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蕓依覺得他在強人所難。
她并不是因為想吃一餐飯才認錯,她也可以不要吃。
但他針對她而來,能消弭這一切的就只有她了。
可她的自尊心呢?
傭人難道就沒有自尊心嗎?
也許并不是沒有自尊,而是她應該以更圓融的態度來面對所有的一切,不該把事情弄僵。
她必須息事寧人。
“對不起,我錯了!碧剖|依心底很掙扎,但仍強逼著自己說了。
雖然這么做很難,但她也明白身為一個小女傭,和主人辯論是沒有用的。
雷拓森揪著濃眉,盯著她失神落魄、一副怎樣都無所謂的樣子,心底升起巨大的怒火。
若他看不出她是在敷衍,那他恐怕是瞎了。
“你以為我看不出你在敷衍嗎?你應該保證不再犯同樣的錯,你得明白自己已經不是公主了,你就是我雷拓森的女傭,女傭就該有女傭的樣子。”他奮力扣住她的手腕,掐緊了她,將她拉到身前魔鬼般深沉地警告她。
而就在他扣住她的手腕時,他也驚覺到她的皮膚是燙人的溫度。
但他忽略了,他只想調教她,他不接受她只是表面上的順服,實際上卻心不從他。
“噢!”她疼得眼底泛出淚來,受傷更深了,他尖銳又無情的批判一再地鞭撻著她的心。
她快挺不住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做他才會滿意?
“對不起,我保證我不會再犯同樣的錯,會記得女傭該有女傭的樣子,我會改進的。”她的雙眸滿是無奈的淚水,內心充滿無助。
雷拓森瞪著她蓄滿淚雨的雙眼,在心底詛咒自己。
他干么弄哭她?
他的原意只是要警告她不要惹人注目,他不要她暴露了來歷,他不喜歡有人和他一樣注目著她,如此而已。
為何又離題地放狠話傷她?
他死盯著她委屈的淚眼,心底升起罪惡感,窒息般地難受。
“去休息吃飯吧!彼﹂_她,轉身走人,阻止自己再多看她一眼,也阻止自己生起太多的憐憫。
“請等一下!彼宋亲,喚住他。
“什么事?”雷拓森佇足,頭也不回地問。
“阿美嫂說傭人要去宿舍那里打菜,我也是去宿舍那里吃飯嗎?”經過了方才的一番羞辱,唐蕓依已經學會壓下自己的自尊,咬牙問道。
“沒錯!痹瓉硭f的是民生問題。
他竟有點淡淡的失望,不過,他想要她說什么呢?
說她能體悟出他的心思嗎?
不,他們之間還有很大的距離,有某種界線橫隔在他們之間,他們不太能理解對方。
但可惡的是,就是那種距離感吸引著他!她總是一副楚楚可憐又什么都不太行的模樣,惹得人想保護她。
他是真的喜歡她,不是他的個人英雄主義作祟,可他卻又無法把真正的想法表達出來。
其實他最渴望的是想縮短彼此的距離,見識她原本的性情,了解她心里真正的想法。
他想了解她。
但他們的關系將讓彼此永遠無法有內心的交集吧!
他是不可一世的主人,永遠拉不下臉來。
而她則永遠認為自己只是個小女傭,不會對他打開心門。
在不對等的關系中,他竟也不知要怎么做,對彼此才是最好的。
“我晚上也住宿舍嗎?”
“對!
“那,待會兒我幾點回來?”
“四點,回來打掃。”他隨便說了個時間,編派了工作給她。
他其實從來不管傭人們的工作流程,那是洛管家的事。
但既然是他專屬的女傭,她的工作就該由他分派。
他高興叫她做什么是他的自由和權限,換個角度看,也可說這里從此歸她打理。
而此刻他沒興趣再聽她說話,他的心底滑過一絲苦澀,隨即走人上樓去了。
“是!碧剖|依很慶幸自己可以離開這里,即使只是兩個小時,轉換一下地點和心情,對她來說都是極需要的。
她噙著受傷的淚,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出他的屋子,開車去了傭人宿舍。
雷家的傭人宿舍就在噴泉屋的后方,外觀以白墻砌成,里頭的右側有餐廳,提供五菜一湯,以自助式供應。
除此之外,宿舍外也有一個停車場,讓騎摩托車或開車的人在從外面回來時,能有地方停放。這里也有提供腳踏車,專門供洛管家之外的傭人往返各屋時使用。
洛管家分派了女子宿舍里的一間住房給唐蕓依。
她心情低落地吃了一點飯菜,就進到房里。
雖說是傭人房,但規劃得還不錯,如同飯店式的管理方式,每個住宿的傭人都有單獨的十坪躍層套房。
房門是以刷卡進入,只要人待在房里,管理室中房號上的小小燈泡就會發亮。
而一出房門就會自動上鎖,管理室的燈也會熄滅。
門卡可以歸個人所用,洛管家那里也還有備份以便管理。
而十坪大的住房空間里,分為上下兩層,下層是間獨立的小衛浴設備,一道小小的階梯上去則是上層的睡鋪和樣式簡潔的桌椅,環境很干凈清爽。
門旁則有對講機,方便聯絡。
唐蕓依從小到大沒有住過宿舍,她提進了自己的行李,習慣性地洗了澡,換了睡衣,調好鬧鐘,再爬到上層的睡鋪,一躺下身,才發覺自己已經累得動彈不得。
入睡前,她不由自主地又想起了雷拓森無情的責備,心底陣陣難過,淚又流了下來。
身處在這陌生的環境,又遭遇一連串的打擊,她沒有安全感地蜷起身子,抱著自己低泣,不知哭了多久,直到再也敵不過滿身的疲憊,才滿面淚痕地睡去。
下午四點。
“洛管家,我沒看到唐蕓依的人影,你去找找她是不是還窩在宿舍里,如果是的話,問問她,是不是要我親自到宿舍去請她!崩淄厣跁坷锷暇W,一見時間到了,卻沒看到唐蕓依出現,打了手機給洛管家詢問。
而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搞的,明明心里惦記著她是否有吃飯了,是否不再哭了,說出的話卻還是不怎么動聽。
“雷先生,請容我查一下再跟您報告!甭骞芗艺f道。
“盡快。”他想見到她。
“是!
