我先處理一下這些東西!
他邊說邊把計時器塞到她手中,然后自顧自的從懷中再掏出一把黑色的折扇,刷的一聲將它打開,再嗖地一下朝四周妖魔們掃去。
扇子帶起一股白光朝周圍輻射開來,方圓數里之內,所有接觸到白光的妖魔全都在那瞬間化為黑色的圓珠懸停在半空,他把扇子再一翻,將扇面立了起來,成千上萬的圓珠通通都朝那把黑扇飛來,沒入了那無比漆黑的扇面之中。
那把扇,好似一扇門,是一個無底的黑洞,無聲無息的將那為數眾多的黑珠們,全都吞吃得一干二凈。
澪一愣,不由脫口。
「你在做什么?」
「他們攻擊我啊,我當然要盡我的責任,將這些冥頑不靈的家伙,通通帶去給十殿閻羅們嚴加審問一下!
聞言,她抬手指向那在湖心正中的怪獸,還有其他仍在遠方,試圖朝這聚集的妖怪。
「白鱗呢?其他的呢?」
「我的阿澪姑奶奶,牠和其他妖怪沒有攻擊我啊!骨靥鞂m將黑扇一攤,一臉無奈的道:「說真的,我真的有我的規矩要守啊。」
她眼一瞇,正要將他拖到白鱗面前,讓他好好再自保一次時,原本完全靜止的空氣中突然傳來一股波動。
秦天宮一怔,往那波動來處看去。
他的時計能暫停時間,幾乎沒有人能在他控制的時間里動作,可在萬物都靜止的時空之中,一個黑點由遠而近,朝此而來。
他一看之下,大驚失色,轉頭看向那千年巫女失聲怪叫。
「你有沒有搞錯?!哪個不好找你找他?你不知道什么叫做請神容易送神難嗎——」
澪還沒來得及回答,就看見原本懸停在半空中的血珠繼續往下掉落,感覺到狂風迎面而來,湖水潮浪再次翻騰起來。
時間在這瞬間,再次開始前進。
秦天宮咒罵一聲,一把抓著她,轉身落跑。
「你為何不再用一次你那控制時間的東西?」她在風中追問。
「我也想。 骨靥鞂m拼了命的拔腿狂奔,邊跑邊喊:「但它有限制,一天只能用一次。
白鱗高舉刀劍,正要揮向眼前那待宰的周慶時,背脊上的寒毛豎了起來。
不只是周豹身上的寒毛,還有他巨大身體上的鱗片,一片片抖顫著。
一陣寒顫竄過,像是雷電即將落下前,像是威脅即將來臨前,那種不明所以、大禍將至的壓迫感。
他很久很久沒有這種感覺了,即便上回被宋家那臭小子玩弄封印時都沒有。
而這世上,只有一個人能讓他感到害怕。
他轉頭看去。
來人眨眼而至。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此時此刻,這人竟然出現在這里。
一瞬間,他想要跑去躲起來,藏起來,別讓這人看到,但藍光依然在閃,湖水依舊分開,而他的本體就在那之中,巨大、龐然,被藍光清楚照耀,無處躲藏。
這一刻,他知道自己有多蠢。
他不該為了嘲笑這小子,不該為了顯示自己的強大,就重新奪取周豹的身體來玩弄他。
他不需要借助人體,本就可以幻化成人形的。
他扔下了周豹的身體,用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的身體里。
當周豹回頭時,周慶十分吃驚,不知白鱗為何在舉劍之后,卻未砍下,反而露出驚恐的表情,轉頭朝遠方看去。
下一剎,他看到黑煙從周豹七竅中竄出,沖回了那怪獸的眼耳鼻口。
他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不知白鱗看見了什么,竟嚇得連把劍揮砍完的時間都不愿浪費,甚至連那巨大的怪獸本體都轉身試圖逃跑,露出了身下的太極圖。
白鱗丟下了周豹,放過了他,周豹砰然摔倒在地。
這是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周慶全身疼痛不堪,口鼻仍在流血,但他知道他不能放過這個機會,白鱗回去了,而開啟到一半的法陣幾乎就在眼前,他奮力一躍而起,持劍落到了八卦陣的太極圖中心。
他雙手握劍,將劍身插入劍孔。
可就在這時,有人霍地落下,出聲叫喚他的名字。
「周慶!」
他抬眼,看見溫柔,還有在她身后拿刀挾持著她的十娘。
「你敢!我就殺了你的女人——」
狂風急急,白浪滔天。
白鱗龐大的軀體正在縮小,想要沖上天際。
這機會,稍縱即逝。
周慶知道,溫柔也曉得。
他與她的視線,在空中交會。
我只是你手中的棋。
是的,你只是我手中的棋。
如今,你還覺得,在我這局棋里,更快活些嗎?
