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月色如水,光照天地,焦府內安靜無聲。
炎熱的天氣加上沉重的心事讓袁咚咚輾轉難眠,瞪著眼數了幾千只羊后,她終于走出房門,獨自沿著荷花池邊散步,讓水面吹來的風冷卻煩躁的心。
花園里偶爾傳來幾聲夏蟲或青蛙的啾鳴,為這沉靜的夜晚增加了一絲活力,也更凸顯了夜的寧靜。
身后傳來輕微的腳步聲,還沒有回頭,身子就倒入來人的懷中,她關閉起自己混亂的思緒,在熟悉的懷抱里把頭往后仰,直到看見他在月光下熠熠閃亮的雙眼,她舉起手,撫摸他棱角分明的臉頰,飽滿優美的嘴巴,還想繼續時,他卻突然俯身吻住了她的嘴,而就在他們的唇膠著時,他稍微一用力,她被轉了個身,他們以最親密、最熨貼的方式緊緊地擁抱在一起。
她伸出手臂環繞他的頸項,紅唇為他分開,隨即,她迷失在他的臂彎里,陷在使她遺忘所有煩惱相不安的澎湃激情中。
很久之后,一聲蛙鳴驚醒了她,她抬起頭,發現自己正躺在他的身上,而他則睡在草地上,那對明亮的眸子正注視著她。
“我睡著了?”她驚訝地問。
“是啊,在我親你的時候,你居然睡著了。”他抱怨道。
“不能怪我,只能說你讓我安心,不然我怎么能睡著?”說著她還歉疚地送上一個表示補償的吻。
他立刻抓住機會索求更多的‘補償’。在一連串的親吻后,他氣喘吁吁地說:“那就快點嫁給我,我會讓你每個夜晚都甜蜜入夢!
“我期待那樣的夜晚!彼p聲說:“可是我們得再等等!
“我不想再等!彼锰鹈鄣男袆痈嬖V她,他對她的渴望有多么強烈。
她躺在他的身上,感受著兩人的心跳帶給她的奇妙感動。
“你在為他煩惱嗎?”良久,他輕聲問靜靜地靠在他肩窩的袁咚咚。
“還有小玥。她從小就愛天海哥,而且我知道他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可是天海哥一直只把她當妹妹看。”
“只要小玥真心愛他,他早晚會醒悟并愛上她!
“希望如此!彼淹嬷揲L的手指。“我想回去看看,跟小玥說說我與你的事,而且飯莊要開張,我也得先回去!
“你要回去,那我怎么辦?”
“等天海哥想通了,你就來娶我!
“如果他一直想不通呢?”
“不會的,我和小玥一起勸他,他會想明白的!
“不行,在他對你不死心前,我不讓你回去!”
知道他不會放她離開,袁咚咚不再說話,但她暗自打定了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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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天后的中午,焦元廣回家,沒見到袁咚咚,午飯也不是她做的,問到的人都閃爍其辭,這下他心里有了譜,立刻去找那個正事不做,歪點子一大堆的祖母。
“是我答應她回去看看的,還派丁伯送她去、帶她回來,這會有問題嗎?”焦老夫人見他緊張,也有點擔心。“要不去看看丁伯回來沒有?”
雖說不可能出什么事,但焦元廣就是不放心,他不等老夫人說完,已經跑出了西院。他沒有去找丁伯,而是安排人手出去尋找,特別是到芙蓉飯莊去找。而他則焦慮地守在宅內,等待消息。
就在他坐立不安,被各種難以忍受的猜測攪得五臟六腑都快碎了時,臉色鐵青的洪天海來了。一見到焦元廣,就態度惡劣地大罵!皼]用的大少爺,連一個女人都保護不了,在自己的屋檐下弄丟了她,你還敢說愛她?”
幾個護院威脅著將他圍住,跟在他身后的女子立刻跑到他身邊挽著他的手。
“讓他們進來!”焦元廣猜想那女人就是袁玥,于是命令屬下放行。
洪天海拉著袁玥進了門,態度絲毫不改地說:“快說吧,找到什么線索嗎?”
