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大郎一聽,怒火頓時往上沖,忍不住對著賈老頭怒喝,“爹,您怎么可以這么說,茹仙她好歹是您的外孫女!”
“外孫女又如何?不是一個姓就不一樣,你給我閉嘴!辟Z老頭對著何氏的大兒子賈福寶喊了聲,“去把茹仙那丫頭叫出來,跟高掌柜走。”
“欸,好!辟Z福寶腳底像是有風一樣,飛快地往后院跑去。
昨兒個娘說了,只要將梅茹仙賣掉,他們就可以每天吃肉,還能幫他娶媳婦,所以從昨天開始,他就不斷期盼要買賤丫頭的人趕緊出現。
方才那樣一鬧,他擔心媳婦又要沒著落了,現在只想早一刻將梅茹仙這賤丫頭賣出去,早點將銀子攏到身邊。
一旁的賈迎春顧不得跟何氏撕打了,跪到賈老頭腳邊,哭喊著,“爹,您都說了,茹仙她姓梅不姓賈,您沒有權力賣掉她!
“是我賣掉她的嗎?是你自己這個做娘的賣掉的,你自己蓋了手印還不承認,那賤丫頭要怪就怪自己有你這個不長眼的娘,你再鬧下去,就帶著你兒子一起給老子滾出去!”賈老頭一腳踹開賈迎春,甩袖坐到一旁去抽大煙。
“娘……”賈迎春悲戚地看著一旁一臉無奈的母親,只見母親對她搖頭要她隱忍,所有的委屈與悲憤全化成淚水,哭得不能自已。
賈福寶興高采烈地到后院要叫梅茹仙,可才剛走到后院,茅草屋的門都還沒被他踹開,便聽見里頭的梅清元哭得撕心裂肺——
“姊姊,你不要死啊……”
賈福寶心下大喊不妙,沖進茅草屋一看,只見梅茹仙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驚恐地將手指放到她鼻下試探,赫然發現她已沒了鼻息,馬上沖出屋外大喊,“不好了,不好了,梅茹仙死了,那賤丫頭又死了!”
這一聲“又死了”宛如平地一聲雷,瞬間將前院的所有人炸得暈頭轉向。
“你說什么,那賤丫頭又死了?”賈老頭拉過賈福寶驚駭地問道。
賈福寶臉色慘白,僵硬地點頭,“是的,她又死了,我剛剛探了下她的鼻子,一點氣都沒有,躺在地上,好恐怖……”
被打得趴在地上的何氏像是要親眼確定這消息是不是真的一樣,倏地從地上跳起就往后院沖。
跪在地上哭泣的賈迎春也連忙擦掉滂沱的淚水,往后院跑去。這時候她覺得女兒還是死了會好一些,沖喜萬一沖出個什么好歹,女兒未來將活在地獄里,可她才十四歲啊,人生還那么長!
外頭的高掌柜也驚覺大事不妙,迅速跟上去看個究竟。眼看就要完成東家交代的事情了,怎么人突然死了?這讓他怎么回去交代?
其余賈家人也趕緊跑過去確認,有人是覺得事關五十兩銀子跟一車聘禮、有人是純粹擔心。
一群人全擠進茅草屋,看到的就是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沒了氣息的梅茹仙。
賈迎春推開所有人沖過去抱著女兒,傷心欲絕地號哭,“茹兒啊,娘的乖女兒……”
何氏卻是氣得指著梅茹仙破口大罵,“你這死丫頭,喪門星,早不死晚不死,孫公子都下葬了你才死,存心跟我們賈家過不去,你是見不得我們賈家好吧!
本來就懊惱梅茹仙給家里添麻煩的賈老頭,聽到何氏這么一通罵,頓時不高興起來,覺得這個外孫女是故意讓他們賺不到銀子,一次又一次讓銀子從他們眼前溜走。
不管是一百兩還是五十兩,都是一筆大數字,梅茹仙這賤丫頭竟然沒有一次讓他們拿到這錢,根本是存心氣他這老頭子。
“二弟媳,你怎么可以這么說!”賈大郎出聲斥責何氏。
賈老頭馬上怒喝,“閉嘴,老二媳婦難道說錯了?梅家的人就是故意來禍害我們賈家的!
“爹!”
