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天空晴朗,一片蔚籃無垠,偶爾曳過幾絲雪白的流云,更添明媚。
朱妍玉已經(jīng)很久不曾這般快意地馳騁了,自從她在那次比賽摔斷了腿,從此退出職業(yè)競技場,失去了身為騎師的榮耀……已經(jīng)好久好久了,遙遠得彷佛上輩子的記憶。
的確是上輩子沒錯!來到這個陌生的時空,頂替了這具軀殼的身分,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就當是重新投胎轉(zhuǎn)世了一回,從此以后,就是全新的自己了。
無論前世今生,時空輪回,只要還有一口氣,她就該好好地活著,活出屬于自己的人生!
爸爸,再見了,愿你在另一個時空平平安安。
她在心里向父親告別,那個因為她再也不能賽馬、極度失望而醉生夢死的男人,曾經(jīng)那樣重重傷了她的心,甚至開始懷疑自己存在的價值。
現(xiàn)在她不會了,她有了另一個身分,有另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
況且她又能騎馬了,有一雙健康的腿,可以走、可以跑、可以蹦蹦跳跳,她又可以享受這種人馬合一、快意舒暢的滋味了。
她好開心!
一串銀鈴般的笑音隨風(fēng)灑落,傅云生有些愕然,稍稍緩下馬轡,這才發(fā)現(xiàn)身后那匹白馬競已逼臨自己如此之近。
是馬好,還是她的騎術(shù)好?
很少有人可以跟他并肩疾馳,雖然他尚未使出全力,但她不過一介女流……
傅云生存了考校的心思,忽快忽慢地試探著,朱妍玉總能維持在只落后他半個馬身的距離,很明顯,沒有足夠的控馬技術(shù)是辦不到的。
本事不錯嘛。
傅云生不著痕跡地勾勾唇,還想再試,他的愛狗流星卻有些耐不住,鼻間頻頻噴出粗重的氣息,示意他這個主人自己想痛快地跑一跑。
“怎么,你不服氣?”他俯下身在馬兒的耳畔低語。“覺得自己不該輸給一個女的?”
流軍哼哼兩聲。
本來就是,如果他發(fā)勁跑起來,那匹母馬哪能一直那樣囂張地緊追在他半個馬身之后?
主人,你認真一點好嗎?
傅云生彷佛聽見愛駒不爽的咕噥。
他無聲地笑了笑,忽然轉(zhuǎn)頭對那個正笑得燦爛的女人喊道“昨天那個荷包,你還想要嗎?”
朱妍玉沒料到他會突然對自己喊話,先是一愣,接著才恍然。老板是指昨天那包她沒領(lǐng)收的金豆豆?
“我們來比一場吧!”傅云生雙手一勒馬韁,讓流星停下來等待吹雪反超過數(shù)個馬身才又跑起來。
老板這是認真的,他是要和自己賽馬,如果嬴了,她就能得到那一荷包的金豆豆。
比還是不比?
腦海意念未決,身下的馬兒已然卯足了勁,感覺到吹雪的歡快異常,朱妍玉倏地也斗志昂揚起來。
吹雪和她一樣,都是好不容易才又得回了一雙健康硬朗的腿,她又怎么忍心阻止它,要它故意輸給總是在它面前耍威風(fēng)的流星?
“好吧,就比吧!”她喃喃低語。“殺殺他們兩個大男人的銳氣也好。”
一念及此,朱妍玉索性豁出去了,不再保留實力,盡情地飆馬。
冷冽的寒風(fēng)在頰畔掠過,刮得她小臉泛紅,耳朵發(fā)麻,但她只覺得痛快!
不過就算痛也是一種甜,因為她已經(jīng)太久太久不曾這樣放縱自己了……
傅云生看著那道飛揚的身影,腦海思緒如波濤起伏。
他想起昨日深夜,親衛(wèi)玄武風(fēng)塵仆仆地趕回來,帶回來一個令他驚訝的消息。
“你說,她很可能是四品京官朱長青的女兒?”
