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公認,萬花谷是最神秘的門派,也盛傳萬花谷的人都很邪門。
如果你問人們,萬花谷有多邪門,他們肯定能列舉出一堆萬花谷干過的惡事,但你若問,有誰見過萬花谷的人?答案肯定是沒有。
若你再問,既然沒見過,如何得知那些人的事蹟,又如何對細節知道得好似親眼所見?
人們的答案肯定只有一個——我聽說的。
聽說,萬花谷的人亦正亦邪,我行我素,不按牌理出牌。
聽說,萬花谷的巫谷主妖嬈絕美,而她身邊的四大護法:鷹、豹、蛇、狐,亦是女的妖媚、男的邪氣?傊f花谷在江湖上的名聲不好聽,被視為異類,而萬花谷的人也懶得去為自己解釋或正名,因為他們的確亦正亦邪,我行我素,不按牌理出牌,尤以四大護法為最。
繼蛇護法和狐護法受巫谷主之命,秘密出谷去執行任務后,鷹護法巫姜和豹護法巫澈也不得閑,被巫谷主委派另外的任務。
這任務說簡單很簡單,說重要也非常重要,便是去“收帳”。
萬花谷的人再高深莫測,也離不開凡人的吃喝拉撒。歷代谷主為了養活一堆長老和手下,除了辟地開墾種田、打些山野獵物、養些雞鴨魚肉之外,還得想辦法掙銀子。
有了銀子,才能付薪餉,逢年過節才能打賞,派人出谷辦事才能給盤纏,到江湖上混才有銀子花,因此每年初春的收帳任務就極為重要。
被委以重任的巫姜和巫澈兩人結伴出谷,到萬花谷設立在各處的生意據點去收帳,同時打點各處,傳遞江湖消息。
這原本是例行任務,一代傳一代,而新上任的兩位年輕護法巫姜和巫澈,也胸有成竹的去執行任務,卻在回程途中出了差池。
“有種你再說一次。”鷹護法巫姜沉聲開口。向來以心思細膩、縝密見長,亦是四大護法中性子最為沉穩的她,此刻雙眸正凝聚著雨打雷閃的風暴,陰森森地盯著巫澈。
巫澈雙臂橫胸,高大如山的站在她面前。他看起來神色冷酷,面對巫姜的質問也面不改色,但是若仔細瞧,會發現他的額角有一滴懸而未落的冷汗。
“不見了!彼种貜驼f了一次,這三個字讓兩人之間的緊繃氣氛瞬間升高,彼此交會的目光如同虎與豹的對峙,危險彷佛一觸即發。
這時巫姜卻陰惻惻的笑了。
“巫澈,那可是一萬兩呀,是萬花谷一整年的用度,沒了銀票,你要大家喝西北風嗎?”
巫姜的聲音很輕,但她眸底的黑瞳很陰,這通常是她瀕臨崩潰的前兆,與她一塊長大的巫澈再清楚不過了。
巫澈望著她,額角的冷汗終于沉重到緩緩流下。
“事到如今……”他一臉誓死如歸的開口!澳惆盐医壠饋,帶回去向谷主請罪吧,一切責任由我來扛!
巫姜眼底的冷笑更寒了。這家伙從小就仗著自己皮粗肉厚,挨棍子不怕痛,也知道谷主心軟,終究會原諒他,或是罰他戴罪立功,才敢在這兒大言不慚,這話說了等于沒說。
“干脆我直接把你綁到青樓,讓那些狎玩男妓的有錢大爺來高價競標,肯定有人會愿意出一萬兩買下你的初夜。”話落的同時,她猛然出手,迅如閃電,但巫澈更快,一招幻影步避開她的鷹爪擒,同時一臉正色的反對。
“這主意不好,十一歲時師父就帶我去開葷,已不是雛!”
“別擔心,你屁股后面的菊花肯定沒人捅過!”
巫姜出手再擒,巫澈移步再閃,一個向前,一個往后,最后成了你追我跑之勢。
“巫澈你給我站。
“我賣肝、賣腎都行,就是不賣屁股!”
“你這蠢豬!連銀票都顧不好,我砍死你!”
