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要錢?!”
望著眼前“慈眉善目”的繼母,一身華麗、妝容精致的妹妹,以及唯恐晚人一步,神色倨傲的姊姊,李樗有些哭笑不得,甚至有撫額大笑的沖動,把厚厚的門板甩在她們的臉上。
憑什么跟她伸手要錢,還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活似她欠下一屁股爛帳,怕她跑了的上門要債。
當初她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時候,有誰想過喂她一口粥吃或是端來一碗藥,念在一家人的分上多有照料,讓她在最困苦虛弱之際感受一絲來自家人的關懷。
沒有,沒有一人肯進青漪院多瞧她一眼,甚至心腸惡毒地巴望她早日魂歸黃泉,少一人來分嫁妝,她的活著只會帶給所有人困擾,不如早到地底和母親重聚。
李樗死了,死在她們無視和冷血之下。
而她活了,不再有負擔的李樗重生了,從遙遠的時空來到歷史上所沒有的朝代,代替李樗繼續活下去。
重生之后,世態炎涼她親身體驗到,親人個個唯利是圖,從偏心的老太君到私心重的常氏,任性驕奢的李樂,六親不認的李柔,李府上下竟找不到一位真心待人的主子。
反倒是下人比主人有情,不管她是貧是富,吳嬤嬤和柳綠總默默關心她,怕她冷、怕她餓的噓寒問暖,陪著她在火爐前流汗,一整夜不眠。一步一步摸索著,咬牙硬撐,勞心勞力地只要她好。
甜食鋪還沒開張前,誰也不敢預料能否成功,像用燒的一樣手邊的錢越來越少,要買的東西卻越來越多,有些根本買不到要自己做,失敗的次數一多自己也產生懷疑,她真的辦得到嗎?
她用三個月時間寄望對新種苗一無所知的莊頭王有義種出她要的食材,不論是天災還是人為疏忽,供應不及,鋪子便開不成,所有投下去的銀子就像丟進水里,撲通一聲就沒了。
雇工的錢要照付,鋪子得留著,她給自己六個月的時間,半年內甜食鋪若開不起來便認賠殺出,留下幾百兩在身上,以備不時之需。
如今老天賞臉,真讓她闖出了一片天來,甜食鋪的生意蒸蒸日上,客似云來,財源滾滾,她有了錢也站穩根基,不用處處求人幫忙、看人臉色,自食其力也不會有餓死之虞。
雖然有幾間仿效他們的鋪子陸續開張,不過還是比不上獨領風騷的甜心甜食鋪,有些獨門配方他們根本做不出來,光是一項奶油,她就占了絕大的優勢。
“樗兒,我們也是沒了辦法才來找你的,看你鋪子里的生意興隆,人潮熱絡無一刻消停,想必有一定的積蓄,娘想你多少拿一些出來貼補家用,讓你妹妹也有些可以見人的首飾!焙貌粺狒[的鋪子,肯定賺得不少。
常氏精于算計,她算準了開鋪子的時辰,在客人最多的一刻偕同女兒踏入甜心甜食鋪,把在后院改善烤具的李樗叫到前頭來,當著絡繹不絕的客人面前提出補貼家用的要求,基于面子問題,諒她也不敢拒絕。
雖已入秋,天氣仍然悶熱不已,秋老虎發威,盯著兩人瞧的李柔以帕子當扇掮涼,兩耳豎高,一旦李樗肯把錢拿出來,她二話不說先下手為快,讓常氏母女撲個空。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憑什么她要便宜那對母女。
何況論起親疏,她和李樗才是自家人,常氏是繼室和她們隔了一層,李樗沒道理幫外不幫親,再怎么說她們才是親姊妹,其它人不用太在意。
“要多少?”看你胃口有多大。
李樗面容平靜,秉持著來者是客的尊重,不見一絲不耐煩。
“五……呃,一萬兩!背J显颈瘸觥拔濉钡氖謩荩髞硐胂胍杏憙r還價的空問遂改口。
喊低了,李樗砍一半不就拿少了,不如一口氣狠到底,把她的積蓄全掏光,讓柔丫
頭一毛錢也拿不到。
“嗯,不算太多。”李樗邊說邊笑,上下兩排牙咬得生疼。這么大的數目怎么有臉開口,去搶還比較快。
一聽不多,雙眼一亮的李樂連忙表示,“誰說是一萬兩了,最起碼要五萬兩,少一兩都不行。”
她瘋了嗎?連李柔都覺得強人所難,倒抽一口氣,冷冷一睨想錢想瘋了的三妹。開不到半年的鋪子再賺錢也賺不到五萬兩,三妹未免太異想天開,居然天真到近乎可笑。
“五萬兩呀!樂妹妹真的不貪心,知道二姊手中的閑錢多到花不完,趕忙來討紅包幫二姊花錢吶!
