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修拍戲至今也有十年了,還記得你第一次演戲是演王導演拍的戲,你當年演的那個小混混角色深植人心,更一舉拿下電視劇最佳新人和最佳男配角獎,你還記得第一次演戲的心情嗎?”
“在我的計畫中,一直都沒有演戲這選項,當時多虧了身邊的人對我的當頭棒喝,才讓我愿意去嘗試演戲這條道路,能有如今的成就,其實要歸功于那些點醒我的人!
“原來演藝圈影帝會踏入戲劇圈是無心插柳之舉,我想很多影迷都不曉得,你剛踏入演藝圈是以歌手的身分出道,還出過一張專輯,當初有買專輯的人可都算是撿到寶,那張專輯目前恐怕是有市無價了。你在演戲之余也配唱過幾首電視劇或電影的歌曲,反響相當不錯,怎么沒有想過再發行新專輯呢?”
“不是沒想過,只是不想交出半調子的作品,我一直沒有放棄唱歌這條路,專輯仍在籌備,等到準備充足時,新專輯會和大家見面的!
攝影棚內,魏修和節目主持人侃侃而談,聊著他出道至今的心路歷程和接下來的計畫。因為是談話性節目,魏修穿起了正裝,不過西裝外套下穿著的深藍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露出了線條迷人的鎖骨,正式中隱隱帶著性感和誘人的危險氣息,是他一貫的風格。
他是獲獎無數的影帝,更是萬千粉絲心目中的男神,演技、顏值雙雙在線,但鮮少人知道,魏修真正的夢想是在歌壇上一鳴驚人。他所向往的,從來就不是影視圈。
韓深雪靜靜佇立在攝影棚一角,等待魏修結束訪談,手邊是事先準備好的保溫瓶和喉糖,等魏修一收工就能喝幾口溫水潤喉。對于魏修的習慣,她幾乎了如指掌,甚至比姊姊這個經紀人還更了解魏修。
自大學畢業后,她就開始擔任魏修的助理,起初是因為姊姊臨時找不到合適的助理人選才請她幫忙頂替一陣?墒蔷腿缤盒拗静辉趹騽。闹鞠蛞矎膩砭筒皇敲餍侵,沒想到這份工作一做就是好幾年。
她早該做出決斷,可每每看見魏修,這份決心又會退縮。
微微垂著頭,兀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此時,有人從背后拍了拍韓深雪的肩膀,讓她從糾結的念想中猛然抽離。
轉過頭,姊姊韓霏霏正噙著笑站在她身后。
韓霏霏指了指攝影棚外的方向,韓深雪輕輕頷首,眼角余光偷偷覷了眼魏修的方向,很快又收回視線,跟著姊姊一起往攝影棚外走去。
韓霏霏走在前頭,走廊上沒什么人,直到走至一處僻靜的轉角才停下腳步。她抿了抿嘴,緩緩啟唇問道:“姚寰要我勸你專心投入寫作的工作!
韓深雪的眉梢隱隱動了動,對于姊姊的話回以一陣沉默。
韓霏霏望著妹妹過分精致的面容,升起無限感慨,明明是同一個娘胎生出來的姊妹,但自己的樣貌頂多算是中上。她這個妹妹從小就是個五官格外精致的女孩,上了中學后更是出落得亭亭玉立,再加上性子清冷,完全像個仙子一般,見過她妹妹的同事們都問為何不讓妹妹踏入演藝圈。
韓深雪的容貌放眼演藝圈也是少見的美人胚子,而且是具有個人特色的美,不是時下影印復制般容易讓人臉盲的網美臉。但并不是所有人都適合待在演藝圈,韓霏霏比誰都明白自家妹妹最討厭被人盯著瞧,也討厭與人打交道,這樣的性格注定不是走演藝圈的料。
“他說你的第一本書在出版后得到很好的回響,不少讀者都在等著后續的故事。深雪,我知道寫作才是你真正想做的事,你想辭職的話,我不會阻攔,我比誰都更希望你能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韓霏霏一直都曉得妹妹會利用空閑時間創作懸疑小說,并發表到網路平臺連載,當初也是她從中牽線把妹妹的小說介紹給在出版社工作的姚寰,雖然自己和姚寰早已分手,不過仍一直保持聯系。
會讓妹妹暫時擔任魏修的助理實在是因為臨時找不到合適人選,原本的助理偷拿魏修的衣物去盜賣,魏修發現后直接氣得把人送進警局。當時情況混亂,怕又有類似事件發生,必須找值得信任的人擔任助理才行,她只好請曾經在自己身邊打雜過的妹妹代為幫忙。
當風波過去,妹妹竟然說愿意繼續擔任魏修的助理,那時的她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妹妹對助理這份工作不感興趣,卻反常說要繼續這份工作,后來——她終于明白個中緣由了。
妹妹心中有牽掛,舍不得離開、舍不得放手,能讓一個待人處事向來冷靜淡漠的人產生這種情緒并不容易,不容易產生,更不容易放下。
“姊,你和姚大哥彼此相愛,就算到了現在,我還是能感覺得出來你們仍是愛著對方的,為什么你們當時會分手?”韓深雪向來冷靜的面容難得出現了迷惘。
韓霏霏無奈地揚起嘴角,說道:“我和姚寰都太忙了,在聚少離多的情況下要維系感情是件不容易的事,不是我抱怨他,就是他抱怨我,與其如此,還不如讓彼此都活得無后顧之憂。雖然我們現在不是情侶,但目前這種偶爾才見上一面的相處方式對我們來說都比較輕松!