巫姜辦事一向牢靠,當周詳的計劃被人耽誤,功虧一簣,反倒讓她忍無可忍,氣得炸毛。
巫澈邊逃邊閃躲,還不忘安撫她!鞍⒔,先想辦法弄到銀票啊,湊足了銀票我隨便你砍——”
兩人一前一后,時高時低地在山林間飛掠跳躍,驚得林中鳥獸四散飛逃。終歸,巫姜沒有砍死巫澈,因為就算砍死他,銀票也不會回來,還不如盡快想辦法把銀子湊齊。
最后,巫姜命令巫澈沿路去尋找遺失的銀票,而她則另外想辦法湊銀票,兩人分頭進行,有任何消息便傳信告知。
訂好目標后,巫姜立即執行,暫且把巫澈這筆帳記著。
她進了城,心想,該去哪兒湊銀子?
一萬兩是筆大數目,若是去偷、去搶,引來官兵事小,但是讓谷主生氣事大。出谷前,谷主再三叮囑他們不可殺盜劫掠,凡事低調為主,想到此,巫姜打消了偷搶的念頭。既然不能偷、不能搶,那只能想辦法騙了。
她正在思考,是去賭場騙,還是去妓院騙?畢竟這兩個地方都是銷金窟,有錢的冤大頭很多………
“太沒天良了!居然想騙咱們百姓,當咱們是傻子嗎?”
巫姜愣住,回頭見幾名男子在交談,皆是一臉憤憤不平,又聽到那些人繼續說道——
“威遠大將軍是眾所周知的英雄,他幾番帶兵打退蠻人,解救百姓,讓蠻人不敢欺壓咱們,豈會通敵叛國?這分明是栽贓!”這話引起其他幾人的共鳴,紛紛抱不平,引得巫姜好奇聆聽。
“威遠將軍是個正直之人,他治軍嚴謹,幾次領兵出生入死,深入敵營,打得蠻人落花流水,軍中連一個小兵都知道,邊疆苦寒,但是將軍的吃穿用度全都和底下的兵一樣。”
“說得是,牛家大兒子就是他營里的兵,他寫信來說,親眼見過將軍每日與弟兄們一起操練、一塊吃睡,底下的兵各個都服他,這樣的人說他會通敵叛國,打死我也不信!”
幾人紛紛附和,臉上雖然憤恨,卻是敢怒不敢言。其實這些話是壓低聲量在說的,但巫姜耳目靈敏,才能將他們的話一字不漏地聽進去。
這些百姓之所以氣憤,是因為前頭有一隊人馬在押解囚犯,而這囚犯正是他們口中的威遠將軍。
巫姜十分好奇,她混入人群中去瞧瞧是怎么回事?
押解的官兵約有二十人,其中一匹馬被前后左右的官兵圍在中間,不準任何人靠近一步;而中間那高頭大馬上坐著的男人,一身黑色勁裝武甲,神情嚴峻,雙手被銬著鐵鎖,但依然直挺地坐在馬背上,目不斜視,眸色黑晦如墨,沉沉地盯著前方。
在他經過時,有百姓忍不住哭了出來。
巫姜好奇的打量著,知道這男人一定就是百姓口中的威遠將軍。他一雙劍眉濃黑,鼻梁高挺,臉部的線條似刀刻般剛冷。他身上有一股威悍漠冷的煞氣,是那種長年出入腥風血雨,在戰場上廝殺出來的懾人氣勢。
她不知道這男人是不是真的通敵叛國,只知道為這男人哭的女人們還真是不少哪。
“將軍——”
“威遠將軍——”
姑娘們呼喚著,大嬸、大媽哭叫著,那心碎的模樣,簡直就像是自家相公或兒郎去送死一般。
巫姜瞧瞧四周,不管是大嬸、大媽或婦人、姑娘,各個都含著眼淚望著他,拭淚的帕兒濕了好幾條。
人馬走遠后,巫姜轉身離開。對她來說,那將軍的生死還比不上把一萬兩搞丟的事情大。
她在城中穿街走巷了三日,進出各家茶樓、飯館、賭坊和妓院,本想從中打探出掙錢的路子,但是聽到最多的還是威遠將軍的事蹟。
威遠將軍十一歲上戰場,十五歲帶兵破蠻軍三萬,十七歲帶領三千兵馬潛入敵軍陣營,取敵人頭目首級;十九歲率五萬兵馬,于西北虎關一役大破蠻軍十萬,斬敵人首級無數,令敵軍聞風喪膽,從此得了“羅煞將軍”的封號。二十一歲被御史狀告通敵之罪,查出他與蠻人的往來信件,卸除兵權,下昭入獄,押解回京。
以上是巫姜探聽得來的消息,這還只是個大概,關于威遠將軍的許多傳聞,隨著他入獄,而更加被百姓們傳頌,說他如何潛入敵營,以少敵多,奮力斬首對方頭目;又說他臂力驚人,一箭射出連殺三人等等,巫姜光是去茶樓喝個茶,說書先生說的也是威遠將軍如何英勇殺敵的故事。
這還不算什么,最妙的是,她無意中在妓院一間房的窗外聽壁腳時,還真給她探得了一條財路,但這條財路,竟然又跟威遠將軍有關。
“劉師爺,咱們派去潛入大牢的人都被抓了,想救將軍,實在難上加難呀!
