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一場腥風血雨的會議之后,高娃暮回到家已經晚上八點。
將車停入車庫,她沒有馬上下車,腦中想著他在會議中途傳來訊息時,自己給的回應。
是不是太沒有感情,所以他接下來已讀沒有再回?還是他覺得熱臉貼到冷屁股,感覺難過?
高娃暮看了一眼放在副駕駛座上從菜市場買回來的食材,因為覺得不安,打算煮一頓晚餐等他回來吃。
但看看現在的時間,她應該什么時候煮,才不會等他回來菜都涼了?打電話問他?萬一他不接呢?或者,他直接告訴她「我自己在外面吃過了,不勞你費心」?
唉!都怪那幾個人老膽小又貪錢的股東們,見風轉舵地看有人敢說話大聲了就想聯合起來壓下她的氣勢。
雖然她一向喜歡這種挑戰,但不得不說,一對上靖剛的事,就心軟了。
唉唉唉,算了,還是先將食材提回家,再想想要怎么辦吧!
高娃暮無精打采地拿了東西下車,步履蹣跚地回到家,安全鎖才打開,迎面一個大大的擁抱就直接撲了過來。
「歡迎回家!公司很忙?很餓了吧?」
被抱在懷里,睜著一雙大眼,還搞不太清楚狀況的高娃暮,正在努力消化現在的情形。「靖剛?」
「是啊,是我!」他拍拍她的背,小心沒碰到她肩膀的傷。
「你……你在家?」
「對啊,還煮好了飯等你回來吃,進來……咦?你提這些是?」放開她的靖剛接過她手上的東西,好奇打開瞧著。
「我……我本來想煮的……想說你應該很晚回來……」
沒有很完整的說明,但靖剛聽得懂,微微一笑,攬住她的肩頭,將她往屋內帶。
「沒有,我今天很早回來,先去市場買了菜回來煮,但因為現在時間有點晚了,等等要重新熱過才能吃,你要等一等了!
進了屋里,他替她拿來拖鞋,還幫她脫下外套。
「你先去洗澡好嗎?你邊洗,我邊把飯菜熱一熱,等你洗好就可以吃了!拐f著,他已經替她拿來干凈的大毛巾和小毛巾,還幫她放了熱水。
站在原地一直被關心東關心西的高娃暮,在靖剛走過她身邊準備去熱飯菜時,好不容易回過神抓住了他。
「飯菜我去熱吧!你不是也還沒洗?你先去洗!
原本一顆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心,一進門就被安慰個徹底,還來不及聊表歉意,轉瞬間就被濃濃的暖意取代,讓她也好想為他做點什么,想讓他知道,不是只有他一個人在乎而已。
靖剛卻只是摸摸她的頭,替她將一頭束起的長發解下,五指在柔軟的細絲間摩挲穿插著,柔情四溢的眼眸中漾滿疼惜,然后親親她的小嘴,說:「先去洗吧,如果洗完我還沒忙完,再來幫我,嗯?」
溫柔的語調加上體貼的字句,還能說不好嗎?她乖乖地拿著毛巾進了浴室。
因為靖剛先替她放了熱水,浴室里早已氳滿熱氣,水蒸氣滋潤著她全身上下的毛細孔,讓她卸除了白天一整天的疲憊。
他說要疼她,就這么開始了,讓她一點防備都沒有。那冷冷的面具在他眼前戴著,彷佛是在嘲笑自己多此一舉。
她洗凈一張不得不每天化妝在別人面前裝老成的臉,鏡子前一照,才發現自己原來笑了好久好久。
鏡里的自己看起來笑得幸福,讓她覺得好陌生,卻又覺得這樣的自己好美。
如果,如果他們只是在這一世平凡的相遇,然后這樣相知,那該有多好?那這樣的笑,是否就可以維持得久一點?
發現自己的眼角莫名流下眼淚,她趕緊擦掉,拿起蓮蓬頭從頭頂任熱水沖刷著自己。
當她踏出浴室,不只飯菜熱好了,碗筷都擺好了,靖剛一臉笑容地上前攬住她,帶她入座。
望著一桌佳肴,高娃暮不禁贊嘆道:「我怎么不知道你這么會煮?」
被夸的男人有點得意地回道:「當然不能太輕易讓你知道,否則每天被你利用當煮夫還得了?」這當然只是玩笑話。
高娃暮瞋了他一眼,對他的玩笑話輕哼幾聲。
「很早就回家了?」她邊問邊拉著他的手一起坐下,幫他添飯。
「嗯,晚飯時間前就回來了!
「那不就等我很久了?怎么不打給我或傳個訊息給我,讓我早點回來?」她添了飯后就順勢幫他夾了菜。
靖剛兩手乖乖擺在大腿上,享受著她的服務。
「下午Line你時你應該在忙,所以沒關系,等你忙完回來一起吃就好!顾v得似乎她多晚回來他就等到多晚。
高娃暮替他夾菜的手停在半空中,愧疚感再次被勾起!笇Σ黄,下午我在開股東大會,回你的語氣不……」
靖剛打斷她的話,「我懂,我沒在意,我知道那就是你會響應的方式!
