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微微一笑,那種苦頭她雖沒嘗過,卻能理解。
和男人相處得久,她明白男人天性貪鮮好色,有了新鮮貨兒,怎還耐煩回頭看舊物?能擺在柜子里不往外扔,就算是念舊。
“怕啥,到時候女兒與他和離,帶著兒子回府,這樣一來皆大歡喜,他有新歡、我有兒子,各取所需。”童心無所謂的回道。
“你啊你啊,什么話都敢說,黎四公子要是知道你存了這個念頭,還不氣得悔婚!蓖蛉税迤鹉樋捉逃柵畠骸
童心見狀,連忙示弱嬌道:“不就是仗勢著爹娘寵嘛,這些話,我哪敢往別人耳邊說,若不是當笑話講給娘聽聽,也只能爛在肚子里!
童夫人覷她一眼,臉上寫著——你知道就好。
片刻,她嘆息道:“娘說句公道話,你別心存偏見,黎四公子娘是見過的,人品才情皆是一流,只要你有心,好好與他相處,娘敢保證,你們定會和和美美過一輩子!
一輩子?那么長的時間,哪是幾句公道話便能保證得了?
見慣多妻多妾的男子,她對娘口中那個“和和美美”不抱期待,她家爹爹都算得上尊妻寵女的好男人了,還不是為子嗣,納下好幾房通房侍妾。
說話間,紫襄和懷恩園的大丫頭彩云把熬好的燕窩給端上來,紫襄直接把燕窩端到童心跟前。
童心揚眉,眼神提問,紫襄點頭,她眉頭一松,果然被自己料中。
柳姨娘果然著急了,不過……看一眼擺在母親桌邊的瓷碗,柳姨娘是想順道將娘給除去,好把童允接回自己身邊養?一石二鳥之計,好盤算!
本來她還有那么點婦人之仁,想替爹爹周全名聲,不將她的底給掀了,可既然她不仁,她又何必存義心?
在母親之前,她先端燕窩到嘴邊,做個假動作,緊接著出聲大喊,“娘,別吃!”她的聲音及時阻止童夫人舀燕窩入口的動作。
主子都作戲了,奴婢能不通力配合?紫襄、紫裳連忙過來,遞茶送水,服侍主子漱口。
看那邊亂成一團,童夫人受驚放下碗,快步走到女兒身旁急著道:“心兒,怎么了?”
童心擦去嘴邊污漬,皺眉道:“這燕窩味道不對,紫襄,你給驗驗!
童夫人本以為女兒嘴刁,廚子沒把燕窩給熬好,可是見到紫襄拿出銀針往碗里一插,瞬地,聯想出事兒來,尤其當銀針那端快速變成黑色時,她心頭猛地接連跳過好幾下。
“怎么會這樣?難道是蕭老板……”童夫人直覺反應。
“娘,先別下論斷,咱們先關起門來查清楚,若不是蕭老板,冤枉了旁人可不好。”童心鎮定道。
“也是,彩云你去把廚房里的人全叫來!”
童心早就知道答案,未熬煮的干燕窩沒驗出毒物,簡簡單單將蕭老板的嫌疑給摘了,這番審問作態,不過是讓母親把矛頭對準柳姨娘罷了,畢竟前陣子童心才招惹了柳姨娘。
不過片刻,童夫人便領著童心和幾個丫頭嬤嬤往柳姨娘住的院子走去。
柳姨娘生了個兒子,老爺又巴望著她的肚皮再次開花結果,因此她雖然是最后進童家大門的姨娘,卻占處寬敞明亮的屋子。
童夫人和童心到的時候,柳姨娘盡管吊著一顆心,等待懷恩園那頭傳來消息,表面上卻裝出一副好心情,與身邊丫頭說說鬧鬧,掐著花兒玩。
見夫人大小姐一起過來,柳姨娘下意識雛緊眉頭,可她反應相當快,不過是轉眼功夫便笑臉迎上。
“夫人、大小姐有事尋婢妾,讓下人過來吩咐一聲就成了。”她一面說一面把人迎進屋子,讓丫頭下去沏茶。
她笑,童心也笑,且笑得比柳姨娘更歡顏,這年頭,當壞人的還真得有顆肥膽,至少得做到處變不驚。
童夫人面色不善,看得柳姨娘心驚膽顫,卻不敢透露出半分心思。
入座后,童心朝紫襄點點頭,紫襄上前,把一盞燕窩擺到桌上。
童夫人沒有女兒的好演技,她板起臉孔道:“昨兒個蕭老板送血燕過來,是難得一見的好東西,我讓人熬了,給你送一碗過來!
