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子,咱們去跟老夫人請安吧!挂贿M尹府,尹安羲就拉著柳芫上梨花苑。
一路上,柳芫心里古怪不已,要是她沒記錯,打從她進尹府的門,他就不曾晨昏定省過,現在卻突然要去跟婆母請安……怪怪的,不知道他又打什么主意了。
一到梨花苑,就先遇見曹嬤嬤,而曹嬤嬤那神情活像見到鬼,一雙眼快要瞪凸似的,尹安羲也不管,拉著她繼續往前,適巧羅氏就在園子里剪花,遠遠的,他便喊了聲——
「老夫人。」
羅氏手里正剪著六月雪,那喚聲教她的手一抖,剪子掉落在地,她詫異地回過頭,滿臉難以置信。
柳元臉上噙著笑,內心卻仍是不解。
這到底是怎么了?好像哪里怪怪的,可一時間,她又想不出是哪里怪,總而言之,羅氏那神情好像是他們不該回來。
「你、你……」羅氏吸了口氣,擠出慈祥笑意。「你們回來了?」
「是呀,這一趟去得比較久,所以回來時特地來跟老夫人請安!挂掺诵Ρt眼說著,隨即又問著柳芫,「娘子,不是說帶了什么要給老夫人?」
「婆母,我們路經織造廠,順便給婆母挑了些花樣新穎的眉州錦,待會就給婆母送過來。」真是的,不都說了晚點再送過來,干么突然提起呢。
「老夫人,那是咱們的一點心意,算是我謝過老夫人的疼愛!挂掺嗣乜冢庥兴傅氐。
「很好,兩個乖孩子,不過你們一路舟車勞頓,先回房歇著吧!沽_氏笑意不變地道,手中的六月雪卻快要被她捏爛。
「是。」
待兩人一走,羅氏臉色揪變,沉聲道:「把三爺找來!
「是!谷缬駪寺暎s忙離去。
「二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回主屋的路上,柳芫忍不住問。
「沒!
「我覺得有!棺彀投伎煨至耍袷羌橛嫷贸寻憧旎,說沒事她才不信。
「別胡思亂想了,何必自尋煩惱!挂掺肃咧,掐掐她的頰!溉ソo我準備幾樣糕點吧,我餓了!
柳芫啐了聲,心想,晚一點她就去找彩衣探探近來府里有無發生什么事。
回府兩三天,尹安羲終于甘愿去商行了,柳芫才找到空閑去找薛氏。
「你一回來就忙著替我張羅這些?」薛氏正喝著茶,見她提著食盒進屋,不禁打趣道,「到底要我怎么謝你才好?」
「是呀,你要怎么謝我才好?我想想!沽緦⑹澈袛R在榻幾上,煞有其事地思索著,「不如跟我聊聊我不在府里的這幾天,發生了什么事。」
「就這么簡單?」薛氏好笑道,跟著在榻上坐下。
「唉,我這人向來沒什么野心的!沽緦⑹澈写蜷_,取出了蓮藕醉餅和一壺薄荷菊花茶。
薛氏接過茶想了下!父餂]什么事,三爺也挺安分的,大半都待在府里,倒是常到婆母那兒走動!
柳芫聽著,也聽不出有何異狀。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挺奇怪的。」
「怎么說?」
「大概五六天前吧,我跟婆母請安時,隱約聽見她對曹嬤嬤說什么事已成,又說什么要準備辦喪了……可是,辦什么喪?」
柳芫眨了眨眼,有些啼笑皆非!改皇悄懵犲e了吧。」
「沒有,我絕對沒聽錯!拐f著,薛氏壓低音量問:「你們這一趟出門,可有遇到什么怪事?」
柳芫愣了下,「怎會這么問?」
薛氏喝了口茶才道:「你認為誰是婆母的眼中釘?」
柳芫好歹也是柳家后院訓練出的庶女,經她這么一提,還聽不懂嗎?為了三爺,婆母自然是恨不得二爺能消失,教她不禁揣測他們在山道上遭沖指并非意外,而是蓄意謀殺……她垂著長睫,想起尹安羲的異狀,想起事發前尹安羲不尋常的惱意……
「不管怎樣,你們都平安回來了,也許是我想岔了,但有些事,還是先想起來擱在心里備著,總是比較妥當!寡κ弦馕渡铋L地說著。
柳芫一顆心不禁往下沉,只因她沒想到羅氏竟會心狠手辣到這種地步,這么說來,兩年前二爺遇劫,羅氏絕對脫不了關系。
和薛氏又閑聊了幾句,她便先回主屋。
晌午的天候陰霾了起來,本該是艷陽高照的午后,天色卻已經暗了下來,天上的云猶如潑墨畫般地蔓延,轉眼暗如掌燈時分,柳芫坐在房里榻上想得出神,連燭火也沒點上。
她將事情從頭到尾想個通徹,認為山道上的事肯定有詐,那么二爺的破衣……如果二爺真的中劍了,怎能無事?
