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府后花園,假山流水,曲徑通幽。
站在小橋上,伸手在假山的洞穴內輕輕按了數下,一道暗門隨之開啟。
在葛飛花的身影消失在暗門內不久,一道暗影立即飛離葛府。
順著臺階往下走,她在兩扇厚重的石門前停下,轉動門上的兩個鐵環,石門緩緩向兩邊移開。
寬敞的地室,一盞長明燈懸掛在天花板上,四壁鑲嵌數顆夜明珠,映得一室明亮,絲毫不遜白日。
堆滿帳簿的書架與織到一半的錦鍛,顯得有些不搭。
目光掠過書架與織機,落在石室墻上的那幅美人圖。
畫中人,美麗而端莊,眉目絹秀,身形竊窕,立于畫前的葛飛花與畫中之人面貌有些相似。
「娘,今天是你的忌日,我來拜祭你!
她在畫像前下拜,恭恭敬敬地叩了三個響頭,然后面泛淺笑,對著畫中人道:「爹一定來看過你了對不對?他的性子一點都沒變呢!
「爹身子健朗,只是依舊敗家,這都是被你慣出來的惡習。娘啊,當初你為什么要這么縱容他呢?要知道賺錢真的很辛苦……」
柔媚聲在清冷的地室內緩緩飄散,竟讓地室漸漸變得溫馨。
不知過了多久,一道輕柔卻飽含疼惜的聲音響起。
「你要跟岳母大人話家常當然沒問題,但你能不能先起身?跪了半天,為夫的可是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咦?」
「怎么,才分開一會就不認識自己的丈夫了?」太正經八百就不像他了。
「你不是說不來的嗎?」
「那是因為有人不肯明說今天是什么重要的日子!
沉默的看了他片刻,她微笑,「王爺想要知道的秘密,即使將過程弄得復雜,也依然會知道!
「喔~~」他興味的揚眉。
「你明知如果你跟我一道回來,我不會在這里祭拜娘親,所以你故意說今日不來!构諅彎就是要探得她的秘密。
展開的摺扇輕輕闔上!改镒诱f得頭頭是道。但那本王敢問娘子,這里算得上是秘密嗎?」
她從地上慢慢起身,因長跪而雙腳有些麻,腳下一個踉蹌。
他立刻上前,將她整個人攬入懷中,劍眉微微打結,「下次搬把椅子跟岳母敘家常吧!顾@樣自虐,他可是會心疼的。
「其實,我剛才的話尚未講完。」
「什么?」
「王爺依舊對我存有懷疑之心!惯@才是實話。
他被她看得有些心虛起來。他承認,他是懷疑,他怕她會罔顧他的擔憂而去跟那個任世清再次見面,怕會失去她,所以他只能讓影子護衛寸步不離跟著她。
「王爺!顾穆曇舨唤吐淦饋怼
蕭閑卿不知該如何替自己辯解,他明知她痛恨他的不信任,可在這件事上,他寧可她痛恨自己也無法瀟灑地毫不介意,畢竟那男人陪她一起走過了五年歲月。
對,他就是嫉妒、吃味,誰規定人娶到手,得到身子和心,擔憂就不存在?他的妻子是如此的才貌雙全,如此的讓人覬覦,任何一個正常男人都會擔憂才是。
「我不會道歉。」他不認為自己有錯,若真的有錯,錯在他太愛她。
「我一直以為只有女人會無謂的醋海生波,原來男人也一樣。」
她這話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嘛,自己的丈夫吃醋,她應該很高興才對,這說明他愛她愛到抓狂。
「我會等這件事有了結果后再跟他見面!顾裏o奈的表示。
「可是你們的生意……」他的妻子是貪財的小老虎,就是這點讓人擔心,那家伙可是富可敵國的一方霸主呢。
「我說過,利益當前,生息相關,若想翻臉,是要有實力的。」因為她的實力不足,所以她不會翻臉。照她看來,那個人似乎也不太可能。
「……」這話聽起來,很有內幕的樣子。
「他對我極為倚重與信任,因為他篤定我會成為風雷堡的當家主母!
這話聽在葉閑卿耳中,落在心頭,忍不住酸意泛濫。
「一個會成為未來主母的人,對其生意的掌握,就絕不可能只是簡單的合夥人!
簡直就是了如指掌才對。此時此刻,他突然強烈的同情起那個執念過深的家伙,遇上葛飛花這種抱著「富貴險中求,賺錢第一,其余次之」想法的奇女子,他會賠了夫人又折兵,根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
「所以,除非你真的介意看到我賺太多錢,否則未來我跟他合夥人的關系不太可能會變!
他在意的是她的合作夥伴,對她愛賺錢一事毫無異議。畢竟妻子有錢,他這個做丈夫是最大的受益者,他會介意才奇怪。
「這匹錦鍛怎么織了一半?」若他沒看錯的話,上面似乎是龍飛鳳舞,若隱若現,讓人驚嘆不已。
「這是每年進貢皇宮的龍鳳錦。」
「……」他似乎隱約猜到什么,難道是……
「在我今年織到一半的時候,皇上突然下了一道荒唐的圣旨!
