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過了小寒,兩人一直是抱著睡的,其實應該說是蘇雪霽單方面的摟著她睡,只不過這「單方面」總是會在夜更深,人更靜的時候,懼冷的某個女人因為身邊的熱源太過舒服,從被動轉為主動,蹭過來找到最舒服的位置以后,就再也不會改變姿勢了。
蘇雪霽十分享受自己被當成炭爐的感覺。
窗外,皓月當空,水一樣的月光灑向小院,田野、山巒、人家,把夜沖洗得柔和而明亮。
兒金金忽然坐了起來,掀被往床下挪。
「怎么了?」通常上了床就會一覺到天亮的人卻反常離開溫暖的床鋪,兒金金一起床,蘇雪霽自然也不睡了。
「明天家里有一堆的人,我再去叮噪小熊一遍,讓它明天別出來。」雖然已經警告過它,也不知道它記不記得。
兒金金放不下心,它要是跑出來,估計會嚇壞許多人,它自己也會受驚,那就麻煩了。
「我陪你去!顾环判哪侵恍埽m然還是只崽,發起狠來,殺傷力也很可觀,只是金金都帶它回來過冬,那就過吧,不過也就僅限這個冬天。
夫妻倆從溫暖的被窩又爬下來,蘇雪霽點了燈籠,看著兒金金穿上厚梢子,又裹上兔毛圍脖,才去了倉庫。
窩在稻草堆里睡得很舒坦的小熊聽到倉門打開的聲音,警覺的睜開了瞇著的眼,嘴里發出哼哼的聲音,兩耳也豎起來,很是警戒。
它全身上下除了胸口一撮愛心形狀的白毛,其他長滿密密的黑毛,軟軟茸茸的,圓圓的眼睛,圓圓的耳朵,鼻頭是粉紅的,可愛到不行。
等兒金金來到離它幾公尺遠的地方,它認出是給她食物吃的人類。
「太白哥哥,你給它取個名字吧,老是小熊小熊的叫,瞥扭!箖航鸾鸲紫聛,只是看著,沒敢伸手去逗弄。
「替熊取名字我不在行!固K雪霽并不覺得需要替一只來過冬的熊取名字,但是又看不得一臉眼巴巴的兒金金。
「你瞧它胸口愛心形狀的白毛,要不叫它心心?」
蘇雪霽只覺得胳膊有疙瘩滾過,也沒細想!敢唬腥馊獍。」
兒金金嘀咕,肉肉會比心心好聽嗎?怪難聽的,不過,她也不好駁了他,名字是太白哥哥取的,那肉肉……就肉肉吧。
她反覆的比手勢,告訴肉肉,明天家里有事,它得乖乖留在倉庫里。
雖然小熊聽不懂人話,但是她指著門又對它搖手指,重復了幾遍,用詞越發簡潔,這是不讓它出去嗎?
兒金金說了半天,見小熊把臉撇過去,繼續趴睡。
這家伙,是嫌她羅唆嗎?
她只好掏出殺手鋼,拿出一個兩巴掌大的野蜂窩。
肉肉瞬間立了起來,圓圓的眼睛里都是給我吃、給我吃的光芒,哪里還看得見方才的懶散?
「這是答應了?亂跑要是被抓去燉肉,我可救不了你!