裂口像是利器又是斜劈又是直刺而入,要真是穿在身上時出事,是人,怎么可能還活得了?
二爺的膚色偏白,但也有不少男子膚色偏白;二爺的體溫偏低,可醫書上也記載確有此種體質……然而,她的紅玉耳瑺,不管她和姊姊們試了幾回,姊姊們就是進不了她紅玉耳瑺的空間里,可他卻一次就成了,甚至他早去過那個空間。
她會不會想太多了?
她應該著重在防備羅氏和尹安道,而不是莫名地懷疑起二爺的身分,甚至懷疑他不是人……
忖著,余光感覺有影子晃動,她側眼望去,驚見一抹影子從暗處移出,在她面前慢慢地幻化成人形,似笑非笑地瞅著她。
「……書生?」柳芫倒抽口氣。
「許久不見,十三姑娘,或許該稱你尹二夫人。」
柳芫瞠目望著,雖說她曾猜測過他不是人,但她沒想到他會用這種方式出現在她面前,而他來找她又是為了什么?
「書生特地前來,找我有什么事?」她深吸口氣,穩住心緒地問,起身點起了燭火,又間「要不要我差人煮一壺茶?」
「不麻煩夫人,在下前來,只是有一件事想問!
「什么事?」
「當初在下問過夫人撿到耳瑺時可有無異狀,那時你說當時出現了一個男人,我想再問夫人一次,那次之后,你可曾再見過那個男人?」
二爺……對了,書生要找的人不正是他嗎?當時在書生離開后,她才又跟他重逢的……書生為何一再追問他,質疑她是否再見過他?
「你是因何事找那個男人?」她斟酌用字地問。
書生笑而不答,寬袖一抖,翻手接住了一樣小物,攤開掌心后,她清楚地看見那是另一只紅玉耳瑺。
「這……」
「夫人告訴我是在梅林縣的柳家宗祠撿到紅玉耳瑺,為此,我特地走了趟柳家宗祠,可惜一無所獲,正當我打算回京時,在縣城里聽人提起梅林縣一帶盜墓猖獗,聽說還意外挖到一處古墓,據說那是數百年前的墓了,而盜墓賊在挖開古墓后,一個個莫名喪生,所以我便走了一趟,找到了這另一只耳瑺!
柳芫想起兩年前就聽聞梅林縣一帶盜墓猖獗,但她倒沒想到這個耳瑺竟是從數百年前的古墓里取出。
「這個耳瑺上有那個男人的氣息!箷蝗坏。
「咦?」
「但卻不及你耳上那只耳瑺的味道濃!
柳芫力持鎮靜,可她的心跳卻已是亂了,有太多線索直指二爺,如今她害怕的到底是他……終究不是人,抑或者是擔心書生傷害了他。
「初次見夫人時,我就覺得你身上有股熟悉到快要遺忘的味道,如今想來那是糕點的味道,而我要找的那個男人最嗜吃糕點了,尤其偏愛酥酪那股奶味!箷咧号C物般的惡意笑容,徐步接近她。
柳芫身后貼著圈桌,雙眼眨也不眨地注視著他。
「如今再見夫人,你身上的味道依舊,但更添了那男人的味道……說吧,他在哪呢?」
柳芫緩緩吐了一口氣,一臉無辜地笑著說:「我聽不懂書生在說什么。」
「夫人是個聰明人,和那男人相處過,必定會察覺那男人不尋常,而實際上他當然不尋常,因為,他不是人!
頓時,窗外閃光爆現,乍亮的光芒映照著書生異于常人的俊美臉龐,也映照出他異于常人的半透明身軀。
柳芫在寬袖里交握的雙手不住地顫抖,好半晌才勉強自己鎮靜下來,心知再也瞞不過,她才認命地問:「那么……我可以問你為何找他?」
「嗯……怎么說呢?」書生低笑著,俊魅的臉龐噙著某種難掩的歡愉。「說冤家吧,他欠我可多了,讓我找了五百年,你說,我會怎么對付他呢?連我也很難說得清楚了,當我再見到他時,到底要怎么滅了他,光是想象,就教人開心得不知道該怎么辦呢!