一點也不。
溫柔沒有時間開口,周慶也沒有,他不需要,他直 視著她,她的眼里沒有半點畏懼、沒有些許膽怯,他握緊了劍柄,開始旋轉。
八卦陣的爻石再次開始跟著緩緩轉動起來。
幾乎在同時,藍光轉為白光。
「不——」
十娘尖叫出聲,憤恨的舉起匕首,想報復周慶,殺死溫柔。
豈料她刀還未揮下,胸中就傳來劇痛,她不敢相信的低頭,只看見一支小箭沒入胸口,而身前那應該手無縛雞之力的賤人脫離了她的掌握,眼也不眨的舉起右手,衣袖中又射出一支小箭,正中她持刀的手。
十娘張嘴想叫,卻叫不出來,她全身發軟的倒地時,抬眼只見才剛縮小幻化成人,試圖躍上天際的白鱗,在瞬間被白光拖拉了回來,除了他之外,還有另外一個才剛剛踏進法陣上空的妖怪也在其中。
脫離了十娘掌握的溫柔也跟著抬頭看去,她能看見恐懼的白鱗,看見那個不知從哪突然現身冒出來的妖怪。
萬丈金光將那妖照得一清二楚。
那妖也有著人形,黑發金瞳,尖耳利爪,他坦露著強壯結實的胸膛,赤裸著雙足,身上只穿著一件異國的皮褲。
他剛剛才到,就被白光罩住往下拉扯。
那妖低頭查看,發現自己被困在法陣之中,他金瞳一瞇,想也沒想,大手一伸,就抓住了同在法陣之中的白鱗。
「不——」
白鱗驚恐萬分,掙扎著想逃走,卻不是為了想逃出法陣,是為了想逃脫那妖的掌握,他太過害怕,太過恐懼,他動作太慢了,他被抓到了,而他清楚知道這家伙為了脫身會怎么做,他知道自己不能繼續留在這個身體里。
混亂中,為了活下去,他再次脫離了身體,朝著那離他最近的人類沖去,失去了主魂,人形的本體再次回復為龐大的獸。
周慶看到黑煙脫離了白鱗,朝他沖來,溫柔看到了,十娘也看到了。
每一個人,都知道白鱗想做什么。
他想附身在周慶身上。
溫柔又驚又恐,試圖沖上前,但她離得不夠近,她太遠了。
在那驚心動魄的一刻,在場的人,有驚有喜有懼有痛有苦,可誰也來不及做什么。
黑煙飛竄,旋即而至。
周慶知道自己不能松手,他只有這一次機會,他寧死也不會放棄,他炯炯的瞪著那襲來的黑煙,咬牙將劍柄轉到底,這才拔起劍來。
溫柔知道他要做什么,她和他一樣知道,當年被附身的阿絲藍是怎么死的。
他想要殺死他自己,在白鱗附身在他身上的時候,在他還可以控制自己的時候,那樣一來,白鱗再無處可逃,來不及找另一個人附身,會就此被封印起來。
剎那間,無法呼吸,心痛欲裂。
她不能動彈,只能看著他高舉黑劍——
就在那千鈞一發之際,一條人影從旁沖到周慶身前,就在周慶與那黑煙之間。
黑煙在那瞬間沖進那人的身體里,鉆進了他口鼻七竅之中。
周慶不敢相信,但那正被白鱗附身的男人握住了他舉劍的手,旋轉他的手腕,把劍刺入了男人的胸口,因為太過突然,他又借力使力,周慶完全來不及反應。
可白鱗在那瞬間控制了男人的身體,讓他停下了用周慶長劍自裁的動作。
男人極力抗拒著白鱗,用那雙無比熟悉的黑瞳,看著他,吼著。
「殺了我!」
他不能,他怎么能夠?!