“還在等!苯乖獜V看著他,冷然道:“我派人找你們,只是要確知她有沒有回去,不是向你們通報什么噩耗,所以如果你來這里是為了發泄怒氣和表現嫉妒的話,那么請恕我不能留客!
洪天海尚未回話,他身邊的袁玥開口了。“焦大少爺,我天海哥沒有嫉妒和發怒,只有焦急和擔心,因為咚咚姊是我們的親人,她如果發生任何意外,我們都會非常難過,所以請你不要這么咄咄逼人!”
“很高興我們的心情是一樣的,那么請耐心等待,我會找到她的!”焦元廣看著她緊抓著洪天海的手,覺得這個漂亮女孩與咚咚比,少了分靈氣和膽識,但多了些嫵媚與溫柔,而且咚咚說的一點也沒錯,粗獷率直的洪天海與這個女孩十分般配,假以時日,他們會是完美的一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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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待是一種煎熬。
洪天?粗煌5卦陂T口徘徊張望的焦元廣,心情十分復雜。顯然,這個男人深愛著咚咚。咚咯的離去,必定與自己有關,如果那天他不要那么粗魯地對待她的話,她也不會這么急著跑回去找他。
說實話,在剛聽到咚咚離開焦宅時,他心里充滿了喜悅,可是當得知她離開焦宅已經好一段時間卻不知去向后,他和袁玥都慌了。如果她出了什么意外,那他就是那個罪魁禍首。
焦元廣同樣焦慮自責,可是此刻他不能讓自己深陷于自責中,他要評估最有可能發生的情況,分析咚咚究竟發生了什么事,因此當確知她沒有回芙蓉飯莊后,他把精神放在了尋找失蹤的馬車上。
看著太陽漸漸地往西移動,他的心莫名地收緊。
“不行,我得親自去找!”當丁伯趕的車被完好地帶回,卻沒有了乘客和趕車的人時,他再也無法等待,立在門前霍然大喊:“備車!”
“我們也去!”當馬車駛來時,洪天海不等焦元廣說話,就將袁玥抱上了車。
焦元廣一言不發,等他倆坐好后,自己也上了車,對車夫說:“北市口!”
寶兒坐在車夫身邊,幾個護院騎馬跟隨在后。
車子離開焦宅沒走多遠,就聽到有人大喊著『少爺’,一邊騎馬趕來。
馬車停下,焦元廣將車門前的簾子掀起。
“大少爺,找到丁伯了,他被人打暈后扔在正陽門外的草叢里!眮砣藞蟾。
“咚咚呢?”他的心仿佛被人猛地捏住,吊在喉嚨口處。
那入神情黯淡地搖搖頭!岸〔f有人在老槐樹筋衙用木棒襲擊他,他被打暈前看到咚咚姑娘滿臉是血,但我們沒找到咚咚姑娘……”
焦元廣滿臉的凝重,黑眸閃動著冰冷的寒光,臂膀的肌肉繃緊,牙關緊咬,比了個手勢!澳阋罚覀兏牡莱悄,出正陽門!”
又對另外一個男人說:“你回去告訴廣大爺,繼續全城尋找,日落時我沒有回來就報官府。”
馬車轉向,一路急駛趕往正陽門而去。
“天海哥,有人想害咚咚姊……”袁玥哽咽著抱住洪天海。
洪天海摟著她安撫道:“別哭,我們一定能找到她!”
“停車!”她不間斷的啜泣和籠罩在車廂內的焦慮與擔憂,使焦元廣的神經緊繃到了極限,他厲喝一聲,車應聲停在路邊。
他挪到車外,對寶兒說:“去,坐到車后去!”
