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爭論不休,朱妍玉心韻怦怦地跳,終于壯著膽子走上前。“我可以看看這匹馬嗎?”
這話一落,兩個大男人同時望向她,阿旺見福師傅整個眉頭都皺起來,不禁暗暗叫苦。
槽糕!他忘了警告顧姑娘這福師傅可是個老頑固,尤其最討厭婦人多事,她可千萬莫惹惱他老人家啊!
“你是誰?”福師傅語氣不善。
“福師傅您好!彼I硇辛藗禮。“小女子姓顧,是負責照顧流星的馬僮!
“你就是顧姑娘?”
“是。”
福師傅板著臉打量她。他早聽說過都督大人的新馬僮是個小姑娘,他私心并不認為一個丫頭片子能有多大的本事照顧馬匹,對都督大人用她為自己的私人馬僮一直頗不以為然,只是面上不好顯露出來。
“聽聞福師俥在此處相馬,小女子就想過來瞧一瞧,見識福師德您的風采,也算是觀摩學習。”朱妍玉盈盈笑著解釋,卻不知自己這么說正踩到了老頑固的逆鱗。
觀摩學習?就憑她一個丫頭片子?不知天高地厚!
“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看在都督大人的分上,他就給她留一點面子不跟她計較。
朱妍玉原也料到這個見多識廣的老師傅未必瞧得起自己一介女流,只是她真的不想錯過一匹好馬,這馬兒的病再不及時醫(yī)治,恐怕會真的廢了。
她鼓起勇氣道:“福師傅,就讓我看一下這匹馬好嗎?不會花多久時間的!
“顧姑娘……”眼看老人家吹胡子瞪眼,就快失去耐性,阿旺心知不妙,急著想上前去將她拉回來,身后一條有力的手臂扯住他,他愣了愣,回頭一看,差點腿軟。
“都、都督大人……”
傅云生示意他噤聲,神色肅然。
阿旺哪敢再多話,連忙退到一旁,恨不得假裝自己不存在。
朱妍玉卻是當著福師德的面,開始檢視起那匹白馬的骨骼來。十八根肋骨、六根腰椎骨、十八節(jié)尾椎骨——是阿拉伯馬沒錯。
她順了順一直溫順地站在原處任由她摸骨的白馬鬃毛,輕聲嘆道:“你的脾氣可比流星那家伙好多了呢!”
“看完了嗎?”福師傅面色鐵青。
“是。”她盡量做出低眉斂眸的姿態(tài)。“這的確是匹好馬,應當是來自阿……嗯,來自大食的純血種馬。”
“那又如何?”
“福師傅可否將馬買下來?”
“什么!”福師傅大怒!拔覄傉f過了不買跛腳馬!”
見福師傅氣得面色鐵青,朱妍玉方有幾分后悔。
唉,明明決定低調(diào)夾尾巴做人的,她怎么就這么多嘴多事呢?可要她看著這匹寶馬見死不數(shù),她實在于心不忍……
她深吸口氣,毅然揚眸!八哪_能治的!
“你能治?”福師傅諷刺地問。
她一怔。“可以請馬醫(yī)……”
“這位就是我們馬場的馬醫(yī)!备煾抵钢驹谒砗笠粋身材瘦高的青年。
“他都說不能治,你憑何說可以?”
憑她前世的經(jīng)驗,她知道這馬兒只是罹患了蹄葉炎,仍有機會治療,可這話要怎么說出口呢?
“我……”
“滾開!”見她欲言又止,福師傅失去了耐性,厲聲喝叱。
她一凜,唇角悄悄泛開一絲苦笑,正想識相地退下時,轉(zhuǎn)身瞥過白馬,卻見它雙眸流露出痛楚與懇求之色,竟似隱隱漾著淚光。
她心口一揪,想起前世曾親眼見過一匹四蹄皆染上蹄葉炎的馬兒遭到安樂死,臨死前那無助的模樣令人心酸,而它的主人抱著它泣不成聲。
她可以救這匹白馬的,只要她勇敢一點……
“我來試試!”當她領牾自己說了什么時,話已出口。
福師傅和那個青年馬醫(yī)都是面色一變,就連那個大胡子西域行商也是表情猶豫。
“胡說八道!”福師傅憤然怒斥!澳阒肋@樣一匹馬得花多少銀子買嗎?就憑你輕飄飄的一句話就要馬場白砸銀子?”