她和姚寰交往的那段時間,都是他們最忙碌的時候,光是應付工作就焦頭爛額,根本沒有閑情逸致去思考風花雪月。每對情侶各有不同的相處方式,在一起并不是唯一的道路。
“讓你和姚大哥為我的事為難了,再給我一些時間——”韓深雪纖細的頸子微微低垂,聲嗓細小,自顧自地低喃道。
她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躊躇不決下去,寫作是她的夢想,也是她喜歡的工作,大好的機會在她眼前,可她卻猶豫了。要專心寫作,勢必得放棄明星助理這種高工時的工作,她待在魏修身邊將近六年的時間,只寫出了一本十幾萬字的書,以這種緩慢的寫書速度只會漸漸被人淡忘,讀者和市場不可能再等她下一個六年。
以前只是在網路上連載,讀者不多,更新速度緩慢也影響不大?稍谌ツ觏樌霭娴谝槐緯,她的懸疑小說在圈子里引起不小的回響,甚至賣出海外多國版權,突然就有了成千上萬的讀者在等著她繼續完成下一部作品。她難以忽視這些等待她的讀者,卻又無法擠出太多時間創作。
她的牽掛一直以來都是魏修,從沒想過自己的目光會不斷追隨著一個人,等她回過神,發現自己已經喜歡上他,早已無法抽回對他的情感。
魏修只當她是工作伙伴,很顯然,他并沒有注意到她的真實想法,如果她辭了助理的工作,兩人就難以再有交集。幾乎可以想見兩人將會漸行漸遠,最后走成兩條平行線,與陌生人無異。
她害怕這樣的結局,遲遲不敢做出決定——
和魏修第一次見面的場面歷歷在目,當時的她根本沒想過自己的思緒會受那個任性妄為的少年影響,他的脾性明明那么令人頭疼,也不敢恭維。
一切的根源在那一天種下,荒唐的展開,好像在說她的未來注定與魏修牽扯不休。
她和魏修第一次見面是十年前,那時她是個剛從升學壓力中解脫的高三學生,正好也是那天,她在畢業前夕因為和班上同學起了爭執,害得姊姊被學校通知到校處理。
她們的父母長期在海外工作,幾乎一年只能見到一次,姊妹兩人從小就是由爺爺奶奶一手帶大。爺爺在她高二那年過世,而姊姊又因為工作的緣故較少待在家中,家里只有她和奶奶兩人相伴,但她不想讓奶奶操心,只好請工作中的姊姊臨時跑一趟學校。
她并不是問題學生,在求學生涯中幾乎都是優等生,只是成績好不代表同儕關系也好,爺爺是退役軍官,向來教導她不哭不鬧,面對任何事情都要冷靜對待,年紀漸長后她才注意到自己過于冷靜成熟的性子在同年齡的學生里特別突兀;爺爺也教導她不能說謊,因此她對于事實向來有話直說,但這種性格在同學眼里只是難相處。
姊姊雖然和她同時被送到爺爺奶奶家照顧,但姊姊那時已經到了念小學的年紀,而她還是個襁褓中的嬰兒。爺爺的教育方式造就了她與姊姊截然不同的性格,可她從來都不覺得冷靜、直接有什么不好,也沒有要改變自己去配合他人的意思。從小到大,老師最常給她的評語就是:人際關系有待加強。
到了高中,和從前一樣,她仍與班上大部分的同學保持著不近不遠的距離,當然也有特別看她不順眼的同學,不過她早已習慣,從來沒把那些人的挑釁放在心上,與此同時,也遇到了少數主動與她交好的朋友,只是——因為某些原因,她和高中三年唯一的朋友在畢業后沒多久就斷了聯系。
她還記得事情發生的那天,是個要熱不熱的天氣,令人煩躁——
“不好意思,我是韓深雪的姊姊。”事情發生的那天,韓霏霏逼不得已丟下工作,風塵仆仆趕來學校處理妹妹的事情,打開教官室的門時還微微喘著氣。
原本一臉苦惱的教官和導師,臉上莫可奈何的神色稍微舒展了些。教官早先已經在電話中大致向韓霏霏敘述過事情的經過,現在再次不厭其煩解釋了遍,“韓同學和白同學在走廊起了爭執,有不少人都看到是韓同學先動手打人,把白同學的臉都打腫了,幸好及時被經過的老師拉開才沒有造成更大的傷害,可是韓同學堅持自己沒有錯,說什么也不肯道歉!
