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小童子一直在偷看她。兩顆包子頭,一身干凈小布衣,規規矩矩地拿把竹掃帚,簡直跟劇組派出地臨時小演員沒兩樣。
她一覺醒來,才打開門步出竹屋,開口:「請問……」
嘩啦啦,小童流口水地速度比山洪爆發還快,她都張口結舌了。
那清秀小童趕緊退后,一臉渴望地死盯著她,言不由衷地說著:
「小姐還是跟我保持距離好!
「你也是在修行中?」
「是,小的正跟先生修行!
「你叫什么名字呢?」人生地不熟的,先示好總沒錯,這也是她柯嬌嬌的名言之一。
小童臉紅著,不好意思說:「先生說,修行中人何須名字。」
「他有名字你卻沒有?」她訝道,薛重陶這么講究主仆之分?
小童垂首細聲道:「先生是人,本來就有名字。我是先生收服的小妖,當然不會有名字!
她眨眨眼,努力掩蓋內心的驚恐。
一遭被蛇咬,十年怕草繩,被這個妖那個妖欺負過后,現在她對「妖」這個字,非常敏感。
「小姐要找先生?」小童偷偷瞄著她。
「嗯,我找他,麻煩你了,謝謝。」人、妖都是相互的,所以她愿意以人生最大的誠意面對這童子。
「先生此刻正在釣臺,小的帶小姐過去。」
柯嬌嬌再道聲謝。這次輪到她主動與小童保持距離,由小童領著她走。
嘩啦嘩啦,她一直聽見他流口水的聲音……拜托,他一直流口水她也會很害怕的,好不好?
「你在這里修行多久了?」她繼續用她人生最大的誠意轉移他的貪欲。
「小的在這里修行五百年了!剐⊥敛量谒。
「那……你也聽過三只眼?」這叫探聽情報,知己知彼。
「是,小的聽先生提過。遠在上古時期,人間曾出現三只眼,不過她深居皇城,有皇氣罩著,所以除了先生外,一直沒有被其它妖怪發現過。」
她疑惑道:
「我以為三只眼是指神話里的二郎神楊戩,難道不是嗎?」
「不不,小姐,你怎么可能是二郎神轉世呢?先生所尋的三只眼并非二郎真神,而是另有其人。因為三只眼年紀極輕就死于非命,所以世間一直很少人知道這個三只眼的存在,也就無從流傳了。」
「我又沒有第三只眼,你們是怎么認出來的?」她摸摸額。坦白說,如果她真是三只眼,那她還真怕哪天多爆一只眼,很難看的。小童停步,頭也不回地說:
「以前小的曾聽說吃了唐僧可以長生不老,可惜生不逢時,后來又聽三只眼的體內有累世的道法,百妖一近,便能聞到無法抗拒的香味,一生難忘。要能食之,那對修行大有益處!拐f到最后語氣顫抖。
不止語氣顫抖,連他身側的拳頭也開始顫栗著。
她看傻眼,牙齒也一起抖了。不要吧!她沒噴香水,哪來的香水?
「小姐……能不能、能不能……」
小童的頭顱慢慢轉了過來。
本來是小孩子般的稚氣臉龐,如今隱罩著青光扭曲丑陋,長長獠牙正對著她。
她惡寒了!