滅?她的男人是能隨隨便便被滅的嗎?「那么,我也只能帶你去找他了!拐f著,她主動走向他。
書生動也不動地睇著她,見她主動地牽著自己,正要說她碰不著非以實體出現的他時,她卻已握住了他的手。
就在他驚詫之余,眼前隨即換了個時空!高@……這是?」
「想滅了我的男人?我先滅了你!」柳芫憤怒地低咆著,觸碰耳瑺的瞬間,隨即回到原本的房內。
柳芫防備地回過身,環顧四周,確定書生并沒有跟在她身后跑出空間,才腿軟地挨近床邊坐下。
她這么做是不是太大膽了?但她是不會后悔的,大不了往后再也不用那個空間就是……
就這樣把書生困到她老死之前再放出來,如此一來,九姊跟二爺都安全了,她和姊夫就不用惶惶度日了。
可,這不也證明了,原來那個空間一般人是進不去的,而二爺和書生是一樣的……都不是人,二爺……不,他不是尹二爺,他只是借住在尹二爺的身體中,真正的身分到底是什么,恐怕將永遠是個謎,因為他早已遺忘了一切。
他沒有記憶,當他發覺自己不是人時,他是不是會害怕?想起在田江縣時總是心不在焉的他,那么嗜吃糕點的人竟散慢得連糕點都忘了吃……他是不是在那個時候察覺了什么?而五百年前,又到底是誰將他封在耳瑺的空間里?
腦袋里充塞著太多找不到答案的疑問,但她唯一肯定的是,她希望他可以一直待在她的身邊,哪怕要他一直假冒著尹二爺。
她的相公在她有難時,不假思索地護著她,相對的,她也會在她相公有難時,毫不遲疑地為他挺身而出!
不管他到底是什么,他,是她的相公!
握緊拳頭下定決心,外頭突地傳來腳步聲和喊聲,「夫人、夫人,不好了!」
柳芫起身開了門,瞧見外頭雷電交加,甚是嚇人,而棗兒正從長廊一端跑來,尖銳的聲音硬是破開雨聲而來——
「夫人,老夫人差曹嬤嬤搜了小廚房,說什么在小廚房里找到了砒霜!」
柳芫頓了下,腦袋快速運轉,推敲出——「三夫人中毒了嗎?」
棗兒跑得上氣不接下氣,來到她的面前,用力地喘著氣息道:「她們說,三夫人在夫人離開之后毒發,認定是夫人下的毒,所以搜了小廚房,可問題是小廚房怎么會被搜出砒霜?」
「想栽贓還怕沒法子嗎?」柳芫冷笑了聲。
膽,真是太大膽了!明知她有皇上和德妃娘娘當靠山,卻還是硬要動她,簡直是太目無王法了!
「現在該怎么辦?她們就要來押夫人了,是許嬤嬤要我趕著先來通知夫人!箺梼赫f著,回頭望去,還真見到曹嬤嬤領著一群婆子來了。「夫人,怎么辦?」
「能怎么辦?看著辦!我也想知道她們到底有什么好計謀能置我于死地!」她好歹也是經過嫡母訓練過的柳家女兒,就讓她瞧瞧羅氏的計謀有沒有比嫡母還高竿!
最可恨的是,既是要對付她,就應該要針對她而來,利用她傷了旁人,簡直是太可惡了!
柳芫一肚子火地瞧著曹嬤嬤領著幾個孔武有力的婆子走來。
曹嬤嬤面帶不善地道:「二夫人,聽說晌午時二夫人曾去過三夫人那兒,待二夫人一走,三夫人就身子不適,老夫人要我等將你帶到梨花苑問個清楚!
柳芫冷冷看著曹嬤嬤,問:「找大夫了嗎?」
「等問完二夫人話,再請大夫也不遲!
「既然知道三夫人中毒了,不急著請大夫卻急著找我問話,也未免太不將人命當一回事,要是三夫人真有了差池,誰擔當得起?」
曹嬤嬤見她一改以往的靦腆羞澀,不禁暗自佩服老夫人的好眼力,早就看穿她不過是裝乖扮柔順罷了。她掀唇笑得冷厲,「三夫人要是有了差池,這事不就是要二夫人擔起嗎?」
柳芫微瞇起眼,不敢相信她們竟然這么隨意地要將一條人命扣在她頭上……那是人命,她們到底將人命當成什么了?
她竟然疏于防備到這種地步,這事要是傳到九姊耳里,她肯定會被九姊給罵到臭頭……簡直是氣死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