寶兒立刻下車,跳到車后的貨板上坐著,而他早先的位置讓給了他的主人。
“走吧!”他一聲令下,馬車啟動,并快速往城南奔去。
在城門外拐角處,那個衛士指給他們看了發現丁伯的地方,那是一片低矮的灌木叢。
焦元廣看了看有明顯壓痕的灌木,讓馬車在城門下等待,自己則往城樓走去。
洪天海和寶兒自然緊跟著他,袁玥坐在車內等候。
守城官兵得知是焦大少爺,自然不敢怠慢,忙著提供消息,可是早上因進出城門的馬車太多,他們說不出具體的東西,但焦元廣不放棄,再找中午當班的士兵打聽,終于從他們口中得知一條有用的線索。
正午時分日頭正辣,進出商旅很少,因此他們記得曾有輛單驢小馬車出城。之所以記得它,是因為趕車的男人很獨特,酷暑天里居然戴頂氈帽。
“那輛車上拉著什么?”焦元廣嗅到了獵物的氣息,警覺地問。
“沒什么,滿車都是牲畜吃的草料!
“可知他往哪兒走了?”
“廊坊!
焦元廣直覺這條線索很重要,他立刻謝過那些官兵,出城往廊坊趕。
廊坊就在正陽門外,是朝廷新開發的日用商品集散地,焦府在此地也有分號。這里人口混雜,店鋪林立,居民多是由南方各地移遷來京的手工業戶,但在它的外圍,仍是一片片未經開發的荒郊野地,那里雜樹成林,罕有人跡。
繞過繁忙喧鬧的集市,馬車進入荒涼的郊外,為了保證沒有遺漏,他們在樹林外下了車,分散開仔細地往荒野樹林里搜尋。
四周很安靜,夏日的風帶著無法消除的熱氣懶懶地吹著野花灌木,在太陽的曝曬下,枯草斷木干燥易脆,跺在上面不時發出‘啪啪’聲響。
當焦元廣沿著一條羊腸小道往一片小樹林走時,忽然聽到高一聲、低一聲的呼救聲。“救命啊——救命啊——”
那是個男人的聲音!
難道除了袁咚咚,還有別人遭了難?焦元廣驚詫地往那里跑去。
撥開樹葉,他看到一個隆起的草堆上躺著一個干瘦的男人,那男人雙手被縛于胸前,頭上的氈帽歪斜著,仿佛臨時被套上的,一看到他出現,那可憐的男人立刻哀號!坝腥藖砹耍旆帕宋野!”
焦元廣身側響起了腳步聲,轉頭一看,是洪天海,他正大步往那男人走去。
“等等——”他大聲阻止他,但話還沒說完,就聽到一聲驚呼。
“天海哥!”
草堆后的灌木叢一陣搖晃,竟是袁咚咚從里面鉆了出來,她欣喜地叫著往洪天海奔來,可是當看到從另一側走出的焦元廣時,立刻張開手臂轉了向。
“元廣?我知道你會來,我就知道你會來救我!”
她毫不掩飾驚喜地喊著笑著向他奔來,焦元廣快步迎上去,在半道接住了她,仿佛稍不留神她又會消失不見似的緊緊地抱著她。
“老天,咚咚,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我快急死了!”他抱高她,讓她雙腳離地,讓她的眼睛與他的持平,他要好好把她看個仔細。
當他看到了她額頭上的傷口,目光瞬間變得冷酷無情!笆钦l傷害了你?”
“就是他,那個蹩腳男人,在胡同里,他忽然竄出來用大木棒打倒丁伯,又打我。喔,丁伯呢?他怎樣了?我醒來就沒有看到他?”
“別擔心,丁伯已經被送回家了!苯乖獜V安慰她。
“那就好。”她緩緩松了一口氣,正想趴在他肩上,卻想起另外的人!疤旌8纭~h,你也來了?”
她驚喜地喊,焦元廣將她輕輕放下地,看著她飛快地跑向那個女孩。
袁玥和洪天海很快就將她圍住了。
洪天海的心情十分低落,再次目睹她與焦元廣之間真摯濃烈的感情,無疑讓他悲傷。也許,這就是命!