“福師傅,您給我個機會,這馬真的能治的!
“還不滾下去?”
“福師德……”
“讓她試試!”一道清冷的嗓音擲落。
眾人怔住,不由得齊齊往聲音的來處望去,只見傅云生不知何時來到現(xiàn)場,一身尋常的藏青色棉袍仍是襯得他玉樹臨風,挺拔不群。
“大人!备煾倒硇卸Y。
傅云生淡定地掃了他一眼,又恍似漫不經(jīng)心地看向臉色微白的朱妍玉!凹热活櫣媚镎f這馬能夠醫(yī)治,就讓她試試,銀子我出!
他都親自發(fā)話了,即便福師傅再不情愿,這事也只能這么定了。
朱妍玉極力鎮(zhèn)定心神,安撫地拍了拍白馬,牽著它緩步來到傅云生面前,“多謝大人。”
傅云生看著她彎下的頸脖在自己眼前形成一道美好的弧度,接著又看她小心翼翼地抬起頭來——是他的錯覺嗎?她臉上的青斑似乎一天比一天淡了,肌膚越發(fā)嬌嫩白皙。
“不用謝我。”他故作冷淡。“若是事后證明你讓本都督白花了銀子,你該知曉如何請罪。”
這話一落,周遭多了幾道嘲諷的視線,朱妍玉才剛安穩(wěn)些許的心韻又狂跳起來。
她這是惹上了哪里來的閻王?真倒楣!
得到傅云生的許可后,朱妍玉便牽著這匹毛色雪白的母馬來到他的私人馬廄,這間馬廄足夠?qū)挸,至少可容納五、六匹馬。
流星見馬廄里來了個不速之客,先是有些被侵占地盤的不爽,可看著對方通體雪白,形貌駿秀,行動間極是柔順,抬頭望向它的眼眸又流露一絲祈憐之竟,它不覺一愣。
朱妍玉見它的反應,噗嗤一笑,輕輕捏了捏流星的耳朵。
“你也覺得這位馬姑娘長得很清秀可愛對吧?她生病了,走路有些跛,暫時要跟你一起住在這里進行治療,你可要對人家好一點,不要亂吼亂叫地嚇壞人家,嗯?”
流星看看她,又看看她身旁那匹玉雪可愛的母馬,忽地撇過頭,別別扭扭地噴哼一聲。
朱妍玉見它這傲嬌的模樣,又是輕聲一笑。“對了,這匹母馬還沒取名字呢,你說叫什么名字好呢?嗯……你看它全身毛色白得如此好看,不如叫白雪?”
“哼!
“你覺得不好聽啊?那換一個,嗯,讓我想想……”
“就叫吹雪吧!”一道凜冽的嗓音驀地落下。
朱妍玉一震,扭頭一瞧,也不知這位英氣挺拔的都督大人是何時來到她身后的,竟然離她只有不到兩步的距離,她不禁瞪大眼,汗毛悚然而立。
傅云生見她這副彷佛見鬼的神情,劍眉微微一擰,她就這么怕他嗎?
“大、大人!彼酥瓢l(fā)顫的嗓音。
“嗯。”他淡淡地應一聲,又上前一步。
朱妍玉倏然凜息——他想干么?站這么近千么?
“大人,您怎么來了?”
他似是看透了她的不安,目光一沉。“我來看你如何治療這匹跛腳馬。”
她知道自己不該反駁的,可就是忍不住開口,小小聲地說道:“別在她面前這么說,她會難過的。”
“什么?”傅云生愕然。
她鼓起勇氣揚眸。“莫要說她破腳,你剛剛不是給她取了那么好聽的名字嗎?”