韓霏霏看向衣著整齊的妹妹,再看看右臉頰微腫、頭發和制服都有些凌亂的白同學,她眉心緊擰,看來事情不好處理,白同學這副狼狽的模樣太像、太像受害者了。
“深雪,你為什么要動手打人?”不是質問,而是詢問。
不是她刻意偏袒親妹妹,但比起從未相處過的人,她當然更相信相處了近二十年的妹妹,妹妹比她晚出生了八年,幾乎是她從小照看到大。雖然是親姊妹,妹妹的性格卻和她大相逕庭,冷冷淡淡、不爭不搶,鮮少主動與人攀談,相對地,也絕對不會主動與人起爭執,也許在他人眼里妹妹簡直孤傲到了極點,可她認為有個性沒什么不好。
以妹妹這種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個性,能動手打人根本就是件奇聞。
韓深雪一雙清冷的眼逕自望向白薇,她動了動唇瓣,“白薇侮辱人在先。”
“我只是和你說幾句話而已,哪里侮辱你了?”白薇按著抽疼的右臉頰,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聲音委屈哽咽,全然一副受害者的姿態。“不然你們問知宜,知宜當時也在場!
白薇伸手拉住一旁只敢低垂著頭,拚命想降低存在感的官知宜,“知宜,雖然你和韓深雪是好朋友,可是你不能偏袒她,一定要實話實說!
只有白薇和官知宜知曉,搭在官知宜手腕上的力道有多大。
“我、我不清楚——”官知宜嚇得連聲音都在顫抖,始終低垂著頭,不敢面對眼前的眾人。
官知宜唯唯諾諾的態度,再加上白薇方才所說的那番話,暗暗引導師長往“官知宜想幫韓深雪隱瞞實情”的方向去猜想。
“知宜,你老實說,當時究竟發生了什么事?”也在場的級任導師柔聲勸道。
“我真的不知道!”官知宜嗓音壓抑,用力搖頭。
教官和導師相望一眼,似乎眼里都有了個底。
韓深雪望著官知宜的頭頂,眼眸微微低垂,收回視線,“總之我不會道歉,我沒有做錯事。”
韓霏霏在心里輕嘆了口氣,她不清楚這個女孩和妹妹的交情如何,但依眼下的情況來看,妹妹似乎要吃虧了。
她拿妹妹這倔強的性子沒轍,這種時候表現得那么執拗,只會讓其他人認為是死不認錯的表現,明明有更多、更好、更委婉的解決方法。不會彎腰的大樹注定要遭遇折腰的命運,就算錯不在她,但大部分人都習慣偏袒看起來較為弱勢的那一方。
后來,因為韓深雪拒絕道歉,老師和教官也拿她沒辦法,記了支小過做為懲處,而白薇雖然也有還手,但幾乎沒對韓深雪造成傷害,狀況輕微,被記了一支警告。韓霏霏關心了下白薇的傷勢,表示會負責醫藥費,還不斷替她向白薇賠不是。
那一瞬間,韓深雪突然很后悔自己一時的沖動,害得姊姊得替她向人道歉,深切地感受到自己一點也不成熟。
她想阻止姊姊,白薇的母親卻在這時趕到了,對方看起來相當不悅,一點也不想多談,很快就將白薇帶走。
韓霏霏問韓深雪要不要先請假幾天,韓深雪說她想直接請假到畢業,反正已經被大學錄取,沒打算考指考,距離畢業還有一個多月,待在學校除了去圖書館看書也沒什么事可做。
“韓深雪,你長本事了,竟然和同學打架,把人家的臉都打腫了。”辦妥請假手續后,兩人并肩走出校園,韓霏霏終于沉不住氣給了妹妹一記栗爆!拔艺媸敲桀^了,竟然冀望你這個一腳踩進古墓派的人會像一般學生一樣主動開口解釋緣由!