果然是母女,根本是血蛭,不吸血吸脹了不松口。
“你真的有五萬兩?”
聽不出反話的李樂興匆匆地追問,真以為五萬兩就要到手,那眉飛色舞的模樣著實可笑。
“樂兒,別說了!毙Φ脤擂蔚某J侠畠旱氖,阻止她開口,省得丟人現眼。
“娘,她有錢吶!你趕緊跟她要,我在順英銀樓訂了一套鎏金琉璃玉首飾,正等著付款取物!焙L幕ǹ钍揭r她嬌容,她迫不及待想穿戴在身上,肯定是秀女中最出色的一個。
“樂兒……”還說,看不出來二丫頭面有諷色嗎!這樣連點臉色也不會看,她到了宮里還能活嗎?
常氏懷疑自己在幫女兒還是害她,后宮的女人不是省油的燈,個個狠毒又精明。
李樗笑臉益發燦爛。
春紅、柳綠見狀,往后退了幾步。
“樂妹妹,你知道爹當縣令一個月月俸多少嗎?”
“幾、幾百兩吧!”她偏頭想了一下。
“不,是五十兩!边加上一些籠統的津貼。
“什么?!才五十兩,我買一副頭面都不夠!崩顦敷@呼,認為她在糊弄她,五十兩怎么養活一家幾十口人。
是呀!五十兩,可見她爹官做得有多黑,什么錢都敢貪。李樗仍是一副笑臉、耐心十足地回應,“爹的俸祿一年也不過就六百兩,我這間鋪子看起來生意不錯,但實際上要花的錢也不少,你怎么會認為我賺的比爹多,那當官干什么,叫爹把烏紗帽摘了,到我鋪子賣甜食還比較賺。”
“呃,那……五萬兩就算了,你只要給我們一萬兩就好!蹦锸沁@么說的吧!一萬兩也不少了。
“就好?”細細的柳眉一彎,漾著水波的杏眸流芒點點。“你怎么不去搶呀!當土匪是無本生意,你要不怕被砍頭要多少有多少,別說一萬了,五萬、十萬都隨你,只要你的細胳臂搬得動。”
“你、你兇我,你竟敢兇我,從小到大我娘連一句重話也舍不得罵我,你憑什么說我土匪。”李樂羞惱地漲紅臉。
李樗氣極,“我不是你娘,也生不出這種蠢笨如豬的女兒,幸好我不是,否則我寧可一頭撞死,省得讓人說我教育失敗,教出一個沒大腦又貪婪的草包!
她話一說完,鋪子內揚起幾道不大不小的噗哧聲,不少買好甜食的客人不走了,就在一旁吃起來,一邊看熱鬧,他們覺得樗小姐說得太好了,有女中豪杰的氣勢,不愧是甜食鋪的東家。
反觀李樂的驕蠻則為人所不齒,毫無貢獻,還一開口就要五萬兩,整間鋪子賣了也湊不到這個數,人家對她客氣還當是應該的,得寸進尺的獅子大開口。
“你……”
見到女兒受委屈了,常氏不悅地以長輩口吻責備,“妹妹還小不懂事,犯得著你潑得她一頭狗血嗎!你開鋪子賺了錢就不用孝敬娘嗎?我們難得開一次口,你那是什么嘴臉,稍微有點錢就目中無人,連自家人都不認了!
要錢就要錢,架子擺這么高,真當這個娘是鑲金的,人人爭著捧?李樗心里很不屑常氏的故作姿態。
要借錢就謙卑些,有求于人頭要低、腰要彎、口氣要軟。人家敬她一尺她還一丈,還能好好商量。
“李樗,給我五千兩,給了我就走!崩钊岵粏,直截了當不拖泥帶水,她不想像李樂一樣丟臉。
“五千兩?”當甜食鋪是錢莊呀!一句話就想要提領銀子!拔迨畠晌矣校灰?”
“你當打發要飯的呀!我可不是乞丐!崩钊岵桓吲d地沉下臉,雙眉一豎,橫眸一瞪。
不是乞丐,那就是土匪了,只想不勞而獲!按箧,先說說你要銀子干什么,說出來咱們合計合計!