果然是指拋繡球這件事。
「貢品可不是你不想進貢就可以的!谷瞬皇撬麣⒌,別用那眼神看他。
「貢品的利潤很大,我不想放棄它!
他忘了,在「錢」這個字上,妻子的熱中度一向高。
「這龍鳳錦只有你會織嗎?」她可以找別人完成它!
「至目前為止,能織到這種程度的只有我,而且能用到這匹錦的也只有皇帝本人和得寵妃嬪,所以龍鳳錦每年向來只有一匹的量,其他圖案則有九匹!
「所以總共只有十匹?」好少。
「所謂物以稀為貴,太多就難顯皇家的貴重!
果然是奸商!這樣她才賺得多。
「就不知娘子這門手藝從何處習得?」
「家母對織布之術向來情有獨鍾,耳濡目染下,我也學了十之八九。」
原來,他那無緣的岳母大人也是厲害人物!岳父哪,你還真是福澤深厚哪。
「那娘子今日回府除了拜祭岳母,是否還打算完成這匹龍鳳錦?」
「這錦織起來很費精力和時間,我可能得在家里待上些時日!
「娘子,」他語氣不禁轉重,「容為夫的提醒一句,如今葛府只是你的娘家,你的家在逍遙王府!顾鲜前阉麛[在后面。
「妾身受教了!挂馑妓犅牼退,仍執意待在葛府。
「那我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她一臉不解。
「難不成你回娘家,要攜家帶眷的嗎?」好像她才是一家之主。
攜家帶眷?抬袖掩口,清脆的笑聲逸出口,「王爺真愛說笑!
「我像在說笑嗎?」他可是很正經。
「那你想要如何?」
「我們還是回府吧!顾矚g夜夜擁著她入眠。
「貢品不能如期上交,可是會掉腦袋!
「在王府一樣可以完成它啊。」
「是嗎?」別有深意的睨他一眼。
「偌大的逍遙王府,難道比不上像御史府這樣一間密室嗎?」
「王府的人,口風也像我葛府之人嗎?」
他被她毫不掩飾的懷疑之色給刺激到,「娘子,這話什么意思?」
「以往流言再怎么夸大,葛府內都不會有只字片語,但我在王府,足不出戶,便可知街上對我的中傷之言。」
那個、那個……他總不能老實承認是自己刻意讓下人把話傳到她耳中的吧,否則,以她的小心眼,兩人之間冷戰難免,尤其現在是非常時刻,他絕不能笨到在自家后院放火,給情敵有可趁之機。
「我保證那種事日后絕不會再發生!」他舉手發誓。
「我應該要相信你嗎?」
「娘子啊,」嘆口長氣,「丈夫是妻子一生的依靠,如果連我都無法信任,你還能相信誰?」
「同樣的,妻子也是丈夫一生的伴侶,若時常質疑妻子的忠誠度,夫妻之路又要如何走下去?」
繞一大圈,她就是要告訴他這事!果真是城府夠深,耐性夠好,不愧是奸商。
。
自古以來,怨婦比比皆是。
怨夫之說,則甚少聽聞。但少,并不代表沒有。
如今,年紀輕輕的逍遙王便初嘗怨夫之痛苦滋味。
在連續被妻子冷落三日后,他開始深深的詛咒起貢品制度,更是將滿腔堵怨順理成章地轉移到對當朝天子的不滿上。
衣服嘛,用什么布料裁制都可以,干么搞什么貢布,想要貢布也不打緊,為什么偏偏是他妻子親手織的布?
每日看到她疲累的容顏,他縱使有再多的熱情也只能哀怨地強壓下去,他實在不忍再壓榨她,把她榨成肉干。
「王爺。」
「何事?」
「有人送來一封信!
「哦?」
「指明要給王妃的!
原本淡然的神情迅速閃過一抹陰黯,伸手,「拿來!
「不交給王妃嗎?」下人有些不安,王妃可不好惹,要是知道她的信沒送到她手里,他怕自己會倒大楣。
「本王會親自拿給她!
「……」王爺似乎又動怒了。
「下去!
「是!
瞪著手中的信封半晌,最終他還是沒能保持君子風度,將信抽了出來。
雪白一片!
這、這……他若是不生氣,就不是一個正常的男人。
要讓這信上之字顯露出來,必須得葛飛花持有的獨特藥水才行,而那藥水,他的人至今還沒能研究出來。
一群廢物!
他若去跟她要那藥水,不就告訴她他收到了那個人的信……哎呀,真是麻煩。
算了,還是把信交給她吧。
打開書房的暗門,進入密室后,就看到妻子正享受兩位貼身丫鬟的按摩,以緩解全身的酸痛。
目光再次落到擺放在一旁已完成的龍鳳錦,陰郁多日的俊臉頓時如陽光耀眼。
「小姐,姑爺來了!
「嗯?有事?」
「無事便不能進來瞧瞧我的妻子嗎?」他因手中的信而微有怒氣。
陰陽怪氣的,她伸手揉揉太陽穴,揮了揮手,「大葉、小葉,你們先把錦鍛收好,我跟王爺有話要說!
兩個丫鬟馬上心領神會,用布蓋住龍鳳錦,行禮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