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金刀門眾人全聚集在廳堂,葉霸天虎目一瞪,直盯著站在他面前瑟瑟發抖的一對男女。
男人相貌方正,一看就是老實人;緊貼他身旁的女子,個頭嬌小秀氣,雙眼怯怯地瞥了眾人一眼,又害怕地垂下,再不敢抬起頭來。
“你說你就是老夫的孫女葉梅鶯?”
葉霸天瞇眼細細打量著她,眉眼間是有幾分像他那個膽小的媳婦。
“……是!比~梅鶯囁嚅低道,更朝身旁男人偎去。
“你又是誰?”葉霸天問著孫女身旁的男人。
“我……我叫丁大勇,是梅鶯的夫婿!
丁大勇鼓起勇氣直視葉霸天,背脊卻不由得冒出冷汗來;在那一雙眼的瞪視下,猶如被猛虎給盯住,令他雙腳不由得抖顫。
“梅鶯,你為何叫人冒充你身分前來認親?你把爺爺當成什么了?可以任人愚弄之人嗎?”
葉霸天聲如洪雷,嚇得葉梅鶯驚跳起來,躲到丁大勇身后。
“我……我……哇……我就說我不要來啊!都是干娘硬逼我來的!”葉梅鶯再也忍不住地大聲哭了起來。
霎時,眾人全愣住了,一同瞥向拉下臉的師父。
“有什么好哭的!你爹娘是怎么教你的?!叫你回來認祖歸宗有那么可怕嗎?!”
葉霸天氣得大吼。這丫頭就跟她那個沒用的娘一樣,他實在不懂兒子為何會看上那種懦弱的女人。
“大勇哥,我不要留在這里,我們走吧!”
葉梅鶯害怕地撲進丁大勇懷里,才來不到半個時辰就嚷著要走,瞧她如受驚的小兔般,看得眾人全啞口無言。
眾弟子交換了個眼神,同時嘆了口氣,心忖還是小師妹好。
“你這個沒用的丫頭氣死我了!”葉霸天氣得拂袖離開。
“小……”石影想上前勸她,可實在是喊不出“小師妹”三個字;原來在大家心中,早已認定葛香蘭才是他們的小師妹。
“這……師父的脾氣就是這樣,你們別太在意。才剛來就多住個幾天吧,好歹也是一家人。”秦風看向丁大勇,示意他勸一下葉梅鶯。
“我不要留在這里。我要找香蘭,她人在哪里?”葉梅鶯見那么多男人圍著,有些害怕,躲到丁大勇身后,探出頭來問。
“小師妹人在唐家莊,我帶你們去吧!眲⒃雎暎蚕胍娨娦熋。
她這算是鳩占鵲巢?
葛香蘭坐臥床榻上。自從她受傷后,唐軒就把他的寢房讓給了她,自己去睡書房;其實她可以搬到另個房間的,可唐軒卻堅持她得留在他寢房,她也就由著他了。既然主人是心甘情愿,她自是不需感到內疚。
只是沒想到毒解了之后,身子仍是這般虛弱,面色蒼白不說,連走沒幾步路就微喘;自她有記憶以來,可從不曾像現在這般,著實令向來好動的她無法接受,只盼大師兄能快些來救她。
實在靜不下來的她,略感吃力地起身,緩步走到小廳,氣息微喘,只好先坐下來喘口氣?磥硪运壳疤撊醯纳碜,想憑一己之力走出房門是有些困難了;就在她沮喪不已時,房門由外被推開來,走入一道修長身影。
唐軒甫踏進房,瞧見她離開床榻,劍眉微擰,又見她微喘的模樣,俊臉一沉。
“為什么不好好躺在床榻上休息?”
“悶!备鹣闾m一臉郁悶,那委屈的模樣,瞧進唐軒眼里,不禁一陣心疼。
猝不及防地,她被他打橫抱起。葛香蘭驚呼一聲,雙臂立即勾住他脖頸。
“你要抱我去哪?我不想再躺回床榻上了。”一直躺著,她都要覺得自己是個廢人了。
唐軒黑眸含笑,抱著她往外走去!皬d堂來了客人,這個客人你一定想見見。”
“誰?是不是大師兄來了?”葛香蘭心下一喜,若真是大師兄,她就能早些康復了。
“不是!