她發著抖舔了一下食指,測者風向。
「小弟弟,我、我們換個方向走,就用不著聞、聞到我沒洗澡的臭體味,不然,你當自己感冒,鼻子不通也好。 顾ㄈパ蹨I,哽咽著。
小童剎那間產生困惑。傳說中的三只眼,原來是這種軟弱的人嗎?可是,那天生的靈氣是騙不了人的。雖然不是很明顯,但實實在在就在那里召喚著每個人去吃去吃,快去吃……
倏地,小童恢復清秀小臉,「沒洗澡,難怪身上這么臭。」一身鐵灰長袍的薛重陶無聲無息地出現在她背后。她微震,立即回身,呆呆看著他。
「你跟我來!顾麚巫∷氖郑边呑呷。
「要送我回去了嗎?」
「現在送你回去,」嚇得垂手退到一旁。「接著就能寫墓志銘了。你不如試試吧?」
她承認她怕死,所以她忍氣吞聲。輕風拂上她的面容,順道把他挑染的細長白發打到她的面上,她嘴一張咬住泄恨。
男人留長發,她總覺得不倫不類,但她也不得不說,條件優質,就算是光頭也是賞心悅目的。
這個男人……她又不是笨蛋,怎會看不出兩人的差別?來到釣臺,他拿起那破舊的釣竿轉向她。她臉微紅,連忙松口。
他輕輕撫過那被她口水沾濕的發尾,狹長的眼眸輕瞇,慢慢俯下臉注視著她。她被迫微仰著,任著他的鼻息噴到她的臉。
這個人,總愛這樣跟她說話。
「如果不是在這里,能直接感受到三只眼獨特的氣息,我真以為玉佛搞錯人了。柯嬌嬌,你給我釣魚!」他冷冷說著。
她抿著嘴,乖乖接過釣竿,從他身側鉆了過去!肝也粫烎~!辜娜嘶h下,還是配合點好。
他雙臂環胸,倚靠在樹干上。
「不會釣魚無所謂,自動有魚會上鉤!顾。
池里水還是如上次看見一樣的混濁。她遲疑一下,問道:
「這池里有魚嗎?」看起來不太像哪。
「有啊!
「可是上次我看見釣起一個人,不是魚呢!
「那就是魚啊!顾忠欢,想要抖掉釣竿。
有人緊緊扣住她的手背,不讓她放開釣竿。
她抬眼看著身邊這男人,努力讓聲音不要發顫。
她道:「我釣人做什么?」
「你想活,就得給我釣!」他斬釘截鐵由不得她掙扎。
「水里面的人,從哪來的?」
「你從哪里來,水里的魚就是從那里來。你也用不著把他們當人看。會被勾引進來的人,無非都是被妖氣纏上,受到法器影響,以為這里頭有美味大餐可以吞食。」
她臉色青白,有點麻意了。她顫聲低問:
「請問……那現實生活里他們……」
「就消失了!顾纱嗟卣f:「你那什么眼神?世界上每年都有許多人無故消失,但也只有極少部分被妖氣纏住才會被釣進這里。你要運氣好,下一刻就出現,要運氣不好,一、二年都有的等。」
如果她放下釣竿不釣,行不行?她畏懼的眼神必定流露出這訊息,他諷道:
「這是你的事,你想活命,卻要我替你釣?殺人我來,你承這好處?」
她抿起嘴,倔強地垂下眼。
他盯著她半天,語氣放緩了些:
「你畢竟只是個普通人。也不是我不替你做,而是這事你得自己來,你記得,若釣上來,他會吃你,你不要逃避直接也吃了他!」
「吃人?」
「又不是叫你一口口的吃他的肉。我叫你吃他的氣……例如這樣。」
他微偏著頭,擦過她半開的嘴,嘶了一口。她頓時頭昏腦脹,差點腿軟。
他抹抹嘴角,一把扶住她。道:「記得,一定要吃光它。」一頓,又加強語氣:「如果你想回去,想再見你爸爸!
「我吃光了……那他怎么辦?」
「能被釣進來的人,不管你吃不吃得成,他們都是死路一條。」他輕描淡寫。
她沉默了。
他見她不再反對,便放開手,退回樹下。她在低聲自言自語什么,他又揚起眉問著:
「大小姐又有什么事嗎?」
「你……我是說,現實里的薛重陶,跟你一樣,都會吃人嗎?」她沒回頭地問。
「……誰說我們會吃人了?這些自動上鉤的人,基本上都是廢物了,釣上來讓那些想修行的小童子練功也不算浪費!
「是這樣啊……他這么積極找三只眼,寧愿在塵世承受那些所謂的濁氣,他對三只眼真的很……我真的是你們嘴里的三只眼?」
他看著她嬌小的背影,慢吞吞地答著:「嗯,很遺憾的,你是!
