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梅清元推開搖搖欲墜的門扇,端了碗糖水進來,將糖水放在床鋪旁那張缺了一腳,用木塊撐著的矮凳上,擔憂地看著剛剛醒來的梅茹仙,“姊姊,你好些了嗎?”姊姊醒來后一直像這樣躺在床上一動也不動,只喝少許的水,其他東西沒有動過一口。
“姊姊,你好幾天沒吃東西了,只喝水,這樣身體會受不了的。方才大舅母偷偷給了我一塊小紅糖,讓我化水給你喝,有體力傷口才好得快!泵非逶粗峭胩撬,吞了吞口水。
“姊不渴,元兒把那糖水喝了吧!彼ǘǖ乜粗纥S肌瘦的弟弟,心里隱隱生出一抹不舍。
“不行,姊姊,你要喝這糖水,身體才會康復。”梅清元一臉嚴肅地拒絕。
弟弟明明就很想喝糖水,但為了她的身體硬生生忍著,那模樣叫她心疼。她撐著身體坐起身,接過糖水,“好,我喝!睖\呷了一口根本沒有什么甜味的糖水,她道:“元兒,姊喝不下了,你幫姊把它喝掉!
“姊姊現在喝不下,可以放著慢慢喝。”
“放著會招來螞蟻,元兒要將好喝的糖水讓給螞蟻喝嗎?”她引誘著他,見他搖頭,便把糖水遞到他嘴邊,“那就幫姊把糖水喝完。”
梅清元用力點頭,“嗯,好,我喝,不給螞蟻喝!
看著梅清元眉開眼笑地喝著根本稱不上糖水的糖水,還直呼好喝,她就心酸不已。
三天前她被貶下凡,剛下來時還有一些殘存的仙法在,她便眼觀四路,耳聽八方,沒有想到竟然聽見有人要把她賣給死人當妻子。敢賣本小仙,就得給他們好看,才會有詐尸這一出戲發生。
經過這三天的了解,加上原身梅茹仙的記憶,她才知道原主今年十四歲,一年前父親梅長山剛下葬,族人就將他們除名。
軟弱的母親帶著她跟弟弟回到娘家過著窮苦的日子,他們在這很不受待見,除了外祖母跟大舅、大舅母對他們三人較好外,其他的賈家人都視他們為眼中釘。
尤其是外祖父賈嗇,人如其名,極為吝嗇,一毛不拔,認為女兒嫁人就是潑出去的水,不是賈家的人,討厭他們回來吃他的財產,從沒給他們姊弟好臉色看。
為了不讓賈家人認為他們是來吃白食的,母親跟她日以繼夜不停地工作,忙完農活轉身忙家里的事,洗衣、煮飯、打掃、喂畜牲,連當時才四歲的元兒也要去幫忙打豬草、撿柴火,這都是他們母子三人要做的活。
約莫六天前,二舅母以為她偷懶不做事,手中的鋤頭朝她丟來,本來應該是砸到后背,可她早飯跟午飯都沒吃,餓得兩眼發昏,腳下虛浮,就要倒下,剛好那鋤頭飛來打到她的頭,原主梅茹仙就此魂歸離恨天。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二房的人簡直是喪盡天良,竟然想著靠梅茹仙的尸體發橫財,把她賣給人冥婚,實在可惡,等她傷好了,體力恢復,看她小衰神怎么收拾這二房一家。
見梅清元喝得意猶未盡,將整個碗舔得一干二凈,她心疼地摸摸他的頭,放下他手中的碗,“姊給你一樣東西。”
“什么東西?”
她早先用快消失的法術控制著樹上的那只烏鴉,要它去找一些吃食來,那烏鴉就真的叼來了一些水果,還有許多零食、糖果,她把這些吃食全藏在稻草堆里。
梅茹仙伸手在稻草堆里摸了摸,找出一顆紅通通的香甜蘋果,放到他的手心里,“給!
梅清元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看著蘋果,興奮地驚呼,“姊姊,怎么會有蘋果?”
她指著窗外,隨便找了個說法,“看到那只烏鴉了嗎?是它叼來給姊姊的,就放在窗臺上,你趕緊吃了,不然等等被賈多福看到,他又要跟你搶!
“我打死也不給賈多福!”一想到賈二郎最小的兒子賈多福,梅清元就一臉憤怒。
“那還不趕緊吃!