雙方暫時先結束通話,洛管家推了推眼鏡,板著臉,很有效率地立刻回到宿舍調查。
她在管理室里見到唐蕓依的房號還亮著燈,顯示唐蕓依并沒有步出房門,便立刻按對講機通知她。
對講機響了很久,竟沒有人接聽。
洛管家眉頭深鎖,內心充滿疑慮地拿了備份門卡,走向唐蕓依的住房。
她的旗下并沒有懶散的傭人,全都是訓練過的人才。
但唐蕓依是雷先生親自應征來的新人,說是他專屬的人,所以她對唐蕓依并不怎么了解。
她刷卡開門,下層的衛浴間沒人,走上小階梯,她竟還在床上呼呼大睡。
“唐蕓依,雷先生找你,你怎么還在睡?”洛管家走向床沿,想搖醒她,一接觸到她火燙的皮膚便嚇了一跳。
“唐蕓依!你還好吧?你醒一醒啊!”洛管家試著再搖醒她,但她怎么樣都沒有清醒的跡象,傾身摸摸她的額頭,溫度也是異常的燙人。
洛管家立刻拿出手機,打給雷拓森。
“雷先生,唐蕓依好像病了,她在發高燒,叫也叫不醒!甭骞芗医辜钡卣f。
“什么?”雷拓森心緊擰著。
他想起他是發現過她體溫不太對,但他忽略了。
他自責自己的掉以輕心。
“我現在立刻過去!崩淄厣麤Q地說。
洛管家心底暗驚,雷先生的語氣聽起來很急切,她在雷家十年,可說從雷先生十八歲起就認識他了,他可從來不曾來過傭人宿舍!
因為傭人生病而讓他親自過來,更是不曾有過的事。
她不敢遲疑,立刻到宿舍門口等著替他引路。
十分鐘之后,雷拓森飛車而至。
“雷先生。”洛管家見到車子迎了上去。
“唐蕓依在哪里?”雷拓森一下車便著急地問。
“請跟我來。”洛管家說,快步領著他走進宿舍里。
里頭有些傭人看到雷拓森竟來到傭人房,全都驚訝地立正靠邊站好,向他行禮問候。
但雷拓森沒空理會任何人,他只想快點見到唐蕓依。
“她在上層的睡鋪!甭骞芗疫M到唐蕓依的房里后便立即說道。
雷拓森三步并作兩步地走上小樓梯,洛管家則緊跟著他。
一到上層,他便見到唐蕓依像只小蝦米般縮在床的角落,身上穿著雪白的棉質睡衣,長發披瀉在肩上,小臉通紅地睡著。
光只看著她,他的心都無端地痛了。
“你到底怎么了?”他顧不了形象,單膝上床,傾身查探她,大手摸摸她的額頭,試試她的溫度。
她竟沒有反應,也沒有回話。
他心下一沉,立刻命令一旁的洛管家。“請白醫生來一趟。”
“雷先生,是要請白醫生來傭人宿舍嗎?”洛管家很不確定地問,白醫生是雷家的家庭醫生,一般來說,傭人生病的時候,通常都是自行去看診,要請白醫生來傭人的宿舍替一名傭人看診,是前所未有的事。
“到我那里,這里太窄了,醫生來了不方便!崩淄厣敛贿t疑地一把抱起燙人的唐蕓依往樓下走,他決定將她安置在他的客房里。
洛管家感到很不可思議,雷先生向來很冷靜自持,喜怒都不形于色,怎么會對一名小女傭如此關切?
他眼底流露的可是極度的擔心呢!
怎會這樣?
這唐蕓依到底是什么來頭?
以她多年的管家經驗,見識過無數名門閨秀,她確信唐蕓依進雷家報到時,身上的衣著都是價值不菲的高檔貨。
就連此刻她身上的那件雪白純棉睡衣,也是昂貴的精品。
哪一個女傭買得起名牌日用品?
而且看雷先生焦急的模樣,這兩人之間好像不太單純的樣子。
她得暗中了解一下。
雷家的大小事沒有什么是她不知情的。
而且她答應了梁芳華小姐的要求,要當她的內應呢!
很久以前,她曾在梁家幫傭過,梁小姐到雷家來作客時便認出她來了,得知她現在高升為雷家的管家,很以她為榮。
她看得出梁小姐很喜歡雷先生,在相親后更時常來家里拜會雷家的兩位長輩,很受到雷家長輩的厚愛,是最有希望當上未來女主人的人選。
但梁小姐從未受邀到雷先生的住屋作客,所以深怕是有什么因素阻礙了她和雷先生,很想了解一下雷先生最近的動靜,曾私下央求她幫忙。
她視梁小姐為雷家未來的女主人,這點小忙她是一定要幫的。
若是唐蕓依和雷先生之間有問題,她勢必會告訴梁小姐。
這是她這小管家向未來女主人邀功的大好機會。
她不會錯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