「怎么薛重陶就沒發現……我是說,現實里的薛重陶是不是太笨了?」
他面皮狠狠扭曲一下。
「那么,他一定會想辦法救三只眼吧!
「……嗯!
「你們跟三只眼的感情一定很好吧?」
「我忘了!
她聞言,回頭看他一眼。
他的面容被書影掩去,一時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經歷二千年還堅持一個目標,三只眼在他心里的分量十分重要吧。
「你不怕他嗎?」
「他除了嘴壞點,也沒什么好怕的!
「即時,他拿走玉佛,害你陷入現在這困境?」
她沉默一下,才繼續盯著水池,狀似不經意地問:
「你想,他拿走玉佛是想害死我嗎?」
「當然不是。他笨到以為你只是個普通人,玉佛在你身上只會讓你沾上不該有的清氣,不如帶走它。」
「是這樣嗎?原來他……我叫他大陶好了,你是小陶,這樣好分辨。等結束這一切后,大陶會離開臺灣嗎?」
「這是當然!
這么無情啊,她想。
「你是屬于他修行的部分,將來應該會合為一體嘍?」
「照說,預期如此!
她沒察覺他的語病,又問:
「這樣說起來,你們就更雙胞胎沒兩樣,平常你感覺得道他在做什么嗎?例如,做壞事什么的!
「我想,感覺不到的吧。你對他,很興趣?」
「這個嘛,」她微微揚著嘴角:「我猜,他知道我是什么三只眼轉世的話,一定會非常失望吧!
失望么?他倒也不會失望,只是有些煩惱。
就算人救回去了,沒有保護者撐腰,這只小弱雞遇見如朱菊等低劣妖物的機會相當大。她也不適合修行之路。在他眼里,她根本不像三只眼!
她又道:
「我覺得你就滿失望的。昨天你看我的樣子,就好像是在懷疑明明是小土狗,怎么會突然間變成附血統書的名犬呢?我也不愿意啊……我也從來沒有看過我額頭爆出另一只眼!
說道這里,她連忙回頭又看他,加重語氣道:
「小陶先生,請不要故意讓我的第三只眼長出來,謝謝,我還想在現實生活里繼續見人。」如果她真的是這個三只眼的話。
他細長的眼眸抹過濃濃趣味。
「你要是蹦出第三只眼,你還用得著釣魚嗎?」
「可是,不是有二郎神那個楊戩……」
「他的眼睛能通天地陰陽,你只是人,第六感遠強于他人,能預測下一刻的事,若能讓天下帝王引為私用,那對其它國家倒是一種危險了!
見她瞪大眼,他終于掩不住,開懷大笑:
「你以為你跟核子彈沒兩樣,大家都想私藏著要?看看你,你像嗎?遠古的三只眼能,現在的你,早就不能了!顾蛄恐,如果不是在這種充滿靈氣之地他絕對看不出她是轉世的三只眼。
「了不起,你的第六感不容易出錯……好比選擇感情時對你來說比較方便而已。」
「對我方便?」
「不容易三心二意吧,我想。你選擇的,必是你最喜歡的,你第一個看中眼的也必是你最喜歡的。這才好啊,不必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唔,當然,若是對方不要你,那又另當別論,唉真是大材小用了!
她瞪他一眼,頭一撇,繼續釣魚去。
原來第三只眼的功用這么簡單啊,害她以為自己的前世會飛天遁地呢。
他輕咦一聲:「你耳朵紅了……你已經有喜歡的人了?誰?」
怎么他不知情?
她連忙轉開話題,假裝好奇問著:「你說三只眼前世有皇氣罩著,那前世該不會是陳嬌吧?」
「你怎么這么問?」
「我曾不只一次夢到她跟你……」
倏地,她住口了。
池里的黃水在晃動著,有人要上鉤了?
不要!
不是說,一釣會釣好幾天嗎?不要現在!
她還沒準備好……這等于要拿別人的命換她的,換不成她就回不去,所以她一定要換。可是,可是……
再晚點再晚點,讓她有點心理準備,讓她說服自己這不是殺人這不是殺人這只是物盡其用……
上鉤了!