“可是姊姊,我想留給娘吃……娘都沒有好東西可以吃……”
“你放心吃吧,娘的份我留了,等娘回來我就拿給她!
聽到她這么說,梅清元才放下心開心地咬了一大口蘋果,“姊姊,這蘋果好香,好好吃。 彼麑⑻O果湊到她嘴邊,“姊姊,你也咬一口,我們一起吃!
她作勢咬了口蘋果,摸摸他的頭,“我們元兒真乖,姊咬一口就好,剩下的元兒吃,烏鴉叼來時,姊已經吃過了!
“姊姊,以后烏鴉還會叼東西來給我們吃嗎?”
“會吧……”她也不知道法力何時會消失,只能在消失之前盡量命令烏鴉。
“太好了!”一聽,梅清元高興得差點跳起來,“這樣以后我跟娘還有姊姊就不用餓肚子了,姊姊,你能叫烏鴉過來讓我看看嗎?”
“你等等,姊看看能不能叫烏鴉過來!彼龜Q眉斂目招喚烏鴉,沒一下子,烏鴉果真飛到窗邊,她又對烏鴉施展法力,命它再去找一些吃食過來。
烏鴉像是聽得懂她的命令一樣,飛上天在天空中盤旋了兩圈后,朝東邊飛去。
睞了蔚藍的天空一眼,她疲憊地喘口大氣,這次施法時,她明顯感覺到自己身上的法力幾乎要消失殆盡了。
沒有法力加持,身體就跟普通人一樣,稍微用腦一下就累得不行,也會感覺到饑餓。
她摟過已經快要將整顆蘋果啃完的梅清元,溫柔地哄著他,“元兒,姊跟你說,不管以后烏鴉還會不會叼東西來給我們,這事你不能說出去,知道嗎?你不希望以后烏鴉叼來的東西被人搶走,或者是烏鴉被抓走吧?”
“不希望。”
“所以你要記住,這事絕對不能說出去,也不能跟人家說我們吃了什么東西,好嗎?”
“姊姊放心,我一定不說,我不想餓肚子!
“好,那這就是我跟姊姊的秘密!
“好,我們打勾勾。”梅清元勾起小指。
梅茹仙也伸出小指,“好,打勾勾,這是我們兩人的秘密,誰都不許說出去,說出去的是小狗!
“我不要當小狗!泵非逶f著童言童語。
“好,元兒不當小狗,那就要保守秘密唷。”她將弟弟抱進自己懷中,看著他閃亮清明的眼睛,忍不住親了下他的臉頰,“元兒放心,等姊身體好了后,姊會讓元兒跟娘過上好日子的!
既然她代替梅茹仙活了下來,她就有義務要照顧好她的娘親跟弟弟,曾經欺負過他們的人,她這個小衰神一個也不會放過。
眼看著一百兩銀子從眼前飛走,自己還被嚇得三魂七魄丟了一半,在床上躺了三天的賈二郎,用過早膳后又繼續用原來的借口,說自己被嚇得不清,到現在還手腳虛軟無力,無法做事,躲過活計。
賈老頭看他這樣下去不行,破天荒地拿了二十文錢讓他到鎮上去找神婆子收驚。
他喜孜孜地回屋,才剛躺下想多睡會兒,就聽到老娘對著他媳婦大吼大叫。
煩死人了,為了把梅茹仙那賤丫頭賣給孫家冥婚這事,他老娘是徹底惱上他媳婦了,每天對著何氏又罵又吼。
他火氣一來,被子一掀,將那二十文錢放到兜里轉身出門,打算到鎮上閑逛,順便買壇酒壓壓驚,否則再待在那家里,他遲早會瘋掉。
來到鎮上,賈二郎站在酒樓珍饈閣前,摸了摸兜里的銅錢,今天他是有錢的人,這酒樓他也進得來,那些錢給了他很大的底氣。
他仰著頭大搖大擺地走進珍饈閣,一進到里頭就扯著嗓門說:“店小二,給爺來壇酒,還有一盤花生。”
“欸,好的,大爺,您那邊請坐!钡晷《断录绨蛏蠏熘牟冀恚帜_麻利地揮掉桌椅上那根本就看不到的灰塵。
“快去,快去!