遠方的飛機云在藍天的襯托下相當顯眼,韓深雪抬手用手背遮擋過度燦爛的正午艷陽,微微瞇起眼,說道:“至少我打贏了。”
雖然同學們見到她和白薇扭打成一團,可是白薇沒有成功打到她半分。
“——我是不是該給你鼓個掌?”韓霏霏撫了撫額,她才二十六歲,竟然就要姊代母職,處理一個都快從高中畢業才惹出問題的小孩。
“你還要回公司嗎?”她看了眼手腕上的表,下午兩點,姊姊身為藝人的經紀人,這個時段應該正忙著。
韓霏霏輕嘆了口氣,看來妹妹是打定主意不解釋事情經過,以她對妹妹的了解,不想開口的事,旁人怎么逼問都是徒勞。
“你先跟我回公司吧,莫名其妙請假會讓奶奶擔心!睜敔斣谝荒甓嗲斑^世,而她為求方便另外在公司附近租屋,家中目前只有妹妹和奶奶住在一起,如果妹妹請假待在家中,肯定會被奶奶追問原因。
韓深雪想了想,“我可以自己在外面待到放學時間再搭公車回家!
雖然都是在同一座城市,但她們家的位置比較偏遠,附近沒有捷運經過,只能搭公車回家,因此姊姊才會另外租屋。從姊姊的公司到她們家,沒有一個鐘頭是到不了的,更遑論遇到上下班的尖峰時段了。
如果跟著姊姊去公司,那她還得轉車,想想就麻煩。
“不行,我不能放任問題少女在外頭閑晃,一個未成年少女在上課時間到處溜達,如果被警察叔叔關切怎么辦?或是遇到奇怪的人搭訕該怎么辦?你一定得跟我去公司,在我眼皮底下待著我才能安心,否則我就告訴奶奶你跟人打架!表n霏霏十分堅持。
韓深雪覷了姊姊一眼,她下個月就滿十八歲了,又不是八歲,竟然還把她當成小孩在照看。
動手打人的確是她太過沖動,害得姊姊必須在工作中跑一趟學校,白薇已經不是第一次找碴,只不過她都沒放在心上,沒理會白薇三天兩頭的挑釁,但白薇今天所說的話徹底踩到了她的底線,實在忍無可忍。
不是故意想對姊姊隱瞞,只是她認為姊姊會比她更生氣,別人想怎么說她都可以,可是絕對不能侮辱她所重視的人,而且她也不想拖累官知宜。
其實她更不明白,白薇為何老是看她不順眼?明明兩人沒什么交集,更別說她會有機會去惹到白薇,這世上莫名其妙的人太多了。
“那個白同學的媽媽是不是有點眼熟?”韓霏霏十指屈起撐著下顎,若有所思道。
“現任立委。”她立刻幫忙解惑。
白薇能在學校橫著走不是沒原因的,白薇雙親的身分都不一般,所以在她打了白薇之后,學校才會這么迅速通報家長,就怕事情處理不好會惹上麻煩。
她反而覺得學校的擔憂是多余的,這種身分特殊的家庭最怕惹是生非了,沒看白薇的母親根本一秒都不想多待,就怕丟人現眼嗎?
韓霏霏倒抽了口氣,“你確定打了立委的女兒不會惹上麻煩嗎?”
“等你帶出比立委更有名的明星之后,我們就不用怕了。”她的嘴角微揚。
“——”韓霏霏頓時無語,這是在諷刺她手下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咖明星嗎?她這么年輕就混到經紀人的位置容易嗎?總有一天,她也能帶出天王天后級的明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