她一顫。
嘩的一聲,人身破水而出。
「快!」他在她背后嚴聲叫著。
她渾身發抖,嘴巴漲了又閉,閉了又張,她甚至無法看清對方的長相,就見對方的大嘴迎面而來。她想活命她想活命……可是,這是殺人吧!
「。 顾龂樀脕G了釣竿,轉身逃開。
「丫頭,你做什么你!」
有人用力拉過她后領,擋在她的面前。
她聽見骨頭碎掉的聲音……不,也許是氣球破掉的聲音,她分不清,拼命往地上看,就是沒看見對方跌落地上的樣子。
大陶他……
一陣死寂后,有人在她頭頂上冷冷地說:
「你知不知道,你錯過一次機會?」
「……」她不敢抬頭。至少,現在不敢,她怕她看見面前這個男人正在吃人。
「你以為你能待在這里頭多久?」
「……我……沒學過殺人……」她很想直接裝蒜昏迷,但她想她這樣一做,她就真的太無恥了。
「你以為誰學過殺人?」
她咬著嘴沉默。
「你再釣一次!」
她動也不動。
接著,陰影籠住她,有人硬將她下巴抬了起來,逼得她不得不正視事實。
那雙揚著怒火地眼眸幾乎要貼上她的臉。
「柯嬌嬌,你想回家吧?就這一次,你一定要吃!聽清楚了沒?沒有人想活命卻不必付出什么代價的!這世上沒有這么好的事!」
她望著他,聞到他嘴里淡淡的異臭。那個被釣上來的人果然被吃了……
「回答我!」
「我……做不到……」
小童掃著庭院里的落葉。掃著掃者,他實在忍不住撇頭,往窗里看去。那個據說是三只眼的女人,正在寫字。時代在編他是明白的,雖然他沒有出去見過現在的世間,但他光看這個三只眼的轉世,就知道現在的世間早就不及五百年前了。
五百年前,只要高人一出世,天下百妖皆知,因為高人隨便一站就是萬丈光芒讓人不敢直視,馬上就把一般百姓給壓了下去。哪像現在……單看這只發不出光芒的高人,就能明白外面普通百姓跟五百年前的落差了。
小童看見她收起紙,開門出來。
他立即低頭掃地。這簡直是他的劫……磨練他的意志力,光用聞的也覺得一定很好吃,他從來沒吃過這種人,嘶……他就覦到她站在門前不知在搞什么鬼,于是又加點好奇心往上一抬。
她正把剛寫過的紙糊在門的左邊。
望魚止饑。
先生偶爾教他人間字,這幾個字他識得。他眨了眨眼,看見紙的下方還畫了不少魚。
她又在門的另一邊糊上——參下吃自助養。
自助餐?
她對上他好奇的目光,討好地笑:
「小弟弟,天將降大任于斯人也,餓其體膚,空乏其身,禁吃自助餐。也就是說,為了你的修行之路,請不要隨意放縱自己地貪婪,未經對方同意就去大吃大喝一頓!
小童一臉迷惑。
「簡單地說,就是……我可能要在這里住一陣子,所以,未經我的同意,請不要自助享用你眼前的大餐,你眼前的大餐是有人權的,她會告你。」柯嬌嬌非常認真地說。
小童終于明白她言下之意。
她又強調著:
「做人要有自知之名,做妖也是。我一向先禮后兵,你知道我是誰吧?我是天地第一流的三只眼啊!」
她拍拍額頭!冈谀阆氤灾耙认肭宄,是你的嘴快,還是我的眼睛快!你想吃的,可不是普通小咖。
小童聞言,立時畏懼退步。她暫時暗松口氣。這就叫說情與威脅并用,這三只眼的名義其實還真好用。
威脅完了,她又和顏悅色問:
「那個,你家老大呢?我是說,那位嘴巴很壞的先生呢?」
「先生在林子里!
