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子騎過小徑,繞過廢棄的小公園,在一處荒涼擺滿巨型木頭的工地旁有個老舊的貨柜屋,女孩指示他在貨柜屋前停下來。
「我家到了,謝謝你送我回來!瓜铝塑,站在透著微弱燈光的貨柜屋前,小禎對他害羞的笑。
光線不亮,但已足夠讓他看清少女的五官,不特別漂亮,但干干凈凈,帶著高中生的清純稚氣。
「嗯!沟郊揖秃谩jP致群調轉車頭,決定快快離去。
但是她卻攔住他,不讓他走!覆恍胁恍,你還不可以走!你的傷口要擦藥,不處理會發炎的,快進來!
這女人,怎么這么啰唆?
想拒絕,但……拒絕了會不會傷她的心?認為他嫌棄她貧困的家境?
他不是好人,但也不想當個壞人,外表看來無心,但其實他想很多……看來,他今晚注定得餓肚子上床了。
悶悶的一點頭,他下了車,讓少女拉著他的手進她家門。
「噓,小聲一點,我爺爺睡了,這里坐,馬上好!剐〉澴屗谝巫由希芸斓娜ハ磧綦p手,拿出醫藥箱,在棉花上沾了碘酒,先幫他處理手臂上的割傷。
「喂,妳確定妳不是想謀殺我?」關致群忍不住低聲埋怨。她笨手笨腳,把他不痛的傷口搞得很痛,加上他肚子很餓,脾氣快要控制不了。
「對不起、對不起……」生澀的放輕動作,不太會包扎傷口的她,最后在紗布上打了蝴蝶結。
「……」他后悔了,做人果然不能太好心,看吧!手上綁這鬼東西,能看嗎
「呼,好了!剐〉澆唤闪丝跉。總算幫恩人上完藥了!他不時罵她表示不滿,讓她很緊張欸。
「什么態度?我才應該說謝天謝地!」關致群暴怒,但此時肚皮發出尷尬的咕嚕聲,讓他的氣勢削減大半。
她當然聽到了,但不敢笑他,他已經微微臉紅了,不應該在這時候嘲笑人。
「現在鎮上的店都關了,這里也沒有便利商店……我要弄宵夜來吃,不介意的話,吃一點好不好?我下個面條,很快的!
「喂……」誰要吃妳煮的東西?他會去買!
但來不及阻止,她已經走進克難的小廚房燒開水,拿出一堆青菜準備下面條。
現在走,還來得及吧?但她說的對,這么晚了,鎮上沒有賣吃的了,誰教他臺灣那么多大學他考不上,偏考上這種鄉下學校,要到最近的一家7-ELEVEn,來回竟然要騎機車一小時!
算了,總比餓肚皮要好,他關致群什么都不能忍,其中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餓肚子,現在他正餓得慌,幾乎就要暴走吼人了!
他趁這時打量著少女的住處,畢竟把貨柜屋當成家,這對從小錦衣玉食的關家少爺來說,是很新奇的經驗。
五分鐘后,他聞到清清淡淡的香氣,一碗雜菜面擺在他面前,冒著熱氣。
「冰箱里的材料不多了,你將就吃一點吧……」沒有什么可以報答他的,她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她的謝意。
關致群話也不多說,捧著碗喝了一口湯,楞住,然后再喝一口。
原以為清清淡淡沒有什么料的湯面,竟然有這么清甜的湯頭,意外的好喝,連面條也QQ的,十分彈牙。
碗里沒有肉,只有一堆爽口的青菜,但卻莫名滿足了無肉不歡的他的胃口,三兩下就吃得碗底朝天。
饑餓的胃得到食物的撫慰,暴躁的脾氣也得以平復,關致群看看他被綁成蝴蝶結的繃帶,還有坐在他面前小口吃著面條的小女生,粗黑的眉毛擰緊。
「妳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紀小禎!顾郧傻幕卮鹁让魅。
「紀小禎……」他提氣,然后罵道:「妳是白癡嗎?」
「咦?」突然被罵,小禎感到錯愕。
「隨隨便便帶個男人回來,妳都幾歲的人了?這點常識都不懂,妳知道我是誰嗎?連名字都不知道就讓人踏進妳家,妳是當這社會沒有壞人是不是?」這是出于好心的責備,關致群不興溫柔那一套。
「可是……你不會啊!剐〉澐畔峦肟,單純的眼望著他,堅定的說。「你不會,你幫了我,你不會害我!
她哪來的自信?連他都不相信他不會隨意傷害別人,她了解他多少?大家都說他沒救了,她又知道他性格中還有什么善良的部份嗎?