肉肉抱著野蜂窩轉身,把屁股對著兒金金,愛不釋手的舔吃起蜂蜜來。
兒金金看著空空如也的手,和蘇雪霽互看了一眼,眼里都是笑意。好吧,就當它聽懂自己的話,成交了。
夫妻倆踏著月色回屋去,蘇雪霽看著兒金金略顯睡意的小臉!改阋窍矚g寵物,明年春天把小……肉肉送回山上,我去要一只小狗回來養。」
但話說出口后,他又想著,縣城里雖說平日有衙役巡邏,晚上也有更夫巡夜,安全無虞,可明年春天他要離家去府城,家里就剩下金金一人,到時候再抓小狗回來養,緩不濟急,不如,明天去衙門問誰家有狗崽好了。
兒金金把手穿進了他的胳臂里,歪著頭靠上蘇雪霽的肩,發出幸福的輕喟聲!柑赘绺缯婧谩
月色溶溶,明亮的光芒彷佛也給相偎的男女灑上一層銀粉,兩人也不急著要回屋里了,蘇雪霽吹熄了燈籠的火,小夫妻一同坐在光面平滑的大石塊上,十指交握。
因為月光太美,看著近在咫尺的人兒,如同被水霧洗過的靈動雙眸,向來冷靜的蘇雪霽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霸氣的托住她的后腦杓,親了上去。
這吻本來只是輕輕碰了唇而已,但是蘇雪霽發現小妻子的唇瓣又軟又甜,不由自主的加深了吻,四唇相接的瞬間,兩人的心跳都加快了些。
片刻后,兒金金用了一絲的力氣推開了蘇雪霽,兩人四目相對,兒金金的俏臉緋紅,長長的睫毛亂顫,看起來很是緊張。
蘇雪霽長這么大第一次主動親女孩子,耳根子都紅了。
過后,他拉著兒金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也沒刻意營造什么情趣,只是輕如鴻毛,又重如泰山的說道:「今生,你生,我生,你死,我死!」
。
第二天一早,秦勺帶著滿籃子還有兩手的肉菜來拍門了。
一早市集的菜攤子不只新鮮,菜色還多,要是去晚了,就沒什么東西好挑的了,這是身為資深家庭主婦多年來的買菜心得。
兒金金睡眼惺忪的,蘇雪霽怕她犯糊涂,主動的替她穿上鞋子,又替她披上披肩。
「我又不是孩子!顾劢呛莺莩榱艘幌隆
蘇雪霽笑道:「門要被敲破了。」
兒金金沒空和他拌嘴,開門去了。
門口站著二男一女,還有二個小孩。
這幾個她都認識,秦勺和兩個孩子,毋庸置疑,只是這后頭的魏萬三和丁朱華是怎么回事?
勾肩搭背,有說有笑,一副哥倆好的模樣。
不過細想后兒金金就明白了,魏萬三是牙人,只要談成買賣,衙門是少不了要跑的,丁朱華在衙門做事,這一來二去,能不認識?
她怎么就沒想到這一點呢?
大丫和虎子乖巧的喊了人,兒金金看著兩個孩子的眼睛里滿滿的好奇,卻乖巧站在門處,沒喊進就不敢進。「都吃早飯了嗎?要是還沒,姨給你們下面吃?」
秦勺連連揮手!敢獊砩瞎,老娘我天還沒亮就起來烙了一堆餅喂飽老的小的肚皮,倒是你,不會才剛起來吧?」
「昨天睡晚了,也就起晚了!固鞖鉀觯嫣,自己是主家卻成了賴床的那個。臊不臊?哈。
「年輕就是好,像我家四五個孩子,你想多躺一會兒,作夢!」當了娘,就沒那個小姐命了,家里一堆老的小的祖宗要侍候。
「可我怎么覺得勺姊一副樂在其中的樣子?」也只有熟人,才能這么調侃。
蘇雪霽也從屋里出來,帶著的笑容干凈含蓄,「金金做飯炒菜的功夫一般般,恐怕只能打打下手,今天就勞煩魏嫂子幫忙了!
