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藥,不是個需要求太多技巧的活兒,何況葛飛花自認喂藥的技巧還不錯,至少她家那頭老母豬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年初,就快可以賣錢的母豬突然不吃不喝,廚娘急得跳急,她直接讓人把母豬捆了個四蹄朝天,然后親自上陣,拿給人吃的消食化痰的藥方給它灌下去,之后母豬又開始活蹦亂跳。
看看手上熱氣騰騰的藥,再看看靠坐在軟墊上的逍遙王,葛飛花承認他比豬好灌多了。
「王爺,喝藥!
她就坐在床前,離他很近很近,近到可以聞到淡淡的脂粉香,這讓他有些訝異,像她這樣的官家小姐身上大多有著各類馨香,但味道絕不像她這般淡得似有若無。
他張口吞藥,然后迅速吐出,差點就吐到葛飛花身上。
「好燙!」
「很燙嗎?」她裝無辜。
「你喝藥前不知道得先嘗一下嗎?」
「生病的是王爺,要嘗也是王爺自己嘗才對!
葉閑卿聽了氣結。
「上次喂小白,它就沒吭聲。」
「小白?」
「我家廚房養的一頭母豬。」
葉閑卿頓時后悔開口問,直想拿腦袋去撞墻。
「葛、飛、花!」他不該一時意氣用事留她下來,簡直是自虐。
「王爺,喝藥!顾鞓返倪f上湯勺。
暗吸口氣,葉閑卿自己吹了兩下,再一口吞下藥汁。嗯,人參茶的味道,安佑這小子果然機靈。
一人負責喂,一人負責喝,兩個人看起來都挺自得其樂,畫面很和諧,就像一對相濡以沫了幾十年的夫妻一般。
葉閑卿不動聲色的慢慢坐直身子,然后在吞下最后一口藥汁的時候,突然伸手掀起她的帽紗。
猝不及防的葛飛花為之一怔,完全沒能閃躲開來。
芙蓉面,眉似柳,淡掃蛾眉,薄施粉,眉目之間下顯嬌柔卻多英氣,俊秀有余,嬌媚不足,卻別有風情。
「王爺僭越了!顾畔滤幫,退離床榻前。
葉閑卿略定心神,嘴角悄然暈開一絲笑紋,「我一直以為葛小姐全無可取之處,今日看來,傳言不可全信!
「藥已經喝完,飛花可以離開了吧!箍囍槪瑪[明了不買他的帳。
「那是自然,我逍遙王府不是龍潭虎穴,亦不是防衛森嚴的囚牢之所,葛小姐要走要留自是悉聽尊便!
「王爺的大度真是讓飛花大開眼界!惯@話不無諷刺。
「好說,葛小姐也讓我頗有收獲!顾灰詾殁璧奶谷灰恍Α!改阏f經過今天,外面的人會怎么看你?」
他有些惡意的看著她,盡管那重新落下的帽紗讓他無法看清她的表情,但至少她看得到他的神情。
葛飛花笑了笑,「一個聲名狼藉的大盜,不會在乎再多一樁罪狀!
這真是一個好答案!好到葉閑卿一時不曉得該說什么反駁她。
「王爺既然身子太好,飛花就不打擾王爺休息,就此告辭了!
這一次,他沒再留她,因為他不想真的走到娶她的地步。若要讓她在王府留宿一夜的話,只怕便再無轉圜的余地,那條底線他很清楚在哪里。
。
在葛府,葛御史生氣并不讓人害怕,倒是葛家千金生氣的話后果嚴重,而現在的葛飛花很生氣。
亮晃晃的菜刀猶自在桌面上打著顫,她的聲音也因為氣憤而走了調,「你是我爹,我的親爹啊,怎么能假傳圣旨,讓我去見那個見鬼的逍遙王呢?」害她白白去別人家當了半天伺候湯藥的奴婢。
「兒啊,別這么說,逍遙王可是炙手可熱的佳婿人選,所謂先下手為強,既然你的繡球打中他,就該再進一步做實,免得皇上改變主意!顾@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這不識好歹的丫頭。
「做實個屁!顾龤獾娇诓粨裱浴
「乖囡,」葛御史一臉哀怨跟自責,「我知道我父代母職總會有不妥之處,可是你今天有如此粗魯的言行,實在是為父之過啊。」
葛飛花忍不住拍額,仰天吐氣,又來了。
「娘子,我對不起你啊,咱們的寶貝女兒活生生被我毀成現在這個樣子,這讓我百年之后怎么有臉去見你。
為什么這個唱作俱佳、一副哭墳殉情樣的男人會是她爹?葛飛花真的很想拿桌上那把菜刀自我了結算了。
「兒啊,你這樣就要走啦?」他才開頭,怎么就收工了?
手中的菜刀朝空中揮舞了幾下,忍住氣,她恨恨的說:「我累了,回去睡覺!
