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威夷這幾天,她一閉上眼睛就會想起那一幕。
想起他身影里那種深切的落寞和憂傷。
她常常會迷惑,親情,會有那么濃烈的憂傷么?會時時刻刻惦記一個人,包括她所在城市的天氣嗎?會吻她,唇舌糾纏,幾欲窒息的舌吻?會在夜深人靜時,把她抱在懷里,吻她敏感的耳唇?會在喝醉后沖進她的浴室,把她按在墻上肆意的親吻,撫摸她的身體嗎?
如果這些都是親情,那么愛情是什么?
愛情,就是男人對女人深情地說:“我愛你!”嗎?
沫沫揉亂自己的頭發,埋頭在枕頭里深呼吸,她想不通,怎么也想不通!
“唉!我徹底拿你沒辦法了。”不知道什么時候韓濯晨走過來,無奈地說!澳阆牒褪捳\去維也納就去吧,想去哪就去哪!”
韓濯晨以為她會馬上從床上跳起來,摟著他大聲說:我就知道你最疼我!
可沫沫沒有。她閉上眼睛,眼淚還是涌了出來,落在枕頭上。
“沫沫?發生了什么事?前段時間你不是天天吵著要去嗎?不是寧可和我斷絕關系,也要和蕭誠在一起嗎?”
她再也壓抑不住心里的委屈,爬起來,趴在韓濯晨肩上失聲痛哭!鞍职,我想他,我好想他.……”
“他?蕭誠?”他憐愛地捧起她的臉,為她的眼淚緊鎖眉宇!笆遣皇鞘捳\和你說了什么?他傷害你了?!”
她不住地搖頭!拔蚁胨,比他去英國的時候更想……他好像去了很遠的地方,再也不會回來……”
她明明還可以打電話給他,還可以見他,可她卻覺得自己徹底失去了他。
后來她才明白,她失去的是希望,以前盡管希望渺茫,總還有一線存在,她可以在患得患失的感覺里找到點快樂慰藉自己,現在連最后一線希望都消失了。
她的生活就像失去鋼筋支撐的高樓大廈,一瞬間坍塌成泥土瓦礫,塵煙四起。
“沫沫?”韓濯晨的表情瞬間變得很凝重:“你是不是愛小安?!”
“我……”意識到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咬著手背,不再說話。
“你跟爸爸說實話,你是不是愛他?”
“是!”她哭著說:“可他不愛我!他去英國沒多久就和深雅姐姐在一起了……我看見過他們的照片,也看過深雅姐姐寫給他的信……我不想拆散他們!
“你!”韓濯晨氣得不知說什么好。為了沫沫和安諾寒能走到一起,該做的不該做的,他都已經做了!澳阍趺催@么傻?!喜歡就要去爭!”
事到如今,他總不能再去逼著安諾寒取消婚約和沫沫在一起。
“可他不會拒絕我,不管他愿不愿意……”
“我明白!”韓濯晨黯然拍拍她的肩!澳“惨呀浻喕榱,路是你自己選的……”
她點點頭,終于明白了那句話:
愛錯了,就要承受這個苦果,沒人能救贖你!
從夏威夷回來之后,沫沫變了。
和朋友出去玩,泡吧,唱歌,跳舞,開始參加各種類型的Party,越瘋狂的她越喜歡。
每天,她瘋狂地笑,瘋狂地吃東西,玩的筋疲力盡才回家。
因為筋疲力盡之后,她才能睡得著。
如同彼岸花,沒有綠葉陪伴,仍在酴醾地綻放!
有一天,畢業狂歡Party上,一個高大俊朗的澳洲男孩兒紳士地站在她身邊,問她:“我可以和你說幾句話嗎?”
她仔細看了他好久,才恍然想起,他就是那個曾經給他寫過情書的小男孩兒。
幾年過去了,那個讓她頭疼不已的小男孩兒已經有了大男人迫人的氣度!
“什么話?說吧!
他坐在她旁邊,態度鄭重地說:“做我女朋友吧!
又來了。
沫沫揉揉眩暈的頭,笑著問:“你還想和我約會?!”
和其他男人約會,這不失為一個平復失戀創傷的好方法。
“不是約會,我想和你結婚!”