不一會兒,賈二郎要的東西馬上送到他面前。他一邊喝著酒,一邊剝花生吃,好不愜意啊,這才是他想要的人生。
就在他心滿意足地呷了口水酒,準備放下手中的酒杯時,看到珍饈閣的高掌柜回到酒樓,正眉頭緊鎖,翻看著賬冊。
高掌柜日前所搭乘的馬車車輪陷在泥地里,怎么也弄不上來,還是他看到幫了一把,才讓高掌柜的馬車脫困。他想著兩人怎么也有幾分交情,便上前招呼,“高掌柜近日好嗎?”
高掌柜抬眸瞅了下賈二郎,頓時覺得眼熟,再仔細一瞧,便認出他了,闔上賬冊走出柜臺,熱絡地說道:“這不是賈二爺嗎?你今日怎么有空到鎮上來?你也不通知高某一聲,好讓高某宴請你一番,聊表當日的謝意。”
“那日之事只是舉手之勞,高掌柜你別放在心上!
高掌柜看到他桌上那壇劣酒跟花生,即刻命令廚房,“來啊,馬上備一桌好酒好菜過來。”
“欸,高掌柜,別,今日我可不是來跟你打秋風的,你這樣倒顯得我……”賈二郎一聽,心底頓時樂得開花,嘴上不忘推辭。
店小二很快又上了一壇品質較好的醇酒跟幾樣小菜。
“沒事,當日要不是有你,我可能會被困在半路動不了。”高掌柜笑道:“你盡量吃,盡量喝,這餐我招待。”
“既然你這么說,我就不客氣了!辟Z二郎也不客氣,拿起筷子就吃,吃得嘖嘖有聲。
他一輩子也吃不上珍饈閣這種菜色,酒香與菜香饞得他口水都要流下來了,不趁今天吃到飽,更待何時?
高掌柜雖然坐在一旁招待他,可那臉色始終不是很好。
慣會看人臉色的賈二郎關心地問道:“高掌柜,多日不見,你臉色怎么愈來愈難看?一臉不開心,莫不是有什么煩心的事情?”
高掌柜長嘆一聲,“唉,別提了,想到那事我就頭疼。”
賈二郎一邊給他斟酒,一邊問道:“高掌柜,你在咱們這個福德鎮上可以說是手眼通天,還有什么事情能讓你煩心?你要是真的遇上什么難事,說出來讓我聽聽,說不定我還能幫一把。”
賈二郎這泥腿子還真是會說話,高掌柜也不討厭。他拿起酒杯一口將那酒灌下肚,悶聲道:“這事你幫不上忙的,你有這心意我就很高興了!
“高掌柜,到底是什么事。烤鼓茏屇氵@么為難!辟Z二郎趕緊為他添酒,“你要是信得過我,便說給我聽聽,說不定還真能幫得上忙!
高掌柜想起那事,又嘆了口氣,“唉,你有所不知,我們老東家身子一向硬朗,前些日子突然間病倒了,這一病差點要了他半條命,直到現在都來好不了,一直在床上躺著。姑奶奶到道觀里問神,說是少東家的福氣太旺了,沖到老東家,要沖喜。
“其實沖喜不是什么難事,難的是要少東家娶個命硬又命賤的妻子,最好還能克父克母,稍微破破少東家的福氣,這樣老東家才能痊愈!
“。咳⒚灿置v,還要能克父克母的?大家都要娶福妻,你老東家的家里卻要娶個人人都不想要的!辟Z二郎皺起眉頭。
“是啊,這也沒辦法,少東家福氣旺天,擋不住就會折損到家里的人,才會想用這法子來破。”高掌柜無奈地搖頭,“姑娘家哪一個愿意承認自己命硬又命賤啊,沖喜的對象自然不好找,上頭發話下來,要所有人幫忙。”
“這的確難找啊……”
“可不是,哪有這么容易啊,我們姑奶奶每天坐在老東家床邊以淚洗面,急得都快吃不下飯了。”高掌柜唉聲嘆氣,“今兒個我呀,帶著算命師一起去縣衙,使了銀子讓縣老爺把戶籍簿給我們瞧,算命師一個一個查,一個一個算,好不容易找到一個命硬又命賤的姑娘,連忙上門!
“如何?對方同意了?”
高掌柜一臉穢氣的說:“同意?我跟算命師差點被那一家人打死,狼狽地逃了出來!”
“哎喲,這可難辦了!
“就是啊,這門親要是能說成,上頭少不了獎勵一番,看著銀子就在眼前飛,卻完全拿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