「不生氣?」
「嗯嗯!顾麚u搖頭。
「一點都沒在意?」
「嗯嗯嗯嗯。」再搖搖頭。
高娃暮看著他,嘆了口氣。「你這樣都快讓我忘記你曾經那么厭惡我了!顾运谝淮魏门潞门伦约簺Q定要做的事,到時會后悔。
靖剛笑笑地低下頭,開始享用她為他夾進碗里的菜!肝椰F在有時會想,若不是你有副鐵石心腸,又怎么有辦法對抗那些傷害你的人?我其實應該慶幸你是這樣的個性!
長發掩住她的側臉,他的話讓她怔忡了一下,久久才開口,「你呀,真的不要把人想得太美好,也不要太善良,更不要什么都往好的那一面去想。」不然到時,她真怕自己下手時會猶豫。
靖剛伸手將她的長發繞到耳后,「這樣,不好嗎?」
望著他亮澄澄的雙眼,像天使又像花朵盛開般的笑容,她怎能回答「這樣不好」?就是為了守住這樣的良善,所以她的心才必須狠,不是嗎?
見她開始閃燦飄移的眼神蟄伏著不安,靖剛慢慢收起像艷陽一般的笑容,傾身吻住她的嘴角。
「別再總是一個人孤軍奮戰了好嗎?我們可是得生生世世綁在一起的呢!」他一邊吻著,一邊這么說。
好奇怪,以前他也說過類似的話,「我們得生生世世綁在一起!
那時的口吻是嫌惡、是厭惡、是不得不屈服的枷鎖,F在同樣的話,他說得卻好甜蜜,彷佛這樣的命運不再是詛咒,而是一種祝福。
如果是不得不的結果,那么,現在這樣的心甘情愿,是他選擇的嗎?還是說服自己后的感覺?
高娃暮放下筷子,捧住他的臉,阻止了他吻個不停的嘴。
「如果有一天詛咒真的解了,我不再在這個世界上等著你投胎輪回、等著與你再次相遇,那你……會有一點點……一點點想我嗎?」最后一句問得好不確定。
靖剛看著她,神情有絲凝重,想了一會兒才回答,「如果有一天詛咒真的解了,那么你會跟我一樣入輪回、飲孟婆湯,然后我們會在下一世相遇。」
「你怎么知道我們下一世可以相遇?」
「我不知道,但我希望。」希望重新認識她、希望從一開始就知道理解她。而不管如何,他會想盡辦法讓這樣的希望成真。
他伸手到她的嘴邊,用大拇指摩擦著她的嘴唇!脯F在,你要我繼續吃你?還是吃飯?」
高娃暮馬上撤掉雙手,放開他的臉,在他的笑聲中低頭扒飯。
這男人,原來在放感情時是這樣的令人心醉。
辦公室的門被敲了兩下。
「進來!垢咄弈弘S口應了聲,而后繼續手上的事情與秘書商議著。
助理推門端來兩杯咖啡。
「謝謝,放著就好。」高娃暮仍是低著頭看著手上的東西,但沒忘記跟上次在股東會議上送個咖啡都快嚇死的助理道聲謝。
「不客氣!怪磔p笑幾聲又說:「總裁最近變得好溫柔喔,是不是遇到什么好事?」
秘書跟高娃暮聞言都抬頭看向這位年紀尚輕,才從學校畢業不久的社會新鮮人。
好大的膽子,居然在這個時候這樣跟大老板說話!
秘書趕緊趁著高娃暮開口親自頒布人事命令前,先聲奪人,「好了,你下去吧!現在是上班時間,專心做你的事就好!」
講完揮了揮手,助理趕忙退下,而她看高娃暮的神情,還好,沒什么波瀾。
「總裁,您別誤會,她的意思不是你平常不溫柔喔!」
高娃暮看了秘書一眼。「欲蓋彌彰。行了,我知道我平常是什么德性!
秘書抿抿嘴,不好意思地笑笑,忍不住也試探性地問道:「那……您最近會變得……比平常更溫柔,是因為那個……那個『金剛先生』嗎?」
問完,她覺得脖子涼涼的,有種下一秒頭跟身體會分家的錯覺。
「是『靖剛』,不是『金剛』!垢咄弈杭m正。
「對啦對啦!是靖剛先生。他是您的……男朋友?」冒著生命危險,還是給它問下去,屁股不自覺地往后挪一小寸,想離大門近一點。
秘書的問題,讓高娃暮停下手邊的工作,皺著眉頗猶豫地回道:「應該是吧!」
啊啊!重點是,總裁居然沒有叫她「閉嘴」或罵她「多事」,而是回應她的問題?秘書真的嚇到了?偛脧牟桓匀苏劰乱酝獾乃绞掳!