她笑不出了。對一個澳洲男人來說,結婚,代表他愿意放棄隨意和其他女人發生關系的權利,所以,這句話遠比“我愛你”更真誠感人。
她張開嘴,一句“OK!”噎在嗓子里,怎么也發不出來。
“謝謝!”她說:“對不起,我不能答應你!
他沒問理由。
她也說不出理由,不是不喜歡他,也不是不想找一個愛自己的男人,認真交往,認真生活。
可是在她想要答應時,腦海里全部都是另外一個人的回憶……
有些東西,一生都無法擺脫。
比如回憶,回憶是靈魂的斷橋……
沫沫走到吧臺前,拿起紅色的香檳酒瓶,一口氣喝了大半。
總以為愛過了,痛過了,會懂得保護自己,會懂得放棄毫無意義的堅持。
總以為生活并不需要無謂的執著,沒有什么不能割舍。
總以為刻骨銘心的不是愛情,而是遍體鱗傷的痛。
原來不是。
對于安諾寒,她不是放棄了,而是選擇繼續偏執的暗戀著!
那晚,沫沫搖搖晃晃走進家門,韓濯晨再也不忍心縱容她近乎瘋狂的憂傷!皦蛄!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自己做什么!”沫沫笑著回答,醉酒后的笑,飄忽迷離:“我十八歲了,我可以對自己的行為負責!
“你是不是想讓我把他找回來?讓他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表n濯晨無比嚴肅,從茶幾上拿起手機。
她立刻清醒了,沖過去搶下手機!拔乙院蟛粫!我再也不和他們一起玩了!
父女的斗爭,她一直都是勝利者。
這一次她徹徹底底地失敗了。事實證明,人千萬別有弱點抓在別人手里。
韓濯晨心疼地握住她緊張得發抖的手!跋矚g他,為什么不讓他知道?”
“我怕他會取消婚約!”她說:“爸爸,我還年輕,我能挺過去……”
后來的兩個月,沫沫不再出去玩,全身心地學音樂,還參加了維也納音樂學院的入學考試。當她拿到了維也納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她明白,到了她該離開的時候了!
這兩個月的忙碌里,思念沒有被時間沖淡,反而愈加濃烈。
不過,時間有一個好處,它會滋養出一種叫做“習慣”的東西。習慣是一種強大的麻醉藥,再深切的疼痛都能被它麻醉。
夜已經深了,沫沫一個人坐在安諾寒的房間里,端著溫熱的藍山咖啡,掀開影集。
他已經回了英國,帶著他心愛的未婚妻,徒留一張張顏色艷麗如初舊照片,讓她去回味遺失的寵愛和呵護。
沫沫輕嘆一聲,合上影集放進自己的行囊。下個月,過完十八歲的生日,她就要離開澳洲了。維也納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已經收到,她將開始她新的生活。
但她并不想和其他失戀的女孩兒一樣,毀滅所有愛過的痕跡,相反,她更希望帶走安諾寒留下的一切。
哪怕只剩下回憶沒有褪色,她也要帶走。
拉開他的抽屜,想看看還有什么沒有褪色的東西值得她帶走的。
收拾整潔的抽屜里沒什么特別的東西,幾把車鑰匙,一臺相機,一個裝手表的盒子,一個淘汰的舊手機……如果她沒有記錯,那是安諾寒以前用過的。
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款式并落伍,也沒有破損的痕跡,應該還可以用。她剛想把手機放進行李箱,忽然發現手機鍵盤上的數字“1”被磨得褪了色。沫沫有些好奇,想知道他設置的快捷呼叫鍵“1”是誰的電話。
是她,還是蘇深雅?