「林子?哦,我去過。我去找他。」
小童囁嚅著:
「還是小的帶您去吧。這里還有其它妖怪,要是不慎惹到您,那小的無法對先生交代!
還有其它妖怪……她想,她應該很快就能適應這里的環境吧?她跟在小童身后走著,同時保持著距離。
「簡單地說,就是……我可能要在這里住一陣子,所以,未經我的同意,請不要自助享用你眼前的大餐,你眼前的大餐是有人權的,她會告你!箍聥蓩煞浅UJ真地說。
小童終于明白她言下之意。
她又強調著:
「做人要有自知之名,做妖也是。我一向先禮后兵,你知道我是誰吧?我是天地第一流的三只眼!」
她拍拍額頭!冈谀阆氤灾耙认肭宄悄愕淖炜,還是我的眼睛快!你想吃的,可不是普通小咖啊!」
小童聞言,立時畏懼退步。她暫時暗松口氣。這就叫說情與威脅并用,這三只眼的名義其實還真好用。
威脅完了,她又和顏悅色問:
「那個,你家老大呢?我是說,那位嘴巴很壞的先生呢?」
「先生在林子里。」
「林子?哦,我去過。我去找他!
小童囁嚅著:
「還是小的帶您去吧。這里還有其它妖怪,要是不慎惹到您,那小的無法對先生交代。」
還有其它妖怪……她想,她應該很快就能適應這里的環境吧?她跟在小童身后走著,同時保持著距離。
除了沒有出租車、沒電視可看,她覺得這里還不錯,擁抱大自然她也做得來,所以,就算她在這里待幾個月甚至幾年,應該沒有關系吧……
「你……」她才開口呢,就見前頭小童全身僵硬。僵硬才好,僵硬就表示他怕她。拜托,這次她學乖了,特地走在逆風處呢。
「你家壞嘴先生時常找發型設計師?」她好奇地問,總想多知道些大陶的事情。
「什么發?」
「大陶跟小陶先生,都喜歡染發!」她見小童不太了解,遂解釋道:「我看見,二人的頭發都挑染……就是挑染銀白,雖然數量不多,但滿漂亮的!拐娴暮芷。
她第一次在夢里夢見薛重陶,那時他是一頭鴉色的長發,而后在現實生活里發現他熱愛挑染,而且永遠只有白色。
小童回頭看她一眼,又繼續領路。他低聲說:
「先生尋三只眼多年,那是在倒數計時!
「倒數計時?」
「有生必有滅,F世遲早會有日崩滅,到時先生的發色會變成全白色,在那之前,若能得道成仙,便能不受現世崩滅的影響。到時來不及的話,那就……」
那就一塊玩完?難怪大陶老是期待三只眼快些出現,他好早日修成正果。她想起,他的發色還是黑色偏多,不由得暗吁口氣。
她只是活在現實里的小老百姓,地球滅不滅亡,對她來說太遙遠了。
「這樣說來……其實修成仙,就是出地球成外星人了吧?」她低低咕噥。
當外星人有什么好?跟她一樣當地球人,就像以前一樣偶爾來她家一游不也很好?
以前啊……她偷偷嘆口氣。她能不能回到現世都是問題呢!
這一陣子,她天天被迫釣魚,終于又釣上二條「魚」,偏偏她就是吃不下去,最后一次她差點被魚吃了,還是背后的嚴師代她吃掉……
所以,終于暫停釣魚了。
她是真的下不了手……拜托,在她觀念里那叫殺人啊。就算人不是人。
「我是天地第一流的三只眼哦……你、你們感賭嗎?是誰先吃掉誰……咦,小弟弟你!」不要跑!