起碼還能做她的哥哥,也算是一種慰藉!
“天海哥,我想回去找你,告訴你……”
“不用再說了!彼p拍她拉著自己的手,眼眶發熱地說:“經過這次事件,我看得出焦大少爺對你的真心,只要你愿意,我會永遠做你的哥哥!”
“你永遠是我最愛的哥哥!”得到他的諒解,袁咚咚心頭最大的石頭落了地,她沖動地投進他寬厚的懷里,給了他一個純潔而熱烈的擁抱。
洪天海微笑著對滿臉是淚的袁玥伸出另外一只胳膊,她立刻撲進他懷里,緊緊摟著他的頸子,顫抖地說:“天海哥,我愛你!”
洪天海的眼眶濕了,他低下頭,在兩個他最愛的女孩頭頂分別落下一個吻。心情豁然開朗:擁有此生不渝的親情,不是比什么都可貴嗎?
“咚咚,你、你居然用這招對付他!”洪天海贊許道。
然而,一聲驚呼將激動相擁的三個人分開,回頭看,焦元廣正面對那個男人發愣。
“丫頭,我已經照你的吩咐做了,快放了我吧!”男人跪在地上磕頭作揖。
這情景讓焦元廣等人全都一頭霧水:這里到底誰是受害者?
袁咚咚走過來!胺拍憧梢,你先把所作所為說清楚,否則你就這樣走吧!”
“你明知我褲腰帶沒了,呃……好吧,我說……”男人頭頂的氈帽落在地上,露出油光光的禿頂,吞吞吐吐地將事情經過說了一遍。
他是焦府魯四姑的遠房表親,近日才從外鄉來京,本想投靠四姑,可被她要求先做件事,就是把對她在焦府地位威脅最大的袁咚咚弄走。年過四十尚未娶妻的他得知弄走的是個小姑娘時,便起了歹意,想占其為妻。
今日得到四姑的傳訊要他動手,他就在老槐樹胡同設下埋伏,打暈趕車人,若非姑娘反抗太強,他也不會一棒子打得她頭破血流,隨后他將暈過去的兩人拉出城外,換了早先備好的驢車,再把沒用的老人扔下。
聽完他的講述,焦元廣好奇地問:“你的褲腰帶是怎么到手上去了呢?”
男人滿臉赭紅,垂下了頭,支吾不語。
“我來說吧!”袁咚咚道:“到了荒郊野外,他以為我還昏迷不醒,就動了邪念,我趁他解腰帶時拉著他的長衫套住他的頭,再用他的腰帶捆住他的手。哼,這可是天海哥打小數我們的絕招呢,沒想到這個蠢蛋讓我有了用武之地!
“夠了!”聽她差點兒被人蹭蹋,焦元廣只感到怒不可遏。如果那時她仍昏迷不醒,那后果會怎樣?他不敢去想!
扯下男人手上的腰帶摔在地上,他厲聲說:“就憑這一點,你活罪難逃!”
言畢,他手一揮,招來幾個護院。“把他交給官府!”
回程的馬車上,袁咚咚跟袁玥和洪天海不斷說著話,只有他一言不發。
直到車子在東大街的芙蓉飯莊門前停下,袁咚咚想跟隨他們下車時,他才一把抓住她,對洪天海說:“我不會讓她離開我!”
洪天海理解地點點頭。
“可是我還沒有見過新的芙蓉飯莊!痹诉丝棺h。
焦元廣一根手指封住她的聲音!澳阋院笥械氖菣C會!
馬車再次啟動,當車簾被關閉后,袁咚咚立刻落入了熟悉的懷抱中,焦元廣以激情和熾熱的親吻將他的恐懼、擔憂和愛意一一釋放。
“永遠不要離開我,永遠!”他在她耳邊低語。
“不會,我再也不會離開你!”她喘息地回應。在昏暗的車廂里,在他深情的懷抱里,她看見了無數顆閃亮的星星正將她未來的人生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