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月后——
苑芷幽慵懶地伏趴于窗前的桌子,鼻翼前的一吸一呼都可以感覺到窗外雪花的冰涼。
也許是來得太不巧了,月陽國居然提前入了冬。歐陽知秋原本信誓旦旦地保證要帶她到擎宇山上俯瞰月陽國的海景,但是因為風雪的到來,導致山勢險峻的擎宇山壓根沒有辦法攀登上去。
他很抱歉地勸慰她,但她只是笑笑,隨口說了句,“不介意!
其實,兩人都心知肚明,她之所以會到月陽國來,目的絕不是為了月陽國的風景。
來到月陽國之后,歐陽知秋將她安置在一座名叫星河的城鎮中,這座城鎮是月陽國僅次于皇城的第二大城。
而苑芷幽所住的琴心別院顯然是一座皇家別院,這里的許多地方都可以看到到代表月陽國皇族的月亮形標記,更不用說豪華的布置以及規模驚人、結構精巧的建筑風格。
她相信歐陽知秋其實并不想刻意掩飾他的真實身份,否則他不必如此張揚地將自己帶到這里來。但是他們兩人誰都沒有說破。
也許,他早知道她的真實身份,抑或他帶她來到這里,就是因為知道她是誰。
她默默地接受著他的一切安排,飲食起居,悉聽尊便。
他們就像是試探彼此的一對刺猬,在沒有發起攻擊前,都小心蟄伏著自己身上的刺。
來到月陽國后,她再沒有得到任何有關龍圖璧的消息。
那個男人在做什么?是一如既往地周旋于朝政和女人之間嗎?
月凌凌是否還和他出又入對,親密共寢?而自己的離開對于他來說可曾有過任何的影響?
或許,兩個月的時間,足以平復一切影響吧?
“小姐,您怎么趴在這里睡覺?”迎梅端著托盤走進來,驚訝地叫了一聲。
“窗邊多冷,您連件外衫都沒有披呢。”
丫環要去給她取斗篷。但她已經起身來到桌邊,擺擺手。
“不必了,我不是真的睡著,只是想休息一下!
“小姐最近總是懶洋洋的,好像很累的樣子!庇窊牡卣f:“以前您不是這樣的,是不是身子不舒服?”
“太閑了,所以才會這樣! 苑芷幽瞥了眼托盤的食物,把一盤紅燒大蝦推得遠遠的,蹙眉吩咐,“以后這些蝦啊、魚啊,還是讓他們不要做了,我也不喜歡吃!
迎梅笑道:“小姐到了這邊這后變得挑食了,以前您不是最愛吃魚蝦的嗎?”
“大概是月陽國的魚蝦不如龍疆國的可口吧!
迎梅附和地點點頭。“小姐,要不然我們還是回龍疆國吧?一天到晚住在這里也不太妥當,您要是再不回去,王爺說不定就真的不要您了!
苑芷幽慵懶地喝著手邊的燕窩粥!澳阋詾槲椰F在回去他還會要我嗎?”
迎梅嚇了一跳。“小姐,您是說……您的那份休書,王爺真的會收下?”
她嘆口氣。這丫頭跟在自己身邊這么久,怎么還是一副沒心機的樣子?“換做你是男人,被妻子寫了那樣的東西,貼在大街小巷,你還會要這個老婆嗎?”
迎梅急得原地轉圈。“那可怎么辦才好?不僅小姐的天星宮保不住,以后連回府都難了!
她皺了眉,想到自家府里那一大堆的姨娘和同爺異母的兄弟姐妹,就不耐煩地說:“那里我是不會回去的!
“難道小姐要一輩子住在這里?”迎梅益發的不安。“好歹您是個王妃,這樣沒名沒份地住在別的男人家里,成何體統?”
“你操心太多了,會長白頭發的! 苑芷幽又笑著彈了一記她的額頭,再夾了一口菜吃,但那菜不知是用什么炒的,一股魚腥味撲鼻而來,她忍不住立刻丟下飯碗,捂著嘴一陣反胃的干嘔。
“哎呀,小姐,你真的不舒服了!庇汾s忙找手絹來幫她擦嘴。
臉色有些蒼白的她,連呼吸都變得急促,交代道:“這件事,不許和任何人提起!
“哦,好!庇反舸舻乜粗P〗愕谋砬楹鋈蛔兊脟谰饋恚路鹩刑齑蟮氖虑橐l生似的。
苑芷幽坐了會兒,待喘息和心跳都平順之后,她嘆口氣,起身走向窗邊。
眼前飛舞的雪花多么瀟灑自在啊,雖然只有一天不到的確生命,卻能以最優美的姿態在這個世界上活一次。對于她來說,這樣的瀟灑自在卻是可遇不可求的。
自小就被人安排了一生,費盡心機都沒能逃脫命運的安排,本以為認了命,遵從了自己的心,嫁一個她愛著、也看著她的男人會是幸福,沒想到新婚之夜,竟意外發現丈夫和別的女人翻云覆雨。
她寫了休書,丟下一個爛攤子,貌似瀟灑的離開,在半路上遇到了可能會對他不利的人。就在那一瞬間,她忽然決定不再繼續逃離了,危險地靠近了敵人,是想近距離地掌握敵人的動向,確保他的平安。只是沒想到更大的麻煩居然還在后頭——她撫摸著自己尚算平坦的小腹,雖然全無經驗,然那么多姨娘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了許多年,她再遲鈍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這一次不是她染上了奇怪的病癥的話,那么,十之八九她懷孕了。
真的很想對著天空大罵龍圖璧,這個男人帶給她那么多的困擾,讓她每一天都過得那么辛苦不說,現在居然還制造另一個麻煩給她。
如果當初不放縱自己就好了。唉——她在心中長長嘆息。
通天池的第一次纏綿,雖然他半強迫,但是面對一個那樣強烈想要自己,也打動她心的男人,試圖抗拒不果之后,她選擇了順從。
如果當時抵死不從呢?他會真的放棄嗎?