唐軒抱著她走出靜園,穿過游廊、假山、庭園,走向廳堂;就在葛香蘭納悶到底是何人來時,兩人已踏入廳堂。
“香蘭!”葉梅鶯一見到被人抱進來的葛香蘭,真是又驚又喜,快步走到她面前。
“梅鶯!”葛香蘭驚喜地看著她以及她身后的丁大勇。
唐軒將葛香蘭放坐在梨花木椅上,退了開來;葉梅鶯立即走上前。
“香蘭,你身子還好嗎?你的臉色怎么這么蒼白!”
在來唐家莊的路上,葉梅鶯已聽石影師兄弟大略說了香蘭近來發生的事。當親眼瞧見一向氣色紅潤、身子骨極佳的好姐妹,現在竟然需要人抱著走,且氣色差得似乎隨時都會昏倒,令她很是不舍地落下淚來。
“你這愛哭的丫頭,都成親了怎么還是一樣愛哭。 备鹣闾m笑嘆,拿起絲絹替她拭去臉上淚水!耙娺^你爺爺了嗎?”
“香蘭,娘說得沒錯,爺爺真的好可怕。我本來不想來的,但干娘派人通知我,硬逼我定要來一趟。”葉梅鶯拉著葛香蘭的手,說得一臉委屈。
“你這個膽小的丫頭,那是你爺爺,他再兇也不會吃了你!”葛香蘭氣惱地賞了她一個爆栗。
大廳里,唐家眾人總算是見到真正的葉梅鶯了;沒想到葉梅鶯竟是如此怯懦的姑娘,看在唐楓眼里只能搖頭。印象中老友的媳婦確實是個怯懦畏縮之人,而她生的女兒跟她一個樣,以老友的性子,定是對這個孫女十分失望。
“香蘭,我沒打算在這停留太久。我見過爺爺了,要跟大勇哥回梧桐城去!
葉梅鶯手撫著頭,似被香蘭打得很習慣了,只是這回香蘭的力氣變小了,令她心底一陣擔憂。她這趟是被干娘逼來親自解釋香蘭冒充她身分的事,并和爺爺相認;她對爺爺并無任何感情,且十分怕他。既然事情都處理好了,自是想早點離開。
“你才剛和爺爺見過面,不多待幾天就要走?”
葛香蘭一聽,不禁一肚子氣。爺爺心里想必十分難過,親孫女并不愿與自己親近。
“香蘭,我已經嫁人了,大勇哥的娘親一個人住在梧桐城,我們也不放心,不能出來太久,還得趕回去!
不能怪她無情,她自小到大從沒跟爺爺相處過,加上小時候常聽娘提起爺爺是個可怕之人,對爺爺的印象自然不好;加上她跟娘一樣膽小,對一臉嚴厲、聲如洪雷的爺爺有著很深的恐懼,因此她自覺無法與爺爺在同一個屋檐下相處。
“你……”
葛香蘭見她心意已決,也清楚她生性膽小,只是心底仍替爺爺感到難過。將近半年的相處,雖然她嘴上常說隨時可以抽身離開,看似灑脫,可心底卻早已將葉霸天當成自己的爺爺了。
“香蘭,你自己保重,時候不早了,我和大勇哥要離開了!
葉梅鶯見她身邊有那么多人在照顧她,也就放心了;既然事情已處理完畢,她只想盡快回梧桐城。
“好吧!大勇,照顧好梅鶯!备鹣闾m也不再強留人了,只一再叮囑丁大勇。
夫妻倆朝眾人告別后離開,石影師兄弟對這個真正的小師妹并無任何不舍,令他們掛心的是眼前這一位。
“小師妹,你的臉色為何如此蒼白?”石影擔憂地問了句,責怪地瞥向她身后的唐軒。
“小師妹,你趕快把身子養好,再回來看我們,大家都很想念你!鼻仫L瞧她氣色不佳,心疼極了。
“是啊,小師妹,師父嘴上不說,可我們知道他心里有多擔心你。”劉原說出眾人都知道的事。
“三位師兄別擔心,等我大師兄來,我很快就能復原的,到時候再去看大家和爺爺!