這問題很嚴重,比現在她們拿在手上討論的劉大和土地案還嚴重!
「怎么會說是『應該』?難道他除了你之外還有別的女人嗎?」
有可能!因為靖剛先生來過公司,其顏值破表不用說,男模等級的身材,光用背影就可以秒殺一堆雌性生物。
有一次,他來的時候剛好遇到總裁跟廠商談判完,她跟在一臉肅殺之氣的總裁背后,一出會議門,就看到等在總裁辦公室門口的靖剛先生,當時心想:完了,靖剛先生來得真不是時候,等下說不定就被臺風尾掃到……
才那么想時,靖剛先生轉過頭看向這里,眼里似乎只有總裁,沒有其它人,然后下一秒,他臉上降臨了太陽……喔不,意思是下一秒他對著總裁一笑,那笑容像能拯救國家或把地獄化成天堂一樣,當場她腳軟了一下,還聽到后面有職員掉了手上的杯子或活頁夾。
自古以來只聞「一笑傾國」,倒不曾見過有男人可以「一笑解眾生」的。
當下總裁的肅殺之氣消逝無蹤,只見她關切地疾步上前,問怎么沒人請他進辦公室坐著等就好。這樣的男人的確有辦法擄獲像總裁這種冰山美人。
不過,她跟在總裁身邊這么久,沒看過她談戀愛,會不會反而深陷這種曠世美男的毒盡中,不知其風流本性,一失足成千古恨?
不行不行,她一定要幫她厘清一下。秘書非常認真地等待她的回答。
「沒有!垢咄弈簺]有猶豫地說。
「你確定?」
「嗯!
「你怎么能肯定?他長成那樣,隨便經過一個女人身邊可能就像強力膠黏住一樣,拔都拔不開,或許……」
「我確定沒有,我們住在一起!
呀!住住住住住……住在一起?!
「那……」把卡在喉頭的口水困難地咽下去,秘書繼續問:「那都住在一起了,還有什么好懷疑?難道是他從沒說過『我愛你』?」
同樣身為女人,她知道,女人有時也需要「看到」跟「聽到」,不是只像男人說的,用行動表示就好,女人是「五感動物」,缺一不可!
「沒有向我說過,但倒是在別人面前說過他愛我!广y鳳當時還表示過很羨慕她。曾經對她恨之入骨,如今卻對她呵護備至,她實在很幸運。
但銀鳳不了解的是,所謂幸運,是對兩個人來說都不會再有遺憾。然而在這一世,她頂多做到不要讓他有再多一個遺憾。
哇哇哇哇哇——長成那樣的男人,加上不吝嗇說愛,世上碩果僅存了!
「那還有什么好猶豫的,肯定是男朋友無誤!」這么清楚的定位,應該趕快巴緊啊!
聽了秘書下的批注,高娃暮淡淡一笑,反問:「你覺得,像他這樣的男人,找到屬于他自己的幸福容不容易?」
「非常容易啊總裁。」秘書完全不用想就馬上回答!负喼币兹绶凑!挂恍腋1容^難,上帝所有的眷顧都在他身上看得出來,這種人,太有一步登天的優勢了。
高娃暮平靜地點了點頭。那就好。
「回來手中的案子吧!」她將注意力拉回來工作上!改銊倓傉f已經暗中調查那塊地確實有個類似密室的地方,而且出入口隱密,但不知道是什么用途,是嗎?」
「是的,為了確認,我不得不請地下討債集團幫忙,假裝因為土地買賣交易不成而闖入劉大和的田里和屋里搗亂,借機尋找密室的入口,結果發現,那個密室被建在劉大和家里和田里中間一處雜草的地下,雖然沒有機會去一探究竟,但里面似乎關著一些人!
秘書的話讓高娃暮靜默許久。在這世上輾轉了七萬多年,不管走到哪里都能發現人最邪惡的一面。
一個看起來可憐兮兮的老人、一處不為人知的密室,她大抵已經推敲出葫蘆里可以賣的藥了。
「總裁,還有另一件事,是在我們暗地里做這些資料搜集時發現的,也跟您報告一下!姑貢驍嗨某了。
高娃暮點點頭,「你說。」
「您還記得林口那塊地之前被現場開除的李主任嗎?」
高娃暮邊反復翻閱著手上的卷宗資料邊響應,「記得!
「我們派去的人中有人認出他來,他不知道是跟劉大和一伙的還是別的建商派去的,總之,我們的人見他在劉大和的土地附近鬼鬼祟祟,要我們留意一下。」
高娃暮只點頭輕應,似乎不覺得這個消息有多重要。實則,她心里的算盤已然撥動。
利用對方的意圖,將對方擺在適切的位置,正是她一直以來所擅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