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意到堂屋里多了個沒見過的生面孔,對方那張清麗的臉孔令胡青婉心中生起了戒心,防備地問:“這姑娘是誰?還有觀兒是怎么回事,怎么哭得滿臉淚?”
“蘭姊姊生病了,二叔帶她回來暫住幾天,觀兒哭是因為皮紐死了!币兹鐑x心里不喜歡這位表姑,可仍是老實回答她。
“皮妞?”胡青婉想了下,才想起是易平瀾養的那條枸,“你是說那條狗死了?”
“嗯!
“死得好,那么丑的狗不死,留著多礙眼!焙嗤褚荒樞覟臉返。
“皮妞才不丑。”觀兒氣呼呼反駁她。
易如儀也附和弟弟,“皮妞不丑!彼偷艿芏急黄ゆぞ冗^,在她心里,皮妞是最好的狗。
見易家姊弟這么護著她,蘭雨心里暖暖的,看向胡青婉,“他們姊弟心地善良,所以看那狗從不覺得丑!
這話她只說了一半,另一半只要不笨,都能猜得出她的言下之意。
胡青婉一怔,之后怒嗔,“你的意思是說我不善良?”
“我可沒那么說,是你自己說的!边@女人當初殘忍地拿著竹掃帚打她,還當著易平瀾的面誣賴是她先咬她,這樣的女人跟善良怎么也扯不上邊。
胡青婉頓時惱羞成怒,“你賴在我姑姑家有什么目的?我瞧你壓根就不像有病的模樣,你說,你是不是想勾引我二表哥,所以才死纏爛打地留下來?”
易如儀心里有些喜歡這位蘭姊姊,細聲替她說話,“二叔說蘭姊姊是腦子病了,不記得以前的事。”
昨晚她帶蘭姊姊去洗漱后,二叔拿了藥膏讓她給蘭姊姊擦藥,她看見蘭姊姊身上全都是青青紫紫的傷痕,聽說那些是她從馬車上摔下去時弄的,那么多傷,蘭姊姊一定很痛,可她都沒有哭,今天還幫著她安慰弟弟,在她私心里,她覺得蘭姊姊比起胡青婉好多了。
“不記得以前的事?她該不會是騙人的吧?”胡青婉睨瞪著蘭雨,忽覺得有些眼熟,下一瞬便想起爹昨天進城,今早回來時帶回了張懸賞的告示,上頭畫了個姑娘,那姑娘有著張鵝蛋臉,一雙大大的杏眼再配上挺俏的鼻子和小巧的櫻桃嘴,模樣十分秀美。
竟和眼前這女人有幾分相似。
家里識字的兄長在看了那告示后,說告示上頭在懸賞的那姑娘姓藍,若有知其下落者到官府通告,找到人,便打賞五十兩銀子。
爹當時還說,要是能找到這姑娘,她的嫁妝就有著落了。
哪里曉得她這一趟出門就撞了大運,讓她給瞧見了。
指著蘭雨,胡青婉興奮地道:“你就是城里告示上頭懸賞的那姑娘吧?”
“什么告示?”從她的表情里,蘭雨直覺她說的似乎不是什么好事,隨即否認,“我不是你說的那姑娘!
“你別騙我,你姓藍,那告示上頭在找的姑娘也姓藍,你一定就是告示上頭要找的人。”
蘭雨嚇了一跳,竟有人貼出告示要找她?可她用的姓氏是以前的姓氏,怎么可能會有人知道,她心忖也許只是巧合,還是先別自己嚇自己,問清楚再說!澳阏f告示上找的那個姑娘姓的是哪個蘭?”
“藍天的藍。”那字她倒是認識,因為他們村子里,有個秀才公就是姓藍,他兒子教她認過那個姓,“你不要否認,一定就是你。”她盤算著回去告訴爹后,讓他進城里去稟告官府,五十兩銀子可不少,他們家一年還賺不了二十兩銀子。
蘭雨心頭頓時安下來,氣定神閑地橫她一眼,“你弄錯了,我是姓蘭花的蘭!