在看見紫襄端那碗燕窩上桌時,柳姨娘心頭便發緊,怎么都沒想到夫人會把這東西賞給自己。
她連忙堆起滿臉笑意推拒道:“婢妾是什么身分,怎么能吃這等矜貴物,昨兒個老爺不是說,要給大小姐和夫人補補身子的嗎?”
童心低下頭淡淡一笑,原來她還真是聽見爹爹說話,才選擇在這上頭下藥,也是,這東西太昂貴,哪個下人敢貪嘴?只要沒人偷嘗,便不會在她們母女中毒前東窗事發。
“柳姨娘別客氣,娘這不是盼著你給允兒再添個小弟弟,才特地一趟路送過來給你補補身子的!币輵,童心可不會輸人。
“婢妾身強體健,用不著血燕,不如,大小姐用了吧!
“我早膳吃撐了,那碗已經著人送回玉瓊軒,這份是母親從自己嘴里給樞下來的,柳姨娘千萬別推辭母親的好意,快快喝了吧!
聽見這話,她心頭更驚,連忙回道:“婢、婢妾也吃撐了,不如先放著,待會兒再吃。”
“這怎么行,那邊的崔姨娘性子跋扈囂張,自柳姨娘生下弟弟后,她可沒少鬧過,待我們出去,這碗燕窩定會落入她肚子里,她那張肚皮不爭氣,何必浪費好東西!
到時候崔姨娘出事,事情張揚出來,柳姨娘大可以推得一干二凈,可這會她甭想要全身而退!童心冷冷一笑。
“別羅唆,快吃吧,你吃完,我們馬上離開。”童夫人不耐煩,一雙銳利的眸子直盯在柳姨娘身上。
柳姨娘被夫人盯得全身打顫,不敢不去捧那碗燕窩,卻又不愿去捧,正左右為難。
紫裳見她雙手抖得厲害,清脆一笑,把燕窩接到手上道:“瞧柳姨娘嚇得……咱們夫人又不是小氣之人,不時都會賞賜好東西給姨娘,怎地這回姨娘嚇得這么厲害?這碗血燕比金子還貴,若是失手打翻,豈不是太浪費了?不如奴婢來伺候姨娘!
紫裳把舀了燕窩的湯匙湊到柳姨娘嘴邊,柳姨娘怎會不知里頭有什么,緊緊咬住牙關,打死不愿意張嘴。
“怎么不吃,難道姨娘覺得這燕窩有問題?”
事跡敗露了!柳姨娘在看見童心含笑的眼角時恍然大悟。
她低下頭,不說話不認罪,整個人癱軟在地板上,打定主意就是哭,哭得梨花帶雨、哭得楚楚可憐、哭得老爺回府,心疼自己被夫人欺辱,到時,她便反咬夫人一口,就說夫人嫉妒自己能生兒子,想毒死自己,就說……
是了,那日大小姐還影射小少爺不是老爺的種,老爺是再好面子不過的,事后老爺不是把大小姐叫進書房,狠狠責罵一頓嗎?這回,她定要鬧得小姐脫一層皮,如果能讓老爺反悔,扣下她的嫁妝,再好不過!
心頭一橫,她立定主意,一味的哭,哭聲穿透屋宇,幾個姨娘和下人全聚到門口看熱鬧。
“真是怪了,夫人賞賜燕窩給你,你不吃還哭得這么厲害?柳姨娘可否替我分解分解,這是為著什么?”童心冷笑問。
“夫人……夫人想毒死婢妾。”豁出去了,柳姨娘咬牙恨道。
“柳姨娘怎么會這樣想呢?夫人可是很期待你再為童家添個小主子呢!弊仙咽莻伶牙俐齒的,說的話合情合理。
“我的丫頭今兒個進懷恩園,聽見夫人和小姐密謀,要除去婢妾。”仰起淚流滿面的小臉,柳姨娘打算拚個魚死網破。
“是哪個丫頭聽見的啊,把她叫出來對質如何?”
“是、是……”她往門邊一指,指出自己的大丫頭宛兒。
宛兒見主子指向自己,本能想反駁,可被主子那雙凌厲眼睛掃過,她心頭受到驚嚇,忽地雙膝跪地,沒人問話,自己便一骨碌的把話全給交代了,也不管合不合理、有沒有漏洞百出——
“今兒個姨娘身子不爽利,命奴婢去懷恩園稟報夫人時,聽見夫人和大小姐密謀,要用毒燕窩害死姨娘!