他凝視她,許久,沉聲揚嗓!澳阌X得好聽?”
“嗯。”她微微一笑。
他不再說話,只是靜靜盯著她,她被他看得有些臉紅,幾乎能感覺到他身上強烈的男性氣息。屏著呼吸,盡量不動聲色地往后退了一步,順熱轉(zhuǎn)頭望向母馬,藉著替馬兒順鬃毛的舉動掩飾自己的慌張。
“吹雪啊!彼崛釂镜馈!耙院笪覀兙瓦@么叫你了,你喜歡嗎?”
吹雪睜著濕潤的眼眸盯著她。
看著馬兒依戀的神態(tài),朱妍玉凌亂的心緒忽然平靜下來,伸手輕輕拍撫吹雪,在隔著流星老遠的另外一頭,安置了這匹母馬。
她輕手輕腳地扶著母馬躺下,仔細檢查馬兒的四蹄。果如她所料,初雪的兩只前蹄蹄底腫脹,其中有一只蹄骨有刺入蹄底的徵兆,分明是染上了蹄葉炎。
隨著她的動作,傅云生也注意到馬兒不尋常的蹄底。
“這是什么?”他問。
“是蹄葉炎。”
所謂的蹄葉炎即連接蹄骨和蹄壁的軟組織發(fā)炎,多發(fā)生于馬匹前足,會引起足部疼痛。
染上蹄葉炎的病馬于站立時其前足會盡量向前伸直并以后足向后揺擺,以減輕前足承受之重量,由于疼痛,行走時步伐短促而混亂,造成跛行現(xiàn)象。
蹄葉炎的成因有可能是誤食腐壞的草料、中毒、疝痛或在堅硬的地面運動過度等等。
朱妍玉低聲向傅云生解釋病徴和成因,對于馬匹的病變與治療,她并非專家,可前世自幼在馬場長大,以及后來成為職業(yè)賽馬騎師,讓她耳濡目染,多多少少有了些相關的處理經(jīng)驗。
“……馬兒每踏一步,馬蹄都會伸縮,這就像一種壓力,能夠?qū)⒀和苹厝,有助于血液運行全身,所以平日就該善加護理馬蹄,健康的馬蹄方能保證馬的健康!
傅云生點頭表示理解。“你能治療嗎?”
“能!敝戾褚幻嬷钢R蹄,一面說明!按笛┑牟∏檫不算太嚴重,只須每隔幾日替它修剪馬蹄,保持蹄匣健康的形狀,慢慢地馬蹄就會主動修復,數(shù)個月后應當就能長出新的完好的蹄匣來!彼D了頓!靶藜赳R蹄這事我可以做,不過當中還需輔助些許藥物治療,這個……”
西醫(yī)有消炎止痛藥,可中醫(yī)該用哪些藥草來消炎止痛,她可是一頭霧水。
她抬起頭,有些為難地望向眼前這個偉岸如山的男人!懊衽吘共皇菍I(yè)的馬醫(yī)。”
不知為何,看著她苦惱的神情,聽著她軟軟的似有些不知所措的口吻,傅云生頓時心情大好。
“好,我就派一個馬醫(yī)來協(xié)助你。”他爽快地應允。
“多謝大人!”
得到傅云生的允諾,朱妍玉極是欣喜,明眸燦亮,眉眼因笑意彎彎,頰畔隱隱透著一抹興奮的紅暈,這一刻的她看來竟頗有幾分明艷動人,就連臉上那塊丑陋的青斑彷佛也順眼起來。
傅云生呼息一凜,不自在地移開視線,正巧與流星四目相接——
傲嬌的黑馬眼珠滴溜溜地轉(zhuǎn),噴出一聲冷笑般的哼氣,似是在嘲弄著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