“你騙人!焙嗤癫幌嘈。
易如儀跳出來為她做證,“蘭姊姊真的是姓蘭花的蘭!弊蛲硭龓m姊姊去洗漱時,蘭姊姊告訴過她這件事。
“我不信,你這丫頭八成也想幫著她騙我!焙嗤袢悦媛稇岩芍。
“是真的,我沒有騙你。”
胡青婉仍是不太相信,接著想起來易家的目的,再問易如儀,“你二叔呢?”
“二叔出門去了!
“嘁,白跑一趟!彼龥]好氣地轉身走了,打算回去帶爹過來瞅瞅,那姓蘭的女人像不像告示上畫的人,若是像,就讓爹趕緊去官府里通風報信。
沒人發現就在堂屋后頭,她們所說的話都被易平湖給聽了去,他暗中細細打量蘭雨一眼,便去胡氏房里,告訴她——
“娘,我突然想到我有本重要的書落在書院里頭,我回書院一趟!钡人M城親眼看了告示,就能知道二哥帶回來的那姑娘是不是告示上懸賞的人。通常懸賞都是有打賞的,他現下手頭緊巴巴的,能得些賞銀也好。
“你進城萬一又遇上那些人向你討債,可怎么辦?”胡氏擔憂道。
“娘不用擔心,我會躲著他們,我走了!
見一直待在房里的易平湖行色匆匆往外走,蘭雨有些奇怪,但也沒多問,稍晚,易平瀾回來,她將胡青婉來過的事告訴他。
“你說那告示上頭懸賞的那個藍姑娘,該不會就是我吧?”胡青婉離開后,她想起自個兒還不知道這副身子的來歷,說不定城里懸賞的人真是她。
易平瀾一早進城,也看見那張告示,因此才匆匆從城里趕回來,那畫像雖不十分相似,但也有七、八分像,應當就是她了。
他當時在看了告示后,隨即透過城里的一位朋友向官府打探那告示的事,進而得知貼出懸賞之人,找的是自家的小妾,那人似乎還是京里的一個官員。
倘若他打探來的消息是真,從那姑娘身上帶著的那些傷,以及她孤身一人雇了馬車從京里來到大安城,易平瀾隱隱覺得這事并不單純,那姑娘像是私逃。
可她為何要私逃?
原主已身死,如今頂替她而活的是蘭雨,但蘭雨來自異界,什么都不知情,他擔心萬一她貿然卷入其中,會受到傷害。
“你去收拾收拾,待會我們就走!奔热缓嗤駥λ哑鹆藨岩,便不能再讓她繼續留在易家。
“為什么要走?”
“她對你已起了疑心,你再留在這里危險,我們得盡快離開。”
“好,我這就去收拾!彼芟蛉鐑x的房間時才想到,她昨晚才剛來,什么都沒帶,也沒什么好收拾的。
易平瀾進房收拾幾件衣物,順道向母親說了聲——
“我打聽到蘭姑娘的親人的下落,要帶她過去!
胡氏皺眉,“你弟弟才剛進城,我還想著讓你進城去接他回來呢。”
“他進城做什么?”
“他說有本重要的書落在書院里頭,要去拿回來!
易平瀾眼神一冷,胡青婉前腳剛走,老三后腳就跟著要進城,這也太巧合了,他不得不懷疑,他約莫是聽見胡青婉的話,而先一步進城去告密了。
對這個弟弟他是徹底寒了心,但此時也顧不得其他,得趕在他帶官府的人過來前,先帶蘭雨離開。
騎著黑風,兩人在陰霾的天色下離開梔山村。
孤男寡女出門在外多少有些不方便,路過一個城鎮時,易平瀾替蘭雨買了幾身男子衣袍,讓她換上,再束起頭發,扮成男子的模樣。
女扮男裝與易平瀾共乘一馬,蘭雨有種與情郎私奔的感覺,又刺激又興奮。
她想起以前看過電視,男女主角共乘一騎,男主角將女主角圈抱在懷里,感覺十分浪漫,如今她也體會了一把這種浪漫。
不過沒浪漫太久,她就覺得不太對勁,她的屁股被馬兒顛得痛死了,不知道磨破了幾層皮,而且迎面刮來的風像長了刺,刮在她臉上隱隱生疼。
她不敢回頭叫易平瀾慢一點,他正是為了帶她離開才讓馬兒跑這么快,只能咬牙忍著。
兩人一路往京城的方向前去,他的商隊在離京城半日遠的樸城,他打算帶她過去,再打聽她的身分,樸城離京城近,打探消息方便。
掌燈時分,兩人進了一座小鎮,易平瀾向小二要了兩間房。
小二表示,“客官,真不巧,咱們只剩一間房了!
