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及今晚與妹妹的對話,她看得出,妹妹已有悔意,反省了自己當日的膚淺想法,不該輕視阿風,若這事再重來一回,她相信,想衣的選擇絕非如此。
那么,他呢?
她忍不住,問了出來!溉绻屇阒匦逻x擇,想衣也愿嫁你、待你好的話,你會娶誰?」
「你!惯B想都沒有,答得爽快利落。
「為何?」
「我娶想云,只娶想云一個,她要嫁,我也不要!
這番回答倒是有些出乎她意料。
她原以為,是想衣抵死拒婚,傷了他自尊,他惱了,也賭氣不娶。
誰知他卻說,就算想衣肯嫁,他也不娶。
「爹說,阿風以后大了,娶媳婦不用挑最美的,她要待你好,真心覺得你是最好的,比誰都還要好,不計較你聰不聰明、有沒有錢,像你娘一樣,這樣的女人才可以娶。
「你待我好,全村子里,你待我最好,別人覺得我傻,你卻告訴陸想衣,我很好,比葛家好,我聽見了!
那天去天香館送當日獵來的山禽,聽到她跟妹妹說的話,回家以后,他想了又想,就抱著錢罐子,去找陸慶祥,選了想云。
她沒想到,自己今生的幸福竟然取決于那寥寥數語!改侨绻椰F在待你壞、嫌棄你,你就不要我了?」
他張口、閉口,又搔搔頭,想了半天,還是無法想象想云對他壞的樣子。
「你……又不會!
想什么呢?阿風的心太純粹無瑕,不懂成年男女間復雜幽微的情感,哪能指望他領會那些風花雪月的心思。
由某個角度來看,他其實與尋兒無異,離開了爹娘,便會哇哇大哭。
他也是一樣的,誰待他好,他便挖心掏肺地回報,眷戀深深,總要纏得牢牢的,片刻不見,便會慌得手足無措,連自己該做什么都不曉得了。
那樣的依戀,極深。
可或許,一生也不知何謂愛情——那種獨一無二,無論好與壞都執著認定,一生不移的感情。
她也沒真等他回答一掌伸向他,在被子底下,五指密密纏握住,無聲傾訴纏綿心思。
無妨,她愛著,就好了。
*****
在陸家夜宿一晚回來后,祝春風整個人就變得怪里怪氣的。
說怪,也不是真的怪,夫妻倆生活仍是照著往常在過,只不過他有時神神秘秘的,行跡詭異,也不曉得在忙些什么。
問他,也支支吾吾答不出個所以然來。
剛成親時,他挖心掏肺什么都對她說,沒想到,當愈久的夫妻,他心眼也愈來愈多,開始學會對她隱瞞了。
對于他不再什么都與她分享,不得不說,她心里有一些些小失落,不過諒他也做不出什么壞事,她也就沒去追問到底,讓他保有一些屬于自己的小隱私。
他們回來后,沒兩天聽說想衣也回夫家去了,她想,想衣終究是把她的話聽進去了。
妹妹們的事情,算是解決了,她已經盡了力,至于結果如何,婚姻終究得靠各人去經營,就看想衣如何面對、解決了。
日子回復平靜,冬天也即將過去,有時比較空閑,她也會陪箸丈夫將食材送去天香館,然后夫妻倆牽著手逛逛,看看家里頭缺些什么,順道添足了。
「再給你做件春衫可好?」她挑著布料,偏頭凝思,在布疋與他之間來回打量,評估哪個適合他。
「不用,我衣服好多了,給尋兒做好了,你也做一件!
「這個、這個!」懷里的女兒興奮地爭取選擇權。
「好!箤ε畠簩櫳咸、簡直是有求必應的祝春風,沒例外地指了女兒選上的那款藕色布疋要店家包起來。
「還要吃蓮蓉包子!」
「好!顾粤伺畠阂豢冢么蠓降卣f:「我的桂圓紅豆糕也分你一口。」
陸想云斜睨那對商量得好快樂的父女,涼涼潑上一盆冷水!搞y子似乎在我身上呢!
「娘……」
「想云……」
兩雙狗兒似的討好眼神望過來,默默兩手合十,擺出懇求姿態。
簡直一個樣!說是對大小孩與小小孩還真沒冤了他們。
她笑出聲,挑完她要的布疋,才說:「不是要買蓮蓉包子和桂圓紅豆糕?」
這回挑的布疋數量有些多,她付了前訂,留下住家地址,讓店家明日送來。
前頭父女倆歡欣鼓舞,她隨后步出店門,忽聞一聲淺淺地、微顫的溫柔呼喚。
「云兒——」
她步伐頓住,渾身僵凝,動彈不得。
三年了。
足足三年沒再見面,她沒有想到,自己還是能瞬間便認出那道喊她時,格外低柔醇醉的獨特音律。
明明——已經特地避開譚家名下的布莊繡坊,怎么還是教她給遇上了?
莫非是命定的,逃也逃不掉?
她要丈夫先到前頭等著,認命地轉過身,面對這睽違了三年的舊愛。
譚青華一個跨步上前,目光仍未從那步向不遠處的身影收回!改阏婕蘖?」
「這你三年前就知道!购伪卦俣啻艘粏枴
「是,我知道!怪皇菦]想到她會嫁得如此干脆、如此決絕,真無一絲遲疑,一絲……留戀嗎?
這些年,沒去探問她的情況,不過是自欺,不想面對她屬于另一人的事實,幻想著,她只是氣氣他,仍在癡心等著他……
多可笑,多可悲的自我安慰。
「孩子都這么大了……還真是一刻也沒多等啊……」他悲涼輕諷。
可悲的是,他至今仍想著她、仍抱著一絲希望……她會回來。
陸想云莫名一怒。「你說話憑良心,我沒等嗎?」她等了三年,拒了多少求親對象,父親那頭推托著,拖得女人最美好的花樣年華都蹉跎了,二十歲,要成老姑娘了。
她沒等?他好意思一臉怨懟、反過頭來指控她沒等,仿佛一刻也待不得,就急著跳上花轎嫁人似的!
「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譚青華連忙安撫她!甘俏沂а粤,我只是、只是……因為對你——」
「青華!」她適時阻斷,沒讓他往下說!肝乙鸭逓槿藡D,多說無益!
他點頭,扯出一抹不明意味的澀笑!改阏f得是,我只問最后一句——你恨我嗎?云兒,你恨我當初娶不了你嗎?」
她搖頭,回得平靜!覆辉!
無論是過去,還是現在。
嫁了阿風,就是讓心情歸于平靜,從頭開始,若無法讓自己平靜,心里頭仍釋懷不了那些個愛怨糾結,她便不會允親。
如此對阿風不公平,他們的婚姻,更無法經營全新的將來。
「那就好、那就好……」他點頭,懂了她未竟之語。
如今,是無怨,也無恨了。
平平淡淡,一如陌路人,他默默側身讓步,讓她回到丈夫孩子身邊,看著她遠離。
她已放掉,放不開的是他,是那一腔糾結深沉、一世難忘的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