“是,屬下查到前陣子有一批犯官的家眷被流放到邊關(guān),其中有一對姓朱的姊弟在途中出逃,負責(zé)押送的軍官擔(dān)心受責(zé)罰,瞞下消息,只說他們姊弟倆不堪流放之苦,路上就病死了……屬下還查到那個姊姊臉上有一塊很明顯的青斑……”
原來她竟是罪臣之女,淪落為奴。
若不是中途出逃,此刻她怕已是被送進鐵甲營里的紅帳蓬成了軍妓,過那送往迎來的生活……
但,若她真是那種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閨閣千金,又怎可能擁有這么一手瀟灑的馬術(shù)?
傅云生漫然尋思,流星彷佛察覺到主人的心思,不滿地哼兩聲,他這才回神,加緊了速度。
一刻鐘后,兩人的比試有了結(jié)果。
自然是他贏了。
流星得意洋洋地在吹雪身旁繞圈圈,下巴抬得高高的,用一種睥睨的眼神打量吹雪。
吹雪懊惱地別過頭去。
朱妍玉能感覺到吹雪的失落,伸手愛憐地撫摸它的鬃毛,揑了捏它俊俏的耳朵。
“別難過,我們只是一時還不熟悉而已,等多練習(xí)一陣子,我們就能配合得更好,到時候誰也追不上我們!
她對自己的馬術(shù)有自信,也對這匹來自阿拉伯的駿馬有信心。
她嘀嘀咕咕地跟吹雪說了一長串話,流星在一旁看她們一人一馬耍親密,似乎很不爽,焦躁地踢了踢蹄子。
朱妍玉笑了,見傅云生拿著水囊在喝水,趁他不注意,也過來揉了揉流星的耳朵。
流星傲嬌地噴了口氣。
“好了,你別吃醋了,我也愛你。∧愫痛笛┒际俏业暮门笥。”
她悄聲笑道,額頭貼著流星的馬墾子,與它親熱。
傅云生看著這幅畫面,眼眸幽深。
她還真敢,當著他的面就和他的愛馬黏黏呼呼,也不怕他這個都督大人看了心生不悅?
不過說也奇怪,除了他,流星不讓任何人碰的,偏偏對她就能放下心防,容許她的接近……
“大人,我們來野餐吧! ”朱妍玉像是根本沒察覺他復(fù)雜的心情,轉(zhuǎn)頭對他輕快地提議。
“野餐?”
“今天天氣這么好,雖然冷了一點,卻是陽光燦爛,映得這片湖光山色特別美麗,您不覺得嗎?”
不覺得。
他只覺得她整個小臉蛋凍得發(fā)紅還能這般興致勃勃,也挺佩服她的自得其樂的。
“我做了幾樣好吃的點心喔!吶,您過來瞧!
她解開隨身背著的包袱,在臨湖一棵松樹下鋪開一方薄毛毯,捧出一個八寶攢食盒,盒里幾個格子里放著不同的點心,因為包得緊密,方才的激烈碰撞也沒讓點心散了形,一個個依然小巧玲戲,看來甚是美味可口。
水晶糕、碗豆黃、玫瑰醉,還有油紙袋里包的幾個香噴噴熱騰騰的肉包子。原來這就是所謂的野餐。
其實,他沒想到只是約她出來跑個馬,她會將點心和包子都帶上,一副出門踏青的興奮樣。
“快來吃吧!激烈的運動過后,您一定餓了吧?我瞧您早膳應(yīng)該也沒吃什么好東西,八成又是那些味道令人難以下咽的清粥小菜……”
她驀地頓住,彷佛這才警醒自己說了什么,緊抿著唇,恨不得咬掉自己多話的舌頭似的。
他不禁莞爾!霸瓉砟阋恢痹谛睦锇蛋迪訔壉径级降某允!
朱妍玉眨眨眼,本以為這男人會因為自己肆無忌憚的言語而憤怒,沒想到他口氣還挺溫和的,嘴角半勾,墨眸微微閃著光,似乎是調(diào)侃?
跺跺腳便能震動整個北方邊境的軍神,居然也懂得幽默?