眼看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李樗緩下語氣將李大小姐往后院帶,她在后院園子加蓋了一座八角涼亭,清風徐徐,頗為涼爽。
見狀的常氏與李樂立刻跟上,她們擔心李樗把錢給了親姊,反而鬧了一場的她們什么也得不到,為人作嫁還落了個惡名在外。
“我要進宮,需要銀子打點。”要是祖奶奶肯把嫁妝給她,再添點真金白銀,她也不用把主意打到二妹頭上。
“進宮……”呃,等等,她說的進宮不會是要當小白的……李樗忽然被口水嗆到。
“皇上要選妃是吧!你們都要……咳,其實一群女人搶一個男人實在沒必要,一年到頭還不一定分得到一天,跟守活寡沒兩樣!
她想說的是不衛生,皇上只有一個,嬪妃少說三、四百名,他一個個睡過去,多臟呀!換成是她,死也不肯當其中之一,守著一個人,那個人卻是幾百個女人的丈夫,不劃算,太不劃算,大好的青春賠在一個不屈于自己的男人身上。
“你也想跟我們搶唯一的名額?”李柔、李樂同時目光一狠,沖著她吼問。
大姊、小妹,你們哪只眼睛看見我“也想”,我根本不想好不好!誤會可大了,那種賠本生意我絕對閃得遠遠的。
此時,李樗瞧見柳綠端了茶來,她訕然地鼻子一摸接過端盤,一人給她們一杯茶消消火,她們想爭得頭破血流與她無關,她是路過的,很守本分的旁觀者,不會慘雜在必死無疑的險路上。
小白那家伙美則美矣!卻是帶毒的,沾染不得,有個比自己還美的夫君,誰還開心得起來。
“說,你是不是想進宮選秀女?”
“對,給我解釋清楚,府里的名額只有一個,你別想跟我爭!”
面對兩張兇神惡煞般的玉顏,李樗真是欲哭無淚!耙韵率俏业睦蠈嵲挘救藢堈馒P姿的真龍天子絕無染指意圖,他不是我的菜……呃,我是說,本人奉行一夫一妻的婚姻觀念,絕對不會對擁有后宮三千佳麗的皇上有絲毫非分之想,他是兩位的,敬請笑納!
“你說的是真的?”李柔面有疑色。
“真的,我用我的甜食鋪子起誓!碧斓紫伦铍U詐的地方非皇宮莫屬,不笨的人都曉得要盡量遠離。
“你要放棄入宮的機會?”李樂不信,仍有防心。
“對,皇宮你去,賺錢我來。”她只想跟銀子相親相愛,世上最可靠、永不背叛的好朋友。
“所以……”
“所以?”不是解決了嗎?她們看她的眼神為何充滿貪婪,好似一人一邊要將她撕個對半。
“一萬兩拿來。”小妹搶錢。
“五千兩給我!贝箧⒁矒尅
呵,她們還真是有志一同,不忘要錢!耙X沒有,要命一條,誰先來取!
“你要是不給我銀子,我天天帶人來鬧,讓你鋪子開不下去!贝蟛涣唆~死網破,纏得她沒錢賺。
李樂,成熟點,別這般幼稚,讓人不好過你能得到什么好處!李樗頭痛地想大叫。
“二妹,鋪子是娘的嫁妝,也有我的一份,我從鋪子拿錢不算過分!彼唤o也得給。
好個李柔,明明都一分為二,還占著嫡姊的身分分走一大半,現在居然連她的這份也想貪。
是可忍,孰不可忍,老虎不發威當她是病貓了。
“你……”李樗正準備開罵。
“統統進宮,你、你、你,你們三個都不要吵,一起去,誰也不落下,再吵就打你們板子。”
一道氣呼呼的嗓音闖進李家三姊妹的爭執中,讓人暫時失去聲音,至少在翩翩美公子現身時,看直了眼的李柔、李樂是喉頭發緊,怎么也發不出平時的嬌媚和清柔。
“等一下,我剛才有沒有聽錯,你說三個?”不包括她在內吧!一定是她聽錯了。
白玉璇很生氣的挺起胸膛瞪著李樗。“是三個,你也給我進宮,我才不讓人敬請笑納,我氣你!
“不算、不算,你收回成命,我不進宮,你逼我,我就跟你絕交。”天吶!他到底什么時候來的,一點聲響也沒有,還好巧不巧地聽到那句要命的話。
“絕交也要進宮,君無戲言。”他才不要那兩個看起來很討厭的女人,他要小樗陪他玩。
“你、你……我會被你氣死!彼佬“,給她記住,此仇她非報不可。
他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