葛香蘭瞧著圍在她身旁的三位師兄,心里一陣溫暖。要說她這趟冒充之行最大的收獲,就是得到金刀門上下的關愛,而這些原該屬于梅鶯的,可惜梅鶯無福消受。
三人又是一陣噓寒問暖,一再囑咐唐軒照顧好她,這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看來真正的葉梅鶯得不到金刀門上下的喜愛,反倒是你這個冒充者,得到了他們的關愛。”
唐軒在抱她回房時,說出這顯而易見的事實。
“是。×粼诔嘞龀撬坪跻彩且患诲e的事!备鹣闾m一語雙關,笑靨如花;這里有他,有金刀門,令她舍不得走了。
唐軒注視她蒼白臉上那抹笑容,有如在雪地里綻放的花朵,荏弱卻惹人憐愛,顧不得兩人在游廊上,俯首攫住她的唇,溫柔深吻。
初冬的早晨,空氣中透著一股寒意;這對近來身子骨變差的葛香蘭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想踏出房門,非得披上一件大氅不可。
寢房小廳里,圓桌上擺著一籃糕點、一碗熱騰騰的豆腐腦,葛香蘭吃著豆腐腦暖了胃,感覺身子暖和了些,小臉不禁揚起一抹笑。
“嘖嘖,石影這家伙是怎么一回事,難道他以為我們唐家莊沒法照顧好你嗎?每天送上一碗豆腐腦和糕點,這不是擺明瞧輕咱們唐家莊嗎!”
唐嫣見葛香蘭吃得一臉滿足,嘴里就忍不住啐罵。
“人家是懷疑我們苛刻他們的寶貝小師妹,才會輪流送這些吃食來。”
唐綺看著已解毒半個月、臉色卻仍蒼白的葛香蘭;瞧她此刻一臉病容,也難怪金刀門上下會懷疑他們沒有照顧好他們的寶貝小師妹。
“真是的,難道我們會虐待自己人嗎!香蘭可是唐家莊未來的二少夫人,對吧二嫂?”唐嫣雙手撐著下顎,看著面前慢條斯理吃著豆腐腦的人。
“我還沒嫁給你們二哥,這聲二嫂叫得太早了!备鹣闾m不理會兩姊妹的輪番抱怨,淡定地繼續吃。
姊妹倆互視一眼,可容不得她裝傻,唐綺笑道:“二嫂,不提你住在二哥的寢房,女子的閨譽早毀了。再說二哥為了替你逼毒,兩人裸身相對十日,又一同浸泡藥草湯、同床共枕,你不嫁給二哥還能嫁給誰?”
葛香蘭一聽,手上動作一頓,小臉緩緩抬起,美眸驚愕地瞠大,不敢相信自己方才聽到了什么。
“你說什么?裸身相對十日?”
“難不成二哥沒有告訴你這件事?”唐嫣見她一臉愕然,訝異地問。
天!葛香蘭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蒼白臉上迅速染上緋紅,一想到兩人裸身一同泡藥草湯——
“沒告訴香蘭什么事?”
房門由外被推開,走入一抹修長身影。唐軒黑眸如炬,一眼即看到低垂著頭、神情有異的葛香蘭,不禁劍眉微擰,目光掃過兩個妹妹。
“咳,二哥,就不打擾你和二嫂了!碧奇桃荒樃`笑,拉著小妹趕緊離開。
二嫂?唐軒因這個稱呼而揚笑,目光掃過桌上的吃食,含笑坐到葛香蘭身旁。
“方才你們在聊什么?”