“他們嚴防死守,咱們幾次派人去探望都被拒,明的不行,暗的也失敗,這該如何是好?”
“總不能讓將軍就這么白白被押回京,那肯定是死路一條呀。”
一群男子在房中密議,身旁沒有姑娘服侍,眾人七嘴八舌的研議著救將軍的法子。他們身著百姓的粗布衣,但各個生得高大粗壯、孔武有力,巫姜聽其內容才知道,他們是威遠將軍的部下,而其中被稱作劉師爺的男子,則是穿著一襲青袍,身形較修長,相貌也較斯文,右手持一柄玉扇的扇柄,輕輕打在左手掌上,一臉嚴肅地深思著。
“事到如今……”劉鴻在聽完眾人的意見后,終于開口!爸荒芟朕k法助將軍逃獄!
其他人一聽,又紛紛搖頭。
“當初咱們就勸將軍莫交出兵權,但是將軍不聽,情愿束手就擒,現在叫將軍逃,他豈會聽勸?”
“是呀,若將軍真想逃,那區區幾個京兵哪能困住將軍?”
劉鴻不急不緩地說道:“眾位莫急,依我看,將軍當時情愿被收押,只是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但是現在我得到消息,有人要趁這次押解將軍回京的路上,對將軍不利,只要把這消息送入牢中,相信將軍會改變心意的。”
此話一出,眾人又是一陣議論。有人想乘機對將軍不利,他們這群忠心耿耿的部下絕不會坐視旁觀。
他們是武人,喜歡直接干大事,眾人都提議干脆去劫囚,但是劉鴻卻有不同的看法。
“你們想想,押解將軍的車隊四周都布下嚴防,咱們派去的人也都被抓,可見他們早有防備,更能猜到咱們想劫囚,若咱們真這么干了,等著咱們的就是陷阱,對方可不是笨蛋,他們既然能陷害將軍通敵,豈會這么容易放過將軍?”
“那怎么辦?難道咱們就眼睜睜地看著將軍被押回京?”
劉鴻還是那句話!八哉f,咱們必須想辦法將消息送進牢里,讓將軍知情,我相信將軍知道后,只要他愿意,逃走不是問題。而咱們要做的,便是在外頭接應。”
眾人聽了覺得有理,便都同意了,只不過要派誰去?之前派去的人都回不來,因此這項潛入大牢的任務可謂九死一生。
他們皆是不畏死的武夫,正當大夥兒當仁不讓地搶著自愿接下這個任務時,劉鴻卻搖頭,一臉正色!澳銈兌紕e爭了,我不會讓你們任何一人去送死,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我決定出一千兩,另尋高人完成此事。”
話才說完,眾人尚未開口表明看法,便有人先附議了。
“我贊成!
一道幽幽的女人嗓音無端響起,讓屋中的男人們全驚愕住,繼而紛紛拔刀出鞘,指著那個突然冒出來的女人,各個目光兇狠。
巫姜無視眾人指著自己的尖刀,她臉上蒙著布,露出的一雙眼睛直直盯著劉鴻。
“這任務我接了!彼f。
劉鴻愣了下,繼而狐疑地問:“你是誰?”
“我是高人!彼卮鸬煤艿ǎ渌寺犃诉@大言不慚的話,卻不淡定地笑了。
“你們聽到沒,她居然自稱是高人?呵!”副將鐘佐一臉不以為意的笑,語帶嘲諷。他們都是征戰沙場的人,在刀槍箭雨中生存,殺過的敵人和歷經的戰役不知凡幾,而眼前這個突然冒出的嬌小女人卻說自己是高人,當他們沒見過世面嗎?
“女人,你憑什么說自己是高人?”另一名副將高無彥面色冷漠,他雙臂橫胸,神情傲然地質問。
巫姜淡淡地說:“憑我在一旁聽了半天,而你們無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