「笨女人!顾R,但嘴角不自覺的上揚。
這個萍水相逢,他打架時順手救起的笨女生,連他是誰都不知道,就相信他是個好人。
這時,關致群才明白,沒有理由的信賴,是他最需要的東西。
「紀小禎,妳幾歲……十七?妳高一嗎?我叫關致群,我二十二歲——嘴巴張那么大干么」
怎么能怪她嘴巴張這么大呢?他……他是那個「很有名」的關致群耶……
*
小禎作夢也沒想到,她會跟這個大少爺扯上關系。
他是臺北來的……其實念鎮上那所私立大學的學生,多半都是外地人,但關致群不一樣,他很有名。
因為他一來就跟鎮上代表的兒子杠上了,還把人打成豬頭。通常招惹到代表兒子的人,往往下場都會很慘,但關致群很厲害,后臺很硬,把對方打到住進醫院就算了,還讓代表親自登門道歉……只因為他的父親是關有達,那個財大勢大的銀行家。
這件事情在鎮上傳開來,人人都說不要招惹臺北來的大少爺,他很兇、脾氣很壞、沒有耐性,挑釁他絕對會被他扁成豬頭,他后臺超硬,得罪他可能會被挫骨揚灰。
「毛巾呢?」
看吧,那個大少爺不爽的在吼了。
「來了!」小禎連忙拿毛巾上前,遞給他。
結果換來他狠狠一瞪。
「我哪只手有空擦汗,妳告訴我啊妳!」關致群瞪她,不爽的吼。
小禎眼睛不敢看他脖子以下的部份,因為他上半身打赤膊,拿著釘錘在大太陽底下敲敲打打,幫她釘好歪掉的椅子。
他一手固定四散的椅子,一手拿著鐵錘,確實是沒有手來拿毛巾。
「那個……」
「還哪個?」關致群對婆婆媽媽的小女生吼,「汗快掉進我眼睛里了,還不快點擦?」他很兇的逼她,抬頭讓她看快掉進眼眶的汗水。
「好啦好啦!」小禎被兇得沒辦法,只好又羞又窘地上前幫他擦掉臉上的汗,這樣親近一個男生,讓她感覺很怪異、很害羞,又有點臉紅心跳。
但是,他是關致群,不是她可以妄想的男生……班上女生都說,他只是同情她而已。眼中不禁染上落寞,笑容漸漸消失。
去年她要升高二的暑假,并行線的兩人有了交集,自此之后,關致群就很照顧她,知道她要打工,會到她學校接她下課,送她去上班;后來知道她為了省公車錢而走路回家,又氣得吼她一頓,之后他不只送她去打工,打完工還會送她回家。
偶爾的休假日,他會來找她或跟爺爺聊天,爺爺年紀大了,沒有辦法再做木工貼補家計,但他是手藝很好的老師傅,見關致群非常感興趣,便將所學一切都教給他。于是后來,關致群一有機會就到她家,把堆在空地上那堆木頭做成很漂亮的椅子、桌子,慢慢的,汰換掉家中那些老舊不堪使用的家具。
「脖子咧?抹臉就好了嗎?做事情半途而廢的!」關大少爺猶不放過她,挑剔得很。
「你、你干么不自己來?」是她的錯覺嗎?怎么有被欺負調戲的感覺?只不過擦個汗而已,他指使、為難她的時間算一算,絕對夠他把工具和木頭都放下來把汗擦干,重新來過。
他故意的。小禎知道這一點,但卻不敢拆穿他,感覺說破了會有麻煩。
「還嫌咧,紀小禎,妳是這樣報答救命恩人的嗎?」關致群一瞪眼,拿恩情來壓她。
是啊,他是恩人,認識他后,他幫了她好多好多忙,除了不用在打工結束后走夜路回家,她白天上課,沒有辦法帶爺爺去看醫生拿藥,是關致群死拖活拖,把頑固的爺爺載到醫院去的。
他很有錢,從他身上的打扮穿著就可以看出來,她從同學傳閱的流行雜志中看過一些價格很夸張的衣服,一件T恤就要五千臺幣,那種衣服關致群當成工作服在穿,就算破了也不心疼。
他出手很大方,皮夾里永遠滿滿一迭現金,他一個月的零用錢是她一個月打工薪水的二十倍,他不住學生宿舍,在鎮上租了一間透天的別墅,她去過幾次,裝潢得像是雜志上的樣品屋……在生活水準上,他們兩人是天與地的差別。
可他從來不曾拿錢給她改善她的生活,反而親自動手,幫她做這做那的,這讓她很感激,感激他沒有用錢來羞辱她也羞辱自己。
「水咧?冰水,我很渴!龟P致群再次指使她跑腿。
「噢,好。」小禎呆呆的,立刻聽話的進入貨柜屋,去為他拿冰水。
看她跑開了,笑容不禁浮上了他的臉龐。欺負小女生很惡劣,但是會讓他心情很好。
「笨蛋!闺m然是笨蛋,但,他喜歡。
將斷裂的椅腳釘好后,把修好的椅子挪到一旁,接著拿起刨刀,將一塊不平整的木頭,刨得平整光滑。
他打算幫小禎做一個大書桌,可以放進她一本又一本的涂鴉本。
之前有一天跟她鬧著玩,搶過她正在擦擦畫畫的寫真本,就看見她畫的書桌設計圖。
圖是搶過來了啦,但,她也哭了,因為覺得羞窘,怕他嘲笑她,哭著說:「我跟你說不要看的嘛,你一定在笑我……」
她的哭泣讓他感到很自厭,覺得自己做錯了,但也因此讓他發現了一件不得了的事——
他關致群會害怕,害怕她被他惹惱了之后再也不理他,害怕她不再對他敞開心房。
他喜歡她,喜歡到只要想起之前有人欺負她,一群人騎著摩托車將她圍住,以嚇她為樂,一股火便在腹中竄燒,憤怒得想揍人。
如果告訴她他喜歡她,她會不會嚇跑?
「想跑?門都沒有。」關致群霸道的哼了一聲,心中決定,得想個法子,把那個笨女生拐到手才行!
一邊幫她制作多用途的書桌,他一方面密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