「周慶!」男人直視著他,咆哮著:「做完你該做的事——」
周慶額冒青筋,怒瞪著他,握緊長劍,大吼一聲,將劍刃往前繼續推送,戳入了那男人的心口。
白光仍在閃動,黑煙憤怒的竄出,想改入侵至周慶身體里,但法陣已再次重開,白光的牽引力瞬間加倍,將牠往下拉扯,而那在牠本體之上的可怕妖怪為了自保,伸手折斷了牠額上的獨角,讓白鱗痛得連魂體也發出凄厲慘叫,他還想要跑,可那恐怖的妖將牠的獨角戳入了牠龐大的身軀之中,狠狠的往下將他連魂帶體整個轟然釘在八卦陣的爻石上。
這一擊,驚天動地,力道之大,教無堅不摧的八卦陣為之碎裂,讓天上的白云、地上的湖水嘩地往四周退散。
八卦陣毀了,白光瞬間消散。
周慶仍站在太極之中,兩手握著那把黑劍。
黑劍的劍刃,仍在眼前那個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心頭上。
男人喘著氣,看著他,抬起手,拍著他的肩頭,笑著說。
「這才是……我周家的……好兒郎……」
男人的大手從他肩頭滑落,吐出了最后一口氣,卻依然直挺挺的站立著。
周慶無法思考,不能動作。
手上的黑劍不知何時已消散,他伸手撐住那個男人,卻感覺不到他的心跳,
只有鮮紅的血,染了滿身。
他喘不過氣來,只覺心痛。
驀地,一只小手撫上了他的手臂。
他抬眼,看見溫柔。
她滿眼是淚,但仍啞聲開口道。
「周慶,我們得離開這里!
他知道她是對的,白鱗雖然死了,但那可怕的妖怪,仍在天上,而朝四周退去的湖水,再次涌現,試圖回到原本所該在的地方。
而他,得做完他該做的事。
周慶強迫自己放開了那個男人,將他沉重的身軀扛上了肩,再朝她伸出手。
溫柔走進他懷中,讓他摟住她。
他伸手將她緊擁,腳一點地,在湖水蜂擁而至前,離開了湖底。
回歸合并的潮浪滔天,但也遮掩了他們的蹤跡。
那擁有可怕力量的妖怪沒有注意他們,他干掉白鱗之后,高高在上的懸浮在空中,看著自己被八卦陣白光灼傷,有些燒焦的掌爪和皮膚,他大手一伸一握,那些焦皮就全數脫落,露出底下增生的新皮和隱隱泛著綠光的鱗片。
原本被澪吸引,群聚而來的妖怪們不知消失到哪去,而那些在遠方才要靠近的妖怪,一見到這大妖,全都轉身落跑,眨眼就跑得不見蹤影。
周慶落地前,感覺到一股教人寒毛直豎的視線。
他回頭,和那強大的妖怪的金色瞳眸對到了眼。
一瞬間,以為那妖會朝他而來,但下一剎,他看見那妖移轉了視線,看向另一頭。
他順著看去,看見秦天宮抓著阿澪朝反方向狂奔,阿澪舉起了纏繞著布條的手。
那大妖閃電般追上,眨眼已到那兩人身邊,他才要揮爪,秦天宮和阿澪忽地憑空消失不見。
那只是短短的一瞬,可已足夠讓周慶落地,帶著周豹和溫柔,藏身進樹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