人啊,越是慌亂越是容易出錯。童心細細看住她,笑得眼睛瞇成一條線。
“怎么可能呢?宛兒姑娘去懷恩園的時候約莫是辰時二刻,老爺還沒出門,而本小姐到的時候已近巳時一刻,老爺已經離府,這當中,你人在哪里?”
“奴、奴婢……”宛兒慌得不知所措,想擠出話解釋,卻發覺腦子里一片空白。
童心也不容她想清楚,又續道:“你在柳姨娘屋子里,想做出主仆都安分待在屋子里的模樣,若懷恩園出事,自不會有人聯想到你頭上?上Я棠锱傻綇N房下藥的三等丫頭腦子不好,一進廚房,準備往熬燕窩的陶罐里下藥時就被人給抓住,她是個膽小的,一旦被抓,什么事全都招了!
“阿屏說謊!我沒讓她去下藥,是她、她不安分,仗著自己有幾分姿色,每回老爺過來就打扮得花枝招展,想勾引老爺,夫人明監吶!绷棠镏庇X否認,把事情全推到三等丫頭身上。
柳姨娘一出口,宛兒心中暗叫一聲不好,阿屏沒在懷恩園被逮,她下藥后回來稟過事,柳姨娘還讓自己賞她二兩銀子,柳姨娘怎地糊涂了?
沒錯,說謊的不是阿屏,是童心,那丫頭在她們進院子時企圖搶進屋里稟報柳姨娘,卻先被嬤嬤給活逮,什么話都沒來得及招,不過……
童心瞄一眼剛被帶過來的阿屏,她眼睛瞪得老大、滿眼狂怒,被主子誣賴的她,大概很樂意全招了。
童心笑得更加歡暢,看著柳姨娘的目光就像看著落入陷阱、四處亂竄的老鼠似的。
“我又沒說是誰,柳姨娘怎就知道是阿屏下的藥?”
被套話了!柳姨娘急得握緊拳頭,剛才要是不說話就好,只要她不招,就沒人能拿自己奈何。
用力抿起嘴巴,她再不開口說話。
“也好,你閉上嘴巴,靜靜聽我道來,前幾天老爺有樁生意要管事江青跑一趟江南,事前召了江青住進南院商議,可柳姨娘春心萌動、夜會情郎,卻教老爺給發現了。
“這事兒可是為難老爺了,江青年少有成,是個能謀事的,老爺日后還想重用他,而柳姨娘好歹是小少爺的親生娘親,為小少爺的名聲著想,實在不愿意對姨娘動手、授人話柄,思來想去決定花點銀子將姨娘送回老家,并且去套套江青的話,看看他是不是個知恩圖報的。
“幸好江青還有幾分良心,懂得懸崖勒馬,不但把自己同姨娘的關系交代得清清楚楚,還說道柳姨娘有意謀害夫人和本小姐。
“姨娘想先除掉我們母女二人,霸住童府后院,再將老爺身邊的姨娘一個個解決,之后再用同樣的手法毒害老爺,屆時童家產業便落入姨娘手中?偹憬嗔贾l現,若不是從他那里得到確切消息,夫人總不能日日防賊……”
話未竟,柳姨娘忍不住大喝一聲,怒斥,“說謊,是江青勾引我的,是他想圖謀童家財產,是他……”
童心莞爾一笑,接下來的話,聽與不聽都不重要。其實她說的那一篇根本沒有半句禁得起推敲,所有的話不過是她的臆測罷了,她的人查到江青很可疑,其余的話愛怎么編全由己心,目的不過是想激得柳姨娘失去理智,為求自保,講出幾句實話罷了。
不管能從柳姨娘嘴里撈出幾句實話,不管柳姨娘承不承認是否下毒,只要她招出與人茍合事實,母親就有權處置柳姨娘。
她才不管歷程如何、不管是否說謊騙人,她只在乎結果是不是自己要的。
在柳姨娘滔滔不絕說著江青的陰謀時,她在紫裳耳邊低語。
這天下午,柳姨娘被關了起來,而消息飛快地傳出去——柳姨娘發瘋了,口口聲聲指控江青對童老爺圖謀不軌,說自己手中握有江青想圖謀童家家產的證據……
當天夜晚,江青闖進柳姨娘屋子,執刀殺死柳姨娘,轉身欲離去時卻被府中護衛活逮送官,人證物證皆全,被判絞刑定瓛,等待秋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