雖然這句淡淡的揶揄也稱不上太好笑就是,但已足以令她順著竿子往上爬!按笕酥谰秃茫阅缃竦臋(quán)勢地位,只要一聲令下,哪個名廚不能網(wǎng)羅過來為您上灶?偏您卻是……”
她不說了,再說就是批評廚房大娘了,大娘對她那般熱情和善,她不該說大娘的壞話。
俥云生卻能明白她的意思,她是嘲諷他不懂得享受吧?
他若有似無地揚唇!拔艺f過了,比起行軍打仗吃的口糧,平常這樣的吃食已經(jīng)是好的了!
“嗯,我知道!彼⑿Α
他不用名廚來掌灶,不是因為故作清廉或品味低俗,只是想給跟隨自己的人一條生路。
能夠照顧自己下屬及其家眷的,不會是壞人。
她靜靜地凝睇男人,眼神浮漾著一抹自己也未察覺的溫暖。
她第一次這樣看他,專注認真,不躲不閃,似是入了神……
傅云生心韻頓時亂了一拍,掩飾地咳了咳!霸趺戳耍俊
朱妍玉瞬間一遭,慌慌地回了神,連忙將油紙袋里的肉包子塞給他!按笕苏埑浴!
塞給他一個后,她自己也抓起一個,急急地咬了一大口,猛然燙到,哀叫一聲,先是狼狽地勉強將那口吞下,接著忙不迭地伸出舌頭來透風(fēng)。
他看著她慌亂地拿小手往自己燙到的舌頭搧風(fēng),彷佛一只貪嘴的小貓,那樣可憐又可愛的姿態(tài),忍不住笑了。
一陣如大提琴般低沉醇厚的笑音拂過朱妍玉耳畔。
她驀地愣住,呆呆地望向身旁的男人。
是他在笑嗎?
他居然也會這樣笑?
他笑起來……還滿好聽的,讓她想起在遙遠的另一個時空,她曾經(jīng)附庸風(fēng)雅聽到的古典樂曲。
即便周遭有蕭瑟的風(fēng)聲、有馬兒的嘶鳴聲、有針葉沙沙的聲音,他的笑聲仍猶如在樂團里那把沉淀著舊時光的大提琴,縱是低調(diào)也能清清楚楚地撩人心弦。
“你看什么?”他注意到她的異樣,沉聲問道。
她一愣,驚覺自己的失神,慌張地又咬了口包子,哪知又被燙到,懊惱得像只被踩到尾巴的貓,跳起來喵喵叫。
他笑得更暢快了。
而她更羞俏了,恨恨地橫了他一眼,下意識地抬腿就想踢人,剛一踢就赫然醒神,硬是在空中拐了個不自然的角度,不料一時重心不穩(wěn),往下?lián)涞?br />
傅云生見狀,猿臂一展,試圖攔住她的跌勢,結(jié)果卻是他整個人被她壓倒在地,軟玉溫香雪時抱滿懷。
她愣住了。
他也愣住。
兩人四目交接,時間彷佛在這一刻凍結(jié),天地?zé)o聲,他墨深的眼潭幽幽地倒映出她清麗如雪的容顏。
她在他眼中看見了自己,心韻立時狂亂起來,臉頰羞紅,不知所措地呢喃起來!皩ΑΣ黄,我不是故意的……”
他似笑非笑地盯著她!肮媚锿Τ恋摹!
“啊,!”她更窘了,急著從他懷里掙扎爬起。“壓到你了是嗎?我馬上起來……”
是太急切了嗎?她竟忘了對他用敬稱,你呀我的不成禮數(shù)。
可他竟不介意她這般的沒規(guī)矩,見她白皙的臉蛋整個渲染紅霞,宛如一朵獨自在清晨悄悄綻開的芙蓉花。
她手忙腳亂地起身,才剛剛撐起半個身子,他忽地大手一攬,又將她壓回自己懷里。
他緊緊地、不容抗拒地抱著她,讓她心口咚咚咚咚地一陣疾響。
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妍玉心亂如麻,就連傅云生自己也不明白。
只是忽然舍不得這暖玉般的身子離開自己,舍不得那股繚繞在鼻間的清幽女孩香。
他的心韻同樣亂不成調(diào),俊頰發(fā)熱,耳根亦隱隱泛紅。
生平第一次這樣抱著一個又香又軟的女體,原來是如此教人迷亂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