好端端的被人騙得送上門去給人當奴婢,她真是笨蛋;噬夏莻老兒怎么可能給她這個「機會」去接近他心目中的準駙馬嘛,偏偏一時眼睛被蛤仔肉糊到,呆呆的中了老爹的計。
葛御史剛剛安下心來,準備伏案寫奏章,書房的門卻再次被人撞開。
「爹,你這是假傳圣旨,皇上知道后你怎么辦?」
「所以我要上摺子請罪啊,為了你,爹豁出去了!
葛飛花的嘴唇抖了抖,艱難的忍住不發火。為了她?真是天大的笑話。
「既然您要上摺子,不妨就對皇上說,我跟逍遙王八字不合,不宜婚娶,否則輕則丟命,重則滅家。」
葛御史呆了下,然后好生疑惑地看著女兒,語重心長地道:「飛花,你幾時去學命理之術,為父怎么不知道?」
「剛學的,正打算沒飯吃的時候到寺廟門口擺攤測字,騙人錢財!
「你都說是騙了,那肯定不準,不準我就這么對皇上說,那可是欺君大罪,會禍延九族啊!
「您真的不上摺子?」
「爹是忠臣。」
「那好吧,」葛飛花明白的點頭,一臉堅毅的看著父親,「我這次真的要離家出走,您百年之后我會記得回來幫您摔老盆!
「飛花,」葛御史急忙一把抓住女兒,「你說真的?」
「我像在開玩笑嗎?」
就是不像,他才緊張啊。
「你就那么不喜歡逍遙王?」多好的才俊啊,皇帝也肖想他做女婿許多年了。
葛飛花認真的說:「他承襲爵位,文采滿腹,貌比潘安……」
「對呀對呀,這么好的男人哪里找?」他急忙插嘴。
「但是,他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吃穿住用卻無一不是用最好的,而且不擅理財,據說王府所有的事都由那個已土埋半截的老管家操持;旧纤鷽]什么不同,唯一的差別在于,他的家底厚,可以讓他多吃幾年飯,然而總有一天會坐吃山空,而您女兒我不想從一個火坑跳進另一個火坑!
葛御史的肩膀完完全全地垮了下來,因為女兒說的全是真的。
逍遙王是有才,但他寧可賦閑在家,做一個名副其實的「閑卿」。不入仕沒啥不好,人各有志,可是卻整天吟詩作對,呼朋引伴無病呻吟,這讓葛飛花很不屑。
「乖囡,」葛御史嘆氣,「是爹這個榜樣太差了是不是?」
葛飛花微怔,然后搖頭,「不,是我不像娘那么賢慧!
看著她轉身離去的背影,葛御史感到一股深沉的哀傷。原來女兒一直在怨他。
守在書房外的大葉、小葉一見小姐出來,急忙上前。
「小姐,你不要這么沖動!
「就是啊,他好歹是個王爺,錯過你會后悔的,而且這樣做老爺很為難!
「才不會,葉閑卿是皇上替自己女兒留的佳婿之一,我爹這時上摺子,他一定樂不可支!
聽到女兒這話的葛御史心中再次嘆氣。是啊,這是朝野皆知的事,讓他想找藉口說服女兒都沒有。
看了看桌上攤開的奏章,他嘆口氣。算了,上請罪摺子吧,也許是女兒的緣分還沒到吧。
*
同一時間,逍遙王府。
安佑戰戰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時偷覷主子的臉色。
不太妙喔,自從葛家千金離開后,王爺一句話都沒講,呆望著窗外的那株老槐樹出神,還不時皺下眉頭,像是被什么困住了一樣。
王爺很少露出這種神情,大多時候他是從容不迫、優雅迷人的。
「安佑!
「奴才在!
「我們以前見過葛家小姐嗎?」
「回王爺,應該沒有!桂B在深閨的千金小姐哪是外人輕易就能見到的。
「你不覺得昨日她在彩樓之前的反應很奇怪嗎?」
有嗎?安佑很努力的回想。
「我倒要看看這里面究竟有什么名堂。」葉閑卿對著空氣喃喃自語。
剛剛他從頭到尾回想了一遍,驀然驚覺葛家千金早就識得自己,而他對她卻毫無印象。
另一事他想不透,她并非長得丑陋不堪,為什么要戴黑紗帷帽?像怕被什么人認出一般。
而且照理說,砸到像他這樣的人簡直是老天不長眼時才會出現的事,她卻不希罕,還一副躲瘟疫的樣子,真令他火大。
弱冠之后便再沒人想為他作媒,他知道原因,卻無能為力,畢竟皇上最大,沒人敢跟皇上搶女婿。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方是上上之策,雖然三位御史千金惡名在外,但他想趁著她們奉旨拋繡球想看看有無機會,結果真的被某人在怒不可遏的情況下砸中。
至今想起當時的情形,他都很想笑。
她是個很不一樣的女子,率性乖張,咄咄逼人。
但不可諱言,她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既然如此,便沒理由放棄這個機會。
他決定承認這樁婚事,也徹底了斷皇上招他為駙馬的念頭。高高在上的公主只會比惡名昭彰的御史千金更難纏,他不想拿自己一生的幸福去做賭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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