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林志忪送來了及時雨,大燕軍隊士氣更加高漲,連連打得北遼落荒而逃。
這日,霍驥回到帳中,信使剛剛離開,見桌上多了封書信,拆開一看是母親寫來的家書,信中提到他的父親。
從南方凱旋回京,皇帝同時升了他和燕歷鈞的官位,官升兩級,霍驥成為二品飛龍將軍,消息傳出,震動京城上下。
當初欣然被山匪所害,霍家深怕受到牽連急忙開祠堂將他從族譜中除名,這會兒父親還有臉帶柳氏上門,想把他這個兒子給認回去,天底下哪有這么便宜的事?
母親信里還說,云珊經常過去陪伴她,那個丫頭……很辛苦吧?
最終,云珊嫁給燕歷堂當側妃,日子沒有她想象中那么美好,皇帝對她不喜,皇后也表現得不親近,更糟的是,三皇子正妃馮氏厲害而精明,在她的手底下討生活,云珊并不容易。
自于梅家嫡女梅雨珊與燕歷鈞的婚事已定,只待及笄便成親。
嫡女、庶女身分大不同,想來梅家也會有所選擇,此生燕歷堂不會成功的。
提筆,霍驥給母親回信讓她別理會父親,有空多到梅家作客與梅夫人保持關系,至于云珊……能護幾分便護上幾分吧。
此時,營賬的帳簾倒揚起又悄悄落下,黑色影子竄進營賬中,安靜站在一旁。
寫完信擱下筆,霍驥舉目看向楊識,道:「說吧!
「稟主子,聚緣樓的東家查出來了!
「是她嗎?」霍驥倒抽一口氣。
楊識點點頭。「確實是公主,如今改名叫吳憶,外人稱吳夫人,她帶著兩個一歲多的雙生子,身邊還有不少當時陪嫁的宮人!顾麖膽牙锾统霎嬒癯噬!钢髯訝,這是公主和小少爺的畫像。」
霍驥輕吁一口氣,心落定。
他就知道是她,太好了,他沒有錯過她,他還有機會彌補。
接過畫像,霍驥的手抖得厲害,幾次深吸氣,他顫巍巍地打開。
看見畫像上的母子三人,他笑了。
第一批貨已經平安運進港口,這批香料和寶石將奠定欣然大燕第一商的地位。
離開京城三年多,她的酒樓飯館和小食堂已是前世規模,但她閑不下來,阮阮更閑不下來。
以前認為能夠弄好小食堂和聚緣樓就夠厲害的,沒想到那個二十一世紀……天底下還有比穿越更好的事情?
有機會,欣然也想去有計算機、有四九九網絡吃到飽的世界逛逛。
阮阮對她百分百交代,欣然沒有驚懼疑惑,鄭重的學習態度反倒激起阮的教學欲望,于是兩人一面學一面做,合伙之后,今年初織坊、布莊陸續開張。
接下來要做什么,欣然不是太清楚,只想卯足勁兒去做。
以前做這些是為了支持霍驥的夢想,而今……是為什么呢?
她不愁吃穿,旭兒、暄兒打出生就注定是富家翁,既然加此干么那么拼?
這件事,她和阮阮討論過,阮阮說也許是為了填平心中空洞。
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黑洞,每個人的一輩子都在想盡辦法把洞填平,怕空虛的,往里面傾倒熱鬧,怕貧窮的,往里面裝錢,怕自卑的,想盡辦法弄來權勢……
而她,她的洞大概是恐懼吧,她需要用銀子累積大量的安全感。
還以為自己是有爹疼,至高無上的尊貴公主,原來她依舊積聚了不安全感,所以才會在初遇霍驥便愛上,對吧?
他很高、很壯,像鐵塔似的,冷冷的面龐不茍言笑,光是杵在那里就讓人覺得好安全。于是她迫不及待撲上去,企圖抱緊他這根柱子,那么一朝天塌下來,她也會無恙。
可……錯了呢,他不肯給她安全感,不管她如何卯足力氣追,也追不到他一個回眸。
阮阮說的對,她說:「世界上最遠的距離,是我在你身邊,你卻不知道我愛你。」難怪她沖破頭,也看不見他的真心。
沒關系,過去了,再想起他,心疼得不至于那樣厲害,也許再過三年、五年、十年……她將徹底把他的影子從腦中排除。
一邊神游思索著,一邊站在窗外往教室里望去,欣然的視線不經意與阮阮對上,她點點頭微微笑,還對欣然挑逗地眨眨眼,惹得她捧腹不止。
她和阮阮、巫鎮東配合得相當好,鋪子一間間開,生意一筆筆賺,有他們在,她可以少擔很多心。
扣除合伙的鋪子之,去年開始欣然各給兩人一成利潤,今年是該再提成了。
努力的人該獲得符合的報酬,否則會心生怨恨。
這是阮阮教她的,所以她手底下的人,雖然身契都掐手上,但他們個月拿到的月銀可不比別人家的管事少。
教室里,阮阮正手把手的教導學生。
「……橙子切開后,取兩指寬度把皮切開,慢慢來不要急,千萬不能把皮切斷,好了,現在把皮攤平,從內側往外劃,看長度約莫可劃七到十刀,另一邊以反向劃……最后在橙子底部的三分之一處切平,頂部劃一刀,將橙皮往后翻到方才劃刀的地方插進去……這就是太陽盤飾。有沒有不清楚的?」
「沒有。」整齊劃一的聲音傳來。
阮阮滿意點頭,窮人家的孩子早熟、上進強,能習得技藝是求之不得的事,尤其這一批又經過席姑姑的調教,簡直太好教了。
「好,那把上一堂的蝴蝶放在左手邊,開始做太陽!