一想到他那雙永遠閃耀著深邃幽光的眼,她在心中立刻有了答案——他不會。
他是那種只要認定目標就會竭力達到的人。而她,是他在這世上唯一個需要費些手段才能征服身心的女人,他怎么會在最后一刻放棄?
但現在要怎么辦呢?她寫了休書給他,兩個月了,他都沒有現身,肚子里的這個孩子若在民間,是不是該被叫做“孽種”?更何況她現在還在月陽國,敵國的太子府中,這個孩子的存在有著更復雜的意義。
能留下孩子嗎?
一瞬間質疑之后,苑芷幽嚇了一跳。她竟然想殺掉腹中的這條小生命?怎么可能?這畢竟是她的骨血,現在和她的身體融為一體,要她舍棄,她根本辦不到。
可是,如果歐陽知秋知道她腹中懷著龍圖璧的血脈,會怎么做呢?
“尤碧,快來看我帶了什么好東西給你!”天快黑的時候,歐陽知秋興匆匆地跑來找她。
苑芷幽一直覺得奇怪,歐陽知秋為什么會留在這座城中,不是說他父親急召他回去嗎?現在滯留在這里,到底有何用意?
她站起身,看到他提著一籃子,神秘兮兮地跑進來,笑著將籃子放在了桌上!澳阕约嚎础!
她伸手揭開籃子上覆蓋的布,忽然那布自己動了一下,嚇了她一跳,還沒有等她回過神來,只見一個雪白的、毛茸茸的小東西從布下探出頭來。
苑芷幽怔怔地望著那小東西好一陣!斑@、這是貓?”
“是啊!睔W陽知秋獻寶似的把小東西抱出來。那只貓兒不僅全身雪白,更有趣的是,它的兩只眼睛一只是綠色的,一只是藍色的。
她從沒見過這種小貓,又是如此可愛,不僅生起愛憐之心,拍著手說:“真是一只漂亮的貓,可是怎么眼睛的顏色會不一樣?”
“這是從海外買來的,和這邊的貓就是不一樣,你抱抱看!
歐陽知秋將那只貓放到她手邊,苑芷幽小心翼翼地接過來,頗為好奇地打量著它。
她從沒養過寵物,但許是女人的天性,對一切美麗和可愛的小東西都會有強烈的好感,這只貓兒又好像很通人性,十分乖巧順從地躺在她懷里,睜著一雙美麗的異色瞳眸打量著她。
“就知道你會喜歡,這只貓送你。”歐陽知秋一副討好的模樣。
“送我?”她逗弄著小貓,笑道:“可是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養好它!
“有我幫你,一只小貓還怕養不活嗎?”
“可等我走了之后,這只貓該怎么辦?跟著我走嗎?”
他忽然沉默下來,凝視著苑芷幽滿臉溫柔笑意的麗容,小聲問道:“你要走嗎?”
“我不是月陽國的人,總要走的!彼貏e喜歡玩弄小貓的爪子,喜歡看它慵懶的表情,這表情像極了一個人……“要是我希望你留下來呢,你肯不肯?”他靠送她站在桌邊,一只手托著腮幫子,問得好像很漫不經心。
“別和我開玩笑了。” 苑芷幽發現這只小貓最喜歡別人搔它的癢,只要撓它的脖子,它就會伸民四肢,一副愜意的樣子。這動作像極了那個人……哼,好一只懶貓。
“我沒有開玩笑!睔W陽知秋的聲音一沉。
她這才看向他,對上他眼中閃爍的光點,微微一愣!扒锕,我要多謝你這些天這樣無微不至的照顧我,只是……”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的心意!彼康酶诵,忽然伸手覆住了她跑著小貓的一只手!斑@些天我對你這樣用心,難道你以為我只是為了一個路上結交的朋友嗎?”
她的心底泛起寒意,一種從沒有過的危機意識從腦海中閃過。她勉強知道:“秋公子,我想你大概是……一時錯愛,你并不了解我這個人。”
“你的過去如何,我并不計較,你不是也不曾問過我的來歷嗎?”歐陽知秋笑盈盈地抓住她的肩膀!拔覀儍蓚人其實滿相配的,你不覺得嗎?你看我們都是隨意的人,而我對你又是一片真心。你可知道,有許多人想做我的妻子,卻一直沒有如愿!
“我能想象! 苑芷幽苦笑著嘆息。月陽國太子妃這個位置,的確是炙手可熱?墒撬齽倧凝埥畤蹂纳矸萏用,怎么可能又把自己丟進另一個火坑?
“我知道突然讓你作這樣的決定,會讓你為難!彼鋈恍χ栈厥!拔医o你兩天時間考慮,好不好?不過我希望得到的答案不是否定的!
她怔怔地看著歐陽知秋離去的背影,手指無意識地放在小貓的背上,小貓大概是想跟她玩兒,伸出銳利的爪子抓了一下,卻沒控制好力道,抓痛了她。
苑芷幽吃痛地收回手,嘆息著戳了小貓一下!靶|西,連你都要傷害我。”
小貓喵喵地叫著,像是得意地在笑。
這下可真是進退兩難,該怎么辦?立刻離開月陽國嗎?但是她在這里兩個月,一直沒得到什么有用的情報,龍圖璧那邊又全無音信。正如迎梅所說,她若回到龍疆國,將連一個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她還曾自認有幾份小聰明,怎么會把自己搞成現在這個進退兩難的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