小童沖得比高鐵還快,她簡直是無話可說了。大陶小陶養的這只掃地童子,一點道義也沒有,比她還會逃避現實。
「是三只眼呢!吃了她,比吃薛重陶還有益處呢!」話未完,已撲了上來。
她尖叫一聲,嚇得拔腿就跑。
吃掉它們。
大陶的聲音劃過她的心底。那幾天釣魚時他總是這么耳提面命著。
吃掉它們,她又不餓!想活下去就得吃想活下去就得吃……現實生活里是有人吃人,但那只是一種譬喻,不像在這里……
「好吃哪!」
剎那間,她雙腿一軟,只覺全身力氣被抽離,整個身體撲倒在草地上。
她緊閉眼抱著頭,身體蜷縮著。她等了又等,自己的意識雖然有些糊了,但竟然還活著。四周一片寂靜,她悄悄抬起眼。她的眼前,又是鐵灰色的袍擺。
她心一跳,又覦見背叛她逃難去的掃地童子乖巧地站在鐵灰袍之后。
她又慢慢抬起臉,對上那雙俯視的眼眸。
盈盈璨光。
如此璀璨的眼瞳令人著迷,但她同時也很清楚,此刻引起那樣憤怒光芒的,是她。
大陶發火了,小陶是極力掩飾的輕蔑,她很容易分的。
有時,她覺得,她打碎了小陶對三只眼的好印象。
小陶領著她走出幽靜的竹屋,負手迎視黑夜,微笑道:
「這里沒有四季之分,也沒有白天黑夜之別。不過既然你習慣白晝夜晚,那就照你的生理作息來!
這是誰替她著想的?是大陶,還是眼前這個小陶?她沒問,因為她大概能猜出答案來。小陶瞄了眼竹屋旁邊她貼的標語,含著嘆息道:
「我想,就算告訴你,你在這里的日子不多了,你也不會照我的話去做吧?你老這樣子,我又要怎樣才能救你呢?」
她垂著目,抿著嘴。他又道:
「那你可知道,就算你死了,你將來轉世的機會也不大?三只眼本是純清之氣,愈有濁氣的世界愈不容易轉世。我們等你,已經等了二千多年,才等到這么一次,你以為,再一次的等待,要等多久呢?」
「……」
他偏頭望著她。在她的身上找不到自己懷念的影子,遂又抬眼望向許久不曾見過的天空。
「如果是以前的三只眼,絕對不會像你這般。就算她不愿意,她也會去吃。以為,她絕不會想因她妨礙我們的修行之路。」他靜靜地說著。
「如果我還是以前的三只眼,那我轉世還有什么意義!顾p聲回答著。
他微地一愣,轉向她。
她扁扁嘴,低聲說著:
「我知道在你們眼里我就像是個扶不起的阿斗,跟以前那只眼完全不能相比。但在我的世界里,只懂救人不懂殺人。」
「……我們?」
她抬眼正視他,說道:
「大陶小陶都在這里頭,是不?每天逼我釣魚的,是外頭的大陶,對不?」
「你看出來了?」他有點吃驚。
「我不聰明,但你們之間的差別我還看得出來。是大陶安排那些人面狼犬吃我,對不?」
大陶以為她會在生死關上反食回去,只要有一次成功,那么第二次、第三次就容易了。
哪知,她無能到他發飆了,豈止發飆,簡直一連幾天都不肯見她了……
「對你們而言,如果我真的死了,你們就無法再前進了,對吧?」她輕聲說著。
小陶目不轉睛,終是微地點頭。道:
「是的!
「我是你們修行上的一塊石頭,是吧?」
「是的!
她深吸口氣,用力擦著臉頰,試著讓頰面起溫度。
「那,任何事都是要習慣的……」
「所以?」
「萬事起頭難,你動點法術,讓我在夢里食人……」
「夢里不算真的!
「但在夢里習慣了,就……就可以真的去釣魚吃人了!」
「這法子,似乎不錯!顾,可惜,似乎晚了點。
這個小姑娘的氣已經愈來愈淡,不知何時會徹底消失,她自己沒察覺,但,他們一直看在眼里。消失了,對他們也許才是好事,但另一個自己顯然不這么認為。
「如果結束這一切,你跟大陶會合而為一?」
小陶看著她,不說話。
「說謊是有礙修行路的!顾盅a充著:「我只是好奇。」
他聞言,深深看了她一眼,道:
「當初分割,確實打著最后合一的算盤。不過中間出了點岔,遲早會合一,只是會拖垮一些道行而已!