學生一個個動起來,把西紅柿做的蝴蝶擺好,小心翼翼地取出刀子,他們可是經過兩次汰選才能擁有一套自己的雕刻刀的學生。對他們而言,那不僅僅是雕刻刀,還代表自己努力的成績,授刀那日有不少人都哭了呢。
阮阮走下進臺,一一巡視他們的成品。
欣然轉到另一間教室,一排教室有四間,有教做蛋糕甜點、做菜和算賬的,還有教營銷企劃的,因為開的鋪子多了,需要不少掌柜,所以學算帳和營銷的學生比其它教室都多。
她才走近,就聽見撥動算盤珠子的聲音。
「停。張帆,把卷子收上來!箮煾档馈
欣然微笑,這個張帆很不簡單呢。
不只授課師傅,就連巫鎮東都夸獎得緊,讓他去京城當一、兩年的二掌柜吧,如果品性不錯就該讓他自己撐場面了。
一顆石子砸到玉屏的背,她下意識轉身卻意外看見……夏荷?她怎么在冀州?
之所以對她有印象,是因為買下阮阮后,公主讓她留意確定夏荷被賣到什么地方,她不知道公主怎會在意一個小奴婢,但還是照做了。
夏荷被賣給吳知縣,那是個京官五十幾歲人,腦滿腸肥,但他的銀子多,有人說他是貪官,也有人說他祖輩留下萬貫家產,事實如何不知道,但他家里的姨娘多到可以排排站倒是真的。
她認識夏荷,夏荷未必認得她,小人物大可不必理會的,但既然公主對她上心……下意識地,玉屏多看她幾眼。
只是不對啊,她走的方向是……小食堂后門?她認識小食堂的人?玉屏想要上前詢問,卻見門打開,劉玉從后門出來。
看見他,夏荷往他懷里撲去。
劉玉非但沒有推開她,反倒摟緊她,還迫不及待地親親她的額頭、她的臉頰,沒兩下功夫去,兩人的嘴就黏在一塊兒了
玉屏下意識躲到墻后,一顆心怦怦跳個不停。怎會這樣,劉玉和阮阮都論及婚嫁了,他怎么可以和別的女人做那種事?何況他們的模樣根本不像第一次見面……
不對不對,得快點稟報公主,想著,玉屏拔腿就跑。
藏身在屋頂上的楊牧微微一笑,主子交代的事完成了,運氣真好,沒想到公主身邊的丫頭挺警覺的,他還想著要多費一番功夫呢,現在……
去窩另一片屋頂吧,這事兒得寫信回報。
輕輕哼著催眠曲,欣然看著漸漸入睡的兒子,滿臉笑意。
打定主意要離開后,她的兩個孩子自然也不會從夫姓,目前還未正式取名,姑且用小名喚之。
旭兒、暄兒剛世生時,臉是紫色的,佟姑姑連拍十幾下才把他們打出哭聲,兩個孩子都瘦得厲害,吃奶有困難,是佟姑姑和丁大夫兩人四只眼睛盯著、養著,才漸漸養岀模樣。昨兒個佟姑姑說:「旭少爺話學得快,我打算給他請個師傅啟蒙!
才幾歲的孩子啟什么蒙?但欣然沒反對,她知道佟姑姑向來是個嚴師,從小她的學業、詩書琴畫,哪不是佟姑姑盯出來的?
佟姑姑還常在背后偷偷嫌棄父皇過度寵溺,否則她的本事定能教出大燕第一才女,這時,玉屏快步進屋,低聲在欣然耳邊稟報所見。
欣然幕地心亂成一團,還是發生了?難道注定好的事就不會改變?
不對,她分明已經改變那么多事,她順利離開霍府,生意比上輩子做得更大更順利,她生孩子遭難,許多事都偏離前世軌道……
既然如此,為什么夏荷和劉玉還是湊在一起?
難怪阮阮到京城,劉玉非要跟著,他是特地會佳人去了?所從劉玉阮阮要求,希望能夠待在京城?
回冀州時,劉玉還不死心,托身邊丫頭來同自己說項,她把劉玉叫倒到跟前,詢問他想待在京城的理由。
劉玉說了一堆冠冕堂皇的話,其中最讓她動心的是——
「如果我不能獨當一面,哪有資格當阮阮的丈夫?」
是她回答,「想去也行,得先同阮阮訂親。」
那時候,他心急火燎地忙著訂親事宜,這幾日卻緩了下來,還借口生意太忙想把婚事緩上半年。
劉玉不急著去京城,是因為夏荷已經找來。
可惡的男人,想腳踏兩條船嗎?那也得看看自己有沒有本事!
