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見趙襲不語,開口道:“若軍機圖當真被盜,后果堪憂!
趙襲自知此刻非感嘆之時,稍整心緒后,沉聲低吟道:“此人不趁太子大婚、上下忙碌之時盜取太子殿中之兵符、金鎖,反倒入我宮中偷取軍機圖和玉鐲,意欲為何,值得深思!
“二弟推敲得有理!壁w雋一向深知趙襲性情,其外表雖不羈,甚且在禮教繁瑣的宮廷中時顯桀騖難馴的性情,但城府深沉,心思細微,非他這長兄所及。
趙雋轉身,定神對他再言道:“若非知你甚深,否則一朝領軍奪我兵權、占我皇位者說不定是你。”
此雖為戲言,卻也是宮廷禁語,自古多少手足相殘,只為一襲皇袍。
趙襲聞言只是淡笑道:“看來要奪皇位者,恐怕另有其人。此人不盜兵符只竊軍圖,顯然自有軍力,至于不竊金鎖卻要玉鐲……”
趙襲語頓,太子接話!岸苄闹惺欠褚延写鸢,獨缺佐證之人或物?”
“正是!壁w襲對太子的戲言并不在意,他本就慶幸非他承襲皇位,否則日日端坐龍椅、夜夜秉燭批文,人生有何樂趣?
他清了清聲,回復平日的氣宇軒昂!疤臃判模陀晌矣H自尋回玉鐲和軍機圖,揪出欲反叛之人。”
“你要出宮?”太子問道。
趙襲點頭!澳负笏鶄髦耔C,非一般人所能辨識,太子方完婚,不宜遠行,且此物乃在我手中遺失,本當由我親力尋回。”他停了停再道:“此人已有皇城軍機圖,只待他集結軍力,便可進行叛變。所盜寶物之中,那只玉鐲外觀樸拙,很可能讓竊賊誤認為尋常之物而掉以輕心。待我出宮循線追查,必有頭緒。”
太子知二弟心意已決,大掌落在他肩頭上道:“那么為兄近日會調派禁衛軍嚴守皇城,盼二弟早日尋回失物,帶回消息!
趙襲眼中閃過一絲寓意深長的眸光!按耸轮灰税抵羞M行,以免打草驚蛇。太子正值婚期,亦不好冷落新婚嬌妻讓人起疑。若無法抽身時,不妨讓她娘家要好的姊妹入宮相伴,以免落人口實!
“就依你所言!壁w雋道。
趙襲說罷抱拳告退,立即回宮,準備明日一早換裝出宮。這不是他第一次便衣出宮,但比起以往閱歷山河、探曉民情,此趟身負重任,非往日可比擬。他心思縝密、細細推敲,必要親手帶回失物,以及找出幕后主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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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襲一身便裝,侍衛遠遠跟著,打算出宮至汴京城內一探。
喜獲珍寶的金歡兒,正駕著馬興高采烈地進京,直往古玩店鋪去。
“郭爺,看看我尋到了什么!”金歡兒在一家名為“賞玩閣”的店鋪外下馬,如銀鈴般悅耳的嗓音響起。
“賞玩閣”是京城最具規模的古玩店,金歡兒是這里的?。
“這可不是你獨缺的虎樽?”店鋪老板郭爺見著歡兒懷中之物,面色大喜!斑@漢代龍樽、虎樽和豹樽,可都讓你給找齊了!
“可不!”歡兒仰起麗顏,帶著三分神氣道:“郭爺可有好價格?還是我另找買主去……”歡兒說得故意,果然識貨的郭爺立刻出聲。
“價格好說、好說,金姑娘里頭請!
金歡兒漾開笑靨,模樣可人,一雙眸子轉呀轉地,盤算著該開個什么價錢,將尋來之物賣給古玩店鋪。
她可是金家的金算盤,水靈美目一瞧,那什么漢代酒器、唐朝彩陶她一眼就識得,腦袋兒一轉,纖指再撥動撥動,這些玩意值個什么價,她心中便有譜,一點也不含糊。
她就愛把玩這些古玩,樂此不疲,至于爹爹成天在她耳邊叨叨絮絮的話……金歡兒嫣然一笑,又拋到腦后去了。
“三只陶樽一同售出,六百六十六萬兩,討個吉利數字,郭爺您說如何?”歡兒的手肘抵著下顎,白皙柔荑在袖口隱約可見,雙眸靈動如秋波,好似仙女下凡,瞧得一旁端上香茗的奴才張口瞠目。
“金姑娘可真會開價!惫鶢斍浦@精明的小丫頭。
金歡兒燦然一笑,又言道:“郭爺,前頭那家鋪子的林當家,前幾日還特地找上我,說若有好東西可要先告訴他。歡兒找著了這陶樽,可是先往您這送,郭爺您說這價值不值?”