「換句話說,本以為百位數加十位數,再怎樣也是往上加,沒想到現在變成百位數加負數,對吧?」
「這個……算是吧。」
「連記憶都會合一?」
「這是自然。」
「那小陶先生,以后在記憶里不就會有我了嗎?」
他眨眨細長的眼眸,皺了皺眉,然后又笑:「這是理所當然。其實我只能算修行的部分,若要合一,另一個薛重陶才是正主兒。他有什么記憶,我都將會有。」那個皺眉表情一閃而逝,她沒近視眼,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用膝蓋想,也知道眼前這個小陶先生輕視她到連在記憶里添加一筆柯嬌嬌都不愿意。
由此可見,大小陶之前對三只眼的印象一定非常好,以致切割后的小陶不愿意把另只眼的記憶加入,混淆敗壞之前那只的名聲。
可憐的大陶,一開始就沒有選擇的余地,遇見轉世后這只廢物眼……
「我一直想問你,為什么你老是穿紅袍?不管是在我夢里或者現在,你喜歡紅色?」
他偏頭想了下,露出一抹溫笑:
「是你……不,是故友貪美色喜我穿紅衣,那么,讓她歡喜也是無所謂。」
「這樣啊……」小陶,你知道不知道這是你對我露出第一個溫柔的笑來,那個三只眼對你們的意義那么重大嗎?
她一點也不覺得他穿紅衣有什么特別美的地方!就算是前后世,審美觀也完全不同的。∷强聥蓩,不是他們認定的三只眼!忽然間,她覺得很悲哀。
她根本沒有前世的記憶,也不想把自己當是他們等待的人。他們,到底能等到什么?
「如果哪天我走了,我絕不要有人像你們一樣等著我!顾p聲道。
小陶望著她。
她嗦向他,掩嘴咳了一聲,道:
「既然等你們解決我的事后,你跟大陶會合為一體,屆時記憶會融合,那……小陶先生,你的人借我一下好不好?」
「借你?」他不得不承認,他摸不透她的想法。遂道:「你要借也是可以,只要別為非作歹……」
她深吸口氣,正視著他,說著:
「大陶,我喜歡你。謝謝你曾幫我這么多次,雖然,這一切全是為了三只眼,但我還是非常感謝你!
一頓,又笑咪咪地:「祝你修行順利,早日成為外星人,將來別忘了偶爾回地球一游!
小陶一臉錯愕。她哈哈大笑,道:
「小陶先生,你別跟大陶講,他一定會說:丫頭,你是變態到連欺負你的人都喜歡了嗎?有這么笨的人嗎?」只要以后他們合一時,大陶記憶里也會有這么一段,那就夠了。
「你們感情,倒是不錯!剐√栈厣,意味深長地說:「真的很不錯。」
「小陶先生,其實你們都是同一人,如果我親你那就等同親了大陶……」
他毫不掩飾的退了一步。
她一點也不覺得受傷,反而就是要他這一步。她用力咳了一聲,不大甘愿地說:
「我真的不想阻礙你們的修行路,我會盡力的,……可是,吃這種事我第一次做,可不可以讓我試一下?至少,讓我明白一下那種感覺,不然吐出來……」
「……」
那細長的眼眸一直在看著她。她摸摸鼻子,眼珠微瞟向黑色的天空。這樣的天空,都不是真實,也許以后,她會覺得這段經歷是出自她幻想,但她非常想把握現在。
她又道:
「別跟大陶講。他一定是在塵世里待太久了,所以很容易火爆,他嫌我膽小軟弱,我想……不如你來吧。讓我親一口,明白一下吃人的作業程序,然后你施個法,讓我在夢里習慣,我就慢慢去釣人去。」
拜這個幾乎亂真的月亮之賜,她又看見他困擾地退了一步。小陶,真不好意思哪,小小利用你一下,我只是想,在我跟大陶成為并行線前,為暗戀做一個結束。
「我想想……我想想……」小陶喃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