于是,沫沫把自己的手機卡放進去,開了機,不等信號出現,手機上先閃動起一張調皮的鬼臉,肉呼呼的臉推成一團,特別可笑。
記得很久以前,為了讓安諾寒時常想起她,沫沫把這張的照片發到他手機上,設置成手機的開機畫面。她不曾想過,他的手機換了一個又一個,她的照片始終作為開機畫面存在著。
她對著手機呆坐了一陣,才想起自己的目的。長時間按住“1”,正在呼叫的號碼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很快里面傳來了提示音:用戶正忙……
說不清怎樣一種滋味涌起,有喜悅,也有酸楚……喜悅是因為她感受到了一種在意,他的生活中她始終是第一位的。酸楚是這種在意不能取代愛情。
沫沫忽然很想打電話給他,聽聽他的聲音。因為害怕自己會哭,只好放棄了。
端起涼了的咖啡喝了一口。
沫沫無意識地按著他的手機,不知又觸動了哪一個按鍵,手機進入了視頻播放列表,列表上有一個視頻文件,文件名叫:“沫沫”。
沫沫以為安諾寒趁她不注意偷偷拍過她的視頻,一時好奇便點開了。
當畫面上出現躺在病床上的蕭誠和坐在他身邊的她,沫沫手中的咖啡杯“哐當”一聲掉在書桌上,粉紅色的吊帶睡裙上染了一片咖啡色的污漬,如一朵開在黑夜里的彼岸花。
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視頻的畫面不僅很清晰,而且為了完美的展現了一種曖昧到了極致的男女關系,經過了細心的剪輯和處理。
她和蕭誠一起聽音樂,一起輕聲哼著溫婉的鋼琴樂……
她和蕭誠聊天,聊音樂,聊過去,聊未來……她還為他憧憬美好的前途,鼓勵他要振作……
還有蕭誠幾次心情不好,罵她,趕她走,她說什么也不肯走,堅持要留下來,有一次她哭著說:“我知道你不是真想趕我走,你是不想要我的同情和愧疚,誠,我不是同情你,真的不是……”
她接下去說的一段話被刪去了。如果她沒記錯,她說的是:“我是真的欣賞你,我眼中的誠只要站在舞臺上,不用嗓音也可以征服所有人!
視頻轉到了下一段,她為蕭誠削蘋果,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鮮血滲出。蕭誠拉過她的手,用嘴幫她吸去手指上的血,四目相對,蕭誠的眼睛里盡是濃烈的愛意……可她抽回手的一段卻被剪掉了。接下來,一個護士走進來,笑著說:“好恩愛!真羨慕你們!”
而她反駁的畫面也被剪輯下去,只剩下她羞怯的一笑,起身對蕭誠說:“我先回家了,明天放學我再來看你!
她走后,護士又對蕭誠說:“你女朋友真的好愛你!”
蕭誠看著門的方向,表情戀戀不舍!八俏业奶焓埂
起初沫沫以為安諾寒出于關心,請人錄了她和蕭誠在醫院里相處的過程,可是看到這里之后,她否定了這個可能性,因為安諾寒絕對不想看到這樣嚴重背離事實真相的錄像。
那么有條件,又有動機做這件事的只有兩個人,蕭誠和蕭薇……
接下來的一幕一幕,他們就像甜蜜的情侶一樣相依相伴,不離不棄。
其中有一幕,蕭誠抓住她的手,問她:“沫沫,等我畢業之后,我們一起去維也納學音樂吧……然后,我要帶你去希臘……我要帶你去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她低下頭,看不清表情,卻能清晰地聽見一個聲音在說:“好!”
沫沫有點懷疑自己患了失憶癥,把這一段重放一遍,又放一遍,仔細去回憶。
她明明記得自己沒答應過蕭誠要和他走,可這個“好”字清晰極了!
直到看完整段非常有技術含量的視頻合集,沫沫終于明白安諾寒為什么深信不疑地相信她愛蕭誠,因為這段錄像清晰地展現了一個女孩子的堅定執著,溫柔體貼……
她不覺得委屈,只是非常想知道安諾寒看到這段視頻是怎樣的感覺?
深深嘆了口氣,沫沫又拿出抽屜里的盒子,輕輕打開。
里面放著一款男士的手表,純鋼的表鏈,表盤設計簡潔大方,沒有任何多余的綴飾,唯一特別的就是秒針是一支跳動的箭,每一分鐘,箭尖都會留下一圈圓形的冷光。
沫沫急忙伸出手,看向手腕的表……
兩只表放在一起,無論色澤,款式,設計出奇的和諧。
原來安諾寒送她的十五歲生日禮物,是一對情侶表。
為什么?
是不是,她錯過了什么?!
一時沖動,沫沫撥通了安諾寒的電話。
電話很快接通,綿長且悠遠的聲音傳來。
“沫沫?”
“嗯!边@是自他訂婚到現在已經兩個月了,沫沫第一次聽見他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