閉上眼睛,欣然喘息不定,她提醒自己不能生氣。
生產的時候傷了身子,出血不止,大夫說得將養三、五年,否則日后生產困難。
她的身體明顯變得虛弱,生氣就犯暈發燒,大夫威阮阮和佟姑姑讓她們備下棺材……真是糟糕,幸好她有不少幫手,否則怎么撐得起這片產業?
所以不生氣,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她就不信扭轉不了定局。
「夫人,劉管事到。」玉雙從外頭走進來。
動作這么快?他在急什么?或者說他和夏荷約定了什么?一口氣上不來,欣然憋得臉色慘白。
玉屏見狀,連忙往她嘴里喂進一顆清心丸,輕聲在她耳邊說道:「夫人,為那種禽獸生氣,不值!
禽獸?沒錯,劉玉就是個不折不扣、不知感恩的禽獸,阮阮待他處處同到,他竟還吃著碗里望著碗外,這種男人怎配得上他們家阮阮?
念頭翻轉,欣然后悔了,她再不要想方設法周全阮阮的愛情,因為千防萬防,家賊難防,因為他對阮阮全無真心,因為依劉玉的心性,沒有一個夏荷,還會有春蘭、秋菊、冬梅。
就算阮阮注定要為劉玉黯然神傷,那么,她來阮阮走過傷心,她來陪她尋找另一段幸運,阮阮那樣聰明的女子,絕對能夠開創出一番新境遇!
在屋內伺候,也聽得消息的玉雙焦急地看著欣然,道:「夫人,奴婢讓他離開,別見了,好不?」
搖搖頭,欣然道:「讓他進來!
欣然走進小花廳,端著藥盅一口一口慢慢啜飲,心里冷笑不已。
不管她隔不隔開劉玉和夏荷,有情人終要走到一起,是嗎?想起抑郁的阮阮,欣然目光漸深。
再來一遍是嗎?好啊,她等著!
劉玉進屋,尚未開口,欣然先道:「劉管事要找阮阮嗎?她還在上課!
他咬住牙根,回答,「不,奴才想找夫人!
「有事?」
「是,奴才發現陳掌柜有問題!
「哦,什么問題?」
還真的又來!前世他污蔑陳掌柜與福滿樓勾結,把聚緣樓的兩道大菜和果雕技藝賣給對手,當時劉玉和阮阮婚期已定,為表信任,她讓劉玉取代陳掌柜,沒想到他借由職務之便竊取聚緣樓款項,和夏荷遠走高飛。
換言之,他已經將菜單和幾樣簡單的盤飾賣給福滿樓?
冷眼看著趙玉,白費他一副玉面郎君好樣貌,卻是滿肚子黑水。
「這樣啊,好,我會命人調查!
調查?劉玉訝異,夫人這是不信任他?不會啊,有阮阮在,夫人沒道理……深吸氣,他提醒自己別著急,沒關系的,這幾天福滿樓就會推出新菜,到時他的話被證明,夫人就會把陳掌柜換下來了吧。
「夫人,陳掌柜最近在城里買了間兩進屋子!顾庥兴傅氐馈
欣然點頭,這是在告狀啊。
陳掌柜的月銀不過十兩,他才升上掌柜年余,想在城內買房確實困難重重,可劉玉不曉得巫鎮東和阮阮將自己分得的紅利取岀兩成,暗中分給每家鋪子的掌柜,有那筆錢,再貸些銀子,陳掌柜在城里買房并非難事。
劉玉發現欣然臉上沒有怒意,心中懷疑,是他說錯話了嗎?莫非……
欣然問:「阮阮說,你打算將訂婚延后?」
果然沒猜錯,他不與阮阮成親,夫人就不拿他當自己人。
「是,奴才見阮阮忙得腳不點地,這會兒又要張羅曲縣的新鋪子,奴才擔心她忙壞了,反正不急,正事比較重要。」
換言之,阮阮在他心目中,算不得正事。
「這樣說來,倒是我的不是,總不能為鋪子耽誤你們的終身大事,阮阮已經是十八歲的老姑娘,再耽誤不得。我看也甭訂親了,直接把婚事辦一辦吧,曲縣那里我讓巫掌柜看著辦,至于婚禮,我親自張羅,保證絕對不讓阮阮太忙。」
劉玉被欣然的話噎著,這不是他今來的目的啊,猛然咽下口水,他還想再說幾句。
但欣然不給他說話機會,道:「我想,劉管事也該獨當一面了,阮阮這么能干,你總不能太弱對吧,等婚期定下,聚緣樓就交給你管,至于陳掌柜……」她放慢聲音,一字一字清晰道:「得好好查查。」
等婚期定下,聚緣樓就是他的了?劉玉喜出望外,笑容揚起,歡快地回答!甘牵嘀x夫人!
「先下去吧!
「奴才告退。」
看著他輕快的背影,欣然的目光逐漸冷下,輕咬唇,她對玉屏說:「找幾個人盯著他!
「是,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