歡兒一對朱潤唇辦一開一合,這講買賣、議價格,她可在行了,從沒吃過虧、看走眼。家里頭可還放著許多她低價買來的好東西,只等時機到了賣個好價錢呢!
“好吧,就依姑娘開的價吧!這里是六百兩銀票,剩余的六十六兩我這就讓人去取。”
郭爺被她說動,依了她的價。歡兒眼里滿是笑意,歡歡喜喜地準備離去。
女兒家何必急著尋什么姻緣,尋得這些珍寶售個好價,日子豈不悠哉快活?
歡兒正準備跨出門,怎料迎面來了個男子,差點撞上她。
“唉呀!你這人怎如此魯莽?”歡兒忙退了一步,一個不小心卻絆上門檻,險些要往后倒。
那男子本急著進門,見眼前這姑娘步伐不穩就要往后仰,礙于男女授受不親,不知該不該出手相扶,便怔在原地。
此時但見歡兒氣息一凜,腰間霍然使了勁,衣袖帶風,硬是旋了個身,雖踉蹌了一下才直起身子,卻沒有跌落在地。
歡兒穩了腳步,眉心微蹙,微微喘著氣,睨著那人。
“姑娘,對不住。”男子連忙作揖道歉,語調急切,似乎正急著進店鋪。
“急什么,趕著投胎嗎?”歡兒心頭燃起一陣怒火,要不是自己平時練了些拳腳功夫,可要跌得難堪了。
歡兒美目含慍,卻沒瞧見那男子身后的另一人。
趙襲在門外,遠遠地瞧著這瞪著自己侍從的姑娘。
他見她拍了拍衣裳,整了整云鬢,輕嗔薄怒,柳眉微蹙,她方才運了氣后,俏顏酡紅,氣息微亂。
好個柔中帶剛的小姑娘。趙襲在心中暗忖。
噙著笑,趙襲拱手道:“姑娘莫怒,我家隨從非有意,請姑娘海涵!边@姑娘面貌秀雅,清麗脫俗,那嗔怒的神情,引人注目。
歡兒調勻鼻息,整好衣裳,抬起眼方見到后頭那人。
她瞥了瞥對著她說話的趙襲,沒好氣道:“總算來了個懂規矩的。”她余怒未消,語帶消遣。
趙襲聽到這話沒過大的反應,倒是身后隱約可見的數人,拋出不悅的目光。
二皇子是何等尊貴之身,他們還沒聽過有人敢這般和主子說話。
趙襲不愿此時多生枝節,拱手再道:“向姑娘賠不是了。”
“不必了!”歡兒瞥下眸光,落在他身上。“看來你排場不小,這樣的氣勢姑娘我見多了,你請便吧!”
趙襲雖一身便裝,卻也是貴公子裝扮,聽這姑娘口氣想來是將自己認成有錢有勢的公子哥,不想招惹。
只見金歡兒說罷,美眸朝趙襲一瞪,便移步離開。
國事要緊,便裝出宮的趙襲無法多言,邁開步伐便要往鋪里去。待他意會這姑娘方才所說“排場不小”的話中意時,才陡然停步回首。
這姑娘好眼力,竟瞧出隱于他身后的一班侍從,他當下有些訝異。這姑娘生得嬌美,性子更是伶俐精明,趙襲心生好奇,沖動的出口相問。
“姑娘。”趙襲朝她一喚!霸谙慢埑幸溃┏侨,方才得罪了?煞衩懊琳埥谭济?”
怎料金歡兒回眸一瞧,好似將他視為登徒子般,哼了一聲!凹戎懊粒雾毝鄦?”
“在下無惡意!壁w襲好聲說道。
歡兒壓根不想理會此人,轉頭便要走,但見他這般“糾纏”,眸兒一轉,淡淡一笑!耙质前?”
她說話時再度回首,看得趙襲心中一蕩,當真是回眸一笑,花月見羞。
歡兒的水漾美眸閃過一絲狡黠!奥牶,姑娘我姓李,名良清,記著了。”話落便轉回身,栘步離去。
“李良清……”趙襲反覆念著,還未會意,見一旁隨從面色難看,欲言又止,頓時恍然大悟,衣袖一揮,搖了搖頭邁步進入鋪里。
他將“襲”字拆成“龍衣”,化名龍承依出宮追查要事,卻在此鋪前遇到這般佳人,讓他暫且放下心頭事,出口相問。
不料這古靈精怪的小姑娘竟使了心機,讓他念了好幾句“你娘親”。
看來會在名字上作文章的不止他一人,趙襲回首望著這姑娘的背影,泛起饒富興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