秦勺還沒說什么,魏萬三像是想到什么,驀地睜大眼睛!鸽y道你家都是蘇秀才你做的飯?」
「怎么可能,小嫂子給蘇兄弟送飯,我還吃了半只的核桃鴨,那個美味啊……」丁朱華差點要吮起指頭了。
「就你這個傻的,人家蘇秀才說的是客氣話!骨厣子檬种夤樟苏煞蛞还兆。人家另外的意思就是別讓自家娘子太勞累了,只有魏萬三這二愣子聽不出來。
魏萬三:「……」
「娘,我也要吃核桃鴨!够⒆赢吘鼓昙o小,天真的舔著唇討要。
「一會兒有得你吃的,還不把你的口水收干凈!」秦勺瞪了虎子一眼,可惜沒什么效果,倒是大丫過來把虎子哄走了。
因為接下來還有得忙,想聊天多的是機會,秦勺二話不說,提著菜籃和兒金金進廚房忙活去了。
沒多久泥瓦匠領著工人也到了,大丫和虎子坐在小凳子,挑揀起麻布袋里的山貨果粒,完整放一篩子,擠壓變形、損傷的,另外放一篩子上。
雖然只是簡單到不行的工作,但兒金金發現,別看大丫年紀小,做起事來有模有樣,一點不比大人差。
隨后兒立錚一家子也來了,蘇雪霽始終閃著冷靜光芒的眼多了幾分熱情,把人招呼到堂屋坐下,丁朱華也在,互相寒暄了起來,兒立錚看起來很高興,咧開的嘴始終沒闔上!覆浮⒉。」兒金金沒想到伯父和伯娘穿得那么正式,還有兒銀銀把她送的絹花也戴上了。
梅氏見兒金金和秦勺要去廚房忙活,她也自告奮勇要進去幫忙。
「伯娘,廚房只要有我和勺姊就可以了,您和伯父留在堂屋喝茶說話,要不我讓太白哥哥帶你們到處去轉轉?」作為主人家,她哪里好意思做甩手掌柜,啥事都丟給秦勺?招呼客人的事就只能交給蘇雪霽了。
「你這孩子,跟伯娘客氣啥?他們都是大老爺兒們,我一個女人家跟男人湊什么熱鬧,走走,廚房的事我們女人包了!」
梅氏本來就沒有等吃飯的習慣,何況她也看到后院好幾個工人忙著干活,他們干的可都是體力活,午飯一定得管飽,所以半推著兒金金回廚房去了。
兒立錚滿意的點頭,跟著說道:「就是,做菜的事就交給她們女人,咱們幾個坐下來聊天,親近親近。」
既然兒立錚都發話了,梅氏也就心安理得的和兒金金、秦勺進了廚房,至于想跟進去的兒銀銀被指派去和大丫挑撿山貨了。
很快,整個廚房里都是菜刀剁在砧板的聲音。
外頭的男人你一言我一語,魏萬三愿意的時候就是個健談的話廃,丁朱華長得相貌堂堂,腦子不迂腐,踏實又可靠,一聊之下,知道兒立錚是驛站驛丞,而他自己在衙門就是個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小吏,兩人有共同的話題,等蘇雪霽去泡茶出來,三個相見恨晚的男人已經聊開了。
至于一旁的蘇雪霽完全不覺得自己被冷落,偶爾問到他臉上來,他才會恰到好處的說上幾句。
其實他的內心只有自己最清楚,打從他知事以后,便知道自己是被親生父母拋棄的孩子,十歲以前雖然有養父的照顧,不缺吃穿,但養父對他期望也大,要求稱得上嚴格,想撒嬌也不能。十歲以后更在冰冷充滿惡意的環境下,看人眼色討生活,稍有違逆,等著他的便是冰冷的對待,他幾度在活不下去的谷底掙扎求生。
在那種環境長大的他,人格又怎么稱得上健全?
事實上,他的內心是涼薄的,別人的痛苦與歡喜他無法確切的感同身受,同情心更沒有,他能表現的和常人一般,也不過就是掩飾得好罷了。
他所有的喜怒哀樂,只會被金金牽引,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溫暖和光芒,只要金金在他身邊,他才能感受到活著的熱忱。
兒家人對他的好,是愛屋及烏,他對他們的好,是因為他們是金金的家人,就像兒金金讓他招待自己的家人,所以他招待。
廚房這邊,因為秦勺有意想露一手自己的廚藝,又有梅氏在,炒菜的事情自然用不上兒金金,她只要專心燒鍋就好。
梅氏也系上圍裙,揉面和面洗菜切菜,一刻不停歇。
而堂屋三男人聊得火熱,從莊稼牲畜、官家小道消息、衙門斷案奇談、打獵買賣、租賣產業,堂屋里的聲音沒一刻安靜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