蘭雨拉著他的衣袖,“咱們倆可以擠一擠。”在她看來,他都答應要娶她了,以兩人的關系,共住一間房也沒什么。
易平瀾劍眉微攏,但眼下只剩一間房,他也不得不答應。
進了房,蘭雨見他攢著眉,似乎不太想與她睡一間房,她心忖自己身上沒半毛錢,這一路吃喝都是花他的,主動表示,“要不你睡床,我打地鋪好了。”反正她當狗時也常睡地上,睡久也習慣了。
“你是姑娘,豈有讓你打地鋪的道理!
這話讓她笑逐顏開,立即接腔附和,“就是啊,我看那床榻還滿寬,可以睡得下兩個人!
他的意思是他睡地上,她卻一點也不避嫌,想與他同床共枕,他不禁暗嘆一口氣,不知她原本待的那個世界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世界,讓她一點男女之防的意識都沒有。
“咱們還未成親,不能同床共枕,你是姑娘,今晚你睡床榻。”他為這事拍板定案,不容她再質疑。接著便出去吩咐小二送些熱水和飯菜過來,再多帶了條被褥回來。
不久,小二送來熱水和飯菜。
蘭雨用小二送來的熱水剛擦了手臉,屋外便下起大雨,她走過去將窗子關上,回頭見易平瀾擺好碗筷坐在桌前等她。
她嘴角帶著笑,走過去在他身旁坐下。
他替她盛了碗飯遞給她,獻見她臉上揚著笑,沒有半點愁容,忍不住問:“你怎么好似一點都不擔心?”
“要擔心什么?”有他在,她覺得就算天塌下來他也會頂著。即使在這樣的雨夜里,與他共處在一間小房間里,她心里也充滿了喜悅。
“你可能是京城某個大官的小妾,若是被抓回去,以后我們便不……”
他的話成功地把她嚇住了,她抓著他的手臂,“你不會讓我被抓回去的對不對?”
他沉默著沒答腔。
“我雖然沒有原身的記憶,可我隱隱覺得,我現在這副身子以前似乎過得很不好,我身上的那些傷,可能不只是馬車翻覆時造成的,有些好像是被人打出來的!彼彩亲蛲韮羯硐词䲡r,脫光衣服才發現這件事。
她接著再說:“不管我是不是別人的小妾,我都不會回去,我說過我這輩子只想跟你在一起,你也答應要娶我。”
不論原主是誰,那些過去都隨著她的死煙消云散,此時的她是蘭雨,不是任何人的小妾!
見他靜靜地望著她,也不說話,她心急地再說:“要不,我們找個沒有人認識我們的地方躲起來吧!
他眼里帶著一抹柔色,握住她的手,“既然我答應要娶你,就會護住你,眼下得先弄清楚你究竟是誰!
或許從將還是只狗的她領回去的那一天,兩人就結下了不解之緣,她注定是他一輩子的責任。
他不能也不愿把她推給別的男人,在他親口承諾娶她的那一刻起,她就是他的妻。
蘭雨重新綻開笑顏,她不擔心明天,也不擔憂以后的命運,只要能與他在一塊,每一天都充滿喜樂。從人變成狗再變回人,讓她領悟到一件事——不管身處在什么境況,只要隨遇而安,所有的困難都能找到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