一直冷冷看著他們的高掌柜咳了聲,“咳,我不管你們家里頭有什么恩怨糾葛,現在人死了,總得給我一個交代。”
“交代,什么交代?我們又沒收你的聘禮,有什么好交代的?”賈大郎高聲道。
“你們沒收我帶來的聘禮,可賈二郎收了我三十兩的銀子打包票會辦好這事,這事既然毀了,三十兩不是應該退還給我嗎?”高掌柜陰沉著臉,眸光凜冽地看著賈老頭。
高掌柜這么一說,屋里所有的賈家人都驚駭住了,三十兩!賈二郎竟然拿了三十兩跑腿費,他們沒有人知道這事。
賈老頭左右一瞄,尋找賈二郎的身影,卻沒有看到他的人,稍早他還在院子里,這會兒竟然不見了!他想起來,從高掌柜拿出那張買賣契約出來后,賈二郎就不見人影,放著妻子跟人打架也不管。
“二郎,二郎呢?爹,這是二郎惹出來的,您快把他叫出來,將三十兩銀子還給高掌柜!辟Z大郎四下找著賈二郎。
賈三郎沖到他二哥的屋里查探,“爹,二哥不在他們屋里!
高掌柜冷笑了兩聲,“想來賈二郎是吞了我的銀子,我不管是不是他還我三十兩,你們賈家人收了我的銀子就得認賬,不肯認賬就把賈二郎給我交出來,我高某的銀兩可不是那么好吞的!
一聽到要還三十兩,賈老頭全身冒著冷汗,這三十兩幾乎是賈家全部的家底了,怎么可以拿出來。
一窩蜂圍到后院圍墻邊上看熱鬧的村人們開始議論紛紛,原來是這樣啊,他們還奇怪,怎么高掌柜就一定要梅茹仙去沖喜?
原來是賈二郎糊弄人家,賣自己的外甥女求富貴,事情還沒有成就討了人家的好處,接了人家的銀子,現在這事搞砸了,沒錢賠,趕緊腳底抹油跑了,
高掌柜觀察了下賈老頭鐵青又不舍的表情,陰陽怪氣、皮笑肉不笑地提醒道:“怎么樣?賈老爺子你想好了沒有?你是要還銀子還是交人?”警告的同時,他抖了抖食指,三名雄壯魁梧、一直冷著一張臉站在外頭的護衛進入。
“我先提醒你們,如果不想讓賈二郎只剩下一口氣吊著,躺在床上一輩子,就給我把銀子吐出來!
“你放屁,我還說你是來訛詐的,你說我家二郎拿了你三十兩就三十兩?”何氏像潑婦一樣對著高掌柜嘶吼,“我可是一毛錢都沒見到,你有本事就自己去找二郎,誰欠你錢你自己去要,我們賈家一毛錢也不會給,要不然你就把地上那賤丫頭的尸體帶回去!
高管事沒料到何氏會跟他耍賴,哼笑兩聲,“很好,既然給你們臉你們不要臉,那也別怪我狠,不還銀子那我就要人!彼愿雷o衛,“你們三個聽好,回去馬上放出消息找賈二郎,不論生死,我要他兩只手!
賈老頭聽完馬上緊張又心慌地上前懇求,“高掌柜,別,你要了二郎的手,以后他怎么做農活……”
“那是你家的事,你二兒子接了我的銀子還想賴賬,當我的銀子是大風刮來的?”
“不是我們不還……是眼下家里沒有這么多銀子啊……”
“我給你三天時間,要是三天后我收不回那三十兩,你就求神保佑你二兒子躲得夠隱密,夠穩妥!闭f完,高掌柜拂袖走人。
三天內要籌出三十兩銀子,賈老頭一張臉皺成苦瓜,頓時將主意打到在他們眼中已經是死人的梅茹仙身上。
“老三,你比較會說話,去鎮上孫員外家問看看,看他們還要不要買剛死的姑娘跟她兒子冥婚!
聽到父親非得把女兒最后一點殘余的價值榨干,賈迎春再也忍不住,威脅道:“爹,茹仙是我女兒,您這個外祖父沒有資格跟權力處理她的遺體,您若執意這么做,就別怪女兒不肖,到衙門去告您!
“那你就給我滾,帶著你姓梅的兒子、女兒給我滾,我賈家不收留你這種不為家人著想的女兒!”賈老頭伸手直指著外頭。
“好,我這就帶著元兒跟茹仙離開!辟Z迎春擦掉臉上的淚水,深吸口氣,將屋內幾件干凈的衣服放到布巾里綁成包袱,掛在梅清元背上,背起已沒了氣息的女兒。
“爹,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一聲爹,我就算是在外頭乞討,也絕對不會求您給我一口飯,以后您就當沒有我這女兒。”話落的同時,她毅然決然地離開這個她曾經以為是最后的避風港的賈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