“聊你是怎么幫我逼毒的!备鹣闾m話說得小聲,頭垂得更低,都快貼到桌上去了。
唐軒一愣,注視著她羞窘、不知該如何面對他的模樣,忍俊不禁地笑出聲來,長臂一伸,將她移抱到大腿上。
“不需覺得難為情,我們都快成為夫妻了。”
葛香蘭靜靜依偎在他懷里。近來只要兩人私下相處,他總喜歡抱著她,她也愈來愈習慣他的氣息包圍住她,令她有種溫暖安心的感覺。
“等你身子調養好,我立即派人向齊叔提親。”他等不及了,想盡快娶她過門。
葛香蘭不吭聲,閉上眼,靜靜偎靠在他脖頸間,與他耳鬢廝磨。
“二哥、香蘭,齊叔、齊嬸還有孫浩庭全來了,人現在在廳堂了!”
唐嫣去而復返,顧不得禮貌地推開房門,朝里頭的一對交頸鴛鴦開心叫喊。
寢房里圍著一群人,眾人目光皆投向坐在床邊、身著青衫衣袍、面容冰冷的男人。
但見他在為葛香蘭把脈后,眉頭緊皺,令那原本就冰冷的面容更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氣息。
“大師兄,我身子的狀況如何?”葛香蘭問得小心翼翼。其實她很想說:大師兄,你的臉色已經更夠冷了,就別再皺眉頭,我可不想房里結冰。
孫浩庭淡瞥她一眼,從懷中拿出一包軟布攤開,上頭插著長短不一的銀針,接著取出銀針往她周身大穴扎下。
“唐家莊的毒果然陰險,雖用以毒攻毒之法可解,卻也傷及你內腑,造成氣血凝滯不通。我連著三天為你下針,之后服藥調養一個月,自可恢復!
孫浩庭這么一說,著實令他身后的眾人松了一口氣。
“齊叔、齊嬸,你們一路辛苦,不如先到房里休息!碧栖巻栔荒槕n心的兩人,在看向葛鳳嬌時,暗忖香蘭與其母竟有八分神似。
“在休息之前,我倒是想先和你談談。”
葛鳳嬌注視著面前溫文儒雅的男人,那雙銳利黑眸不容人輕忽;在他扶著女兒走進廳堂、那對女兒的呵護和黑眸底透著的深情,明顯得讓人難以忽視。
“沒錯。唐軒你倒是給我說清楚,為何香蘭會變成這樣。”齊武心疼地說。他不過才離開一個多月,寶貝女兒怎么會變成一副蒼白荏弱、隨時會昏倒的模樣!
“兩位請移駕到亭內談。”唐軒恭請兩人先行,離去時瞥了眼床榻上的人兒。
葛香蘭躺在床榻上動彈不得,瞧著三人離開;她自是不擔心唐軒會過不了娘那一關,那個男人根本像只狐貍般狡詐。
“大師兄,你怎么會和我爹娘一起來?”在等候取針前,葛香蘭好奇地問。
“在途中遇到。”言簡意賅。頎長身形一起,走向小廳圓桌寫著藥方。
葛香蘭翻了個白眼。果然是惜言如金的大師兄,能少說話就絕不多說,又冷又悶,不知將來有哪個女子受得了他。
唐綺一直跟在孫浩庭身后,瞧著他寫下最后一個字,主動伸手拿過藥方,仔細看了又看,愈看愈是佩服,瞧向孫浩庭的眼光中有絲異樣。
“這個交給我,我去抓藥!
孫浩庭冰冷神色未變,走回床邊椅上落坐,過了一刻鐘,這才取針。
“喝完藥后會嗜睡,好好睡上一覺,對你身子復原會有幫助!睂O浩庭細心交代。
“孫大夫,你一路趕來,一來又馬上替香蘭看診,既已看完診,容我帶你去客房休息!碧奇绦φf。鬼醫傳人值得深交,可得好好招待才行。
“有勞唐姑娘了。”孫浩庭起身,跟著唐嫣離去。
正想起身的葛香蘭被突然旋身的孫浩庭冷眼一瞪,乖乖地又躺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