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我有沒有打擾了什么?”
小清端了壺茶過來,卻發現兩人四目相對,而小靜兒嘴上含著姆指,早就不知道睡到哪兒去了,難怪沒有半點聲音。
敬恩深吸口氣,率先收回目光,看向正將茶水放到桌上的小清,“把小小姐抱到房里去睡。”
“是,遵命,爺!彼溥涞慕邮郑倏葱〗阋谎,“當我沒來過,你們繼續啊!
“小清!”朱小小羞澀的輕斥,就見調皮的丫鬟笑嘻嘻的抱著孩子先離開。
他們在涼亭坐下,分別喝了杯茶,在整理剛剛有些失控的情緒后,朱小小這才正視丈夫。
“其實我是來跟你說,不管是胭脂水粉、珠寶釵環,我都不需要——”
“可是我買的是大衣,冬天來時可以穿得上的,何況,我是第一次買保暖的大衣!彼宦牼椭浪f什么了。
見他一瞼委屈,她忍不住笑了出來,“是,是你的第一次,不過久、天還遠,屆時靜兒那件還穿得下嗎?”
“呃——”他完全沒有想到。
“敬恩,我拜托你,真的不要再買東西送孩子了,她一天天長大,很多衣服一下子就不能穿,當然,還有我的也不要買了!
“可我忍不住,我想疼你們,我要你們今生都穿金戴銀,享盡榮華。”
“我知道,可是我并不那么愛那些,何況孩子還小,有的根本還用不上。”見他無措的神態,她也不忍再苛責,“但還是要說聲謝謝,謝謝你對我們的這一片心意,真的!”
敬恩這才松了口氣,他不希望造成她任何的不快,“不要這么說,我很幸福,真的,只要看著你們,我就感到很幸福。”
這樣的好男人,毫無疑問的也是一名好父親,她是不是剝奪了他擁抱及疼愛自己親生子女的機會?
“我無法為你生下一兒半女,你不會有憾嗎?”她凝睇著他那雙復雜的溫柔眸光,眸中卻有愧疚,所以這一席話尚未細思就脫口而出,一出口,才覺得尷尬極了,坐不住的起身背對他,“我在說什么?你不必回答我的。”她是怎么回事?!
敬恩也起身,舉步走到她面前,“我不在乎的,我說過了,只要能這么靜靜的守護著你們母女,我就別無所求了!
她咬著下唇,不忍的看著他,“可為什么?雖然嫁給了你,可是每次看到你的眼神,我總是愧疚,總覺得心疼,真的很心疼!彼y過的眼眶一紅。
他深深的、深深的看著她,眸中有千言萬語,而朱小小似乎被這雙眼神給蠱惑了,心情激蕩著,兩人忘形的凝睇著,敬恩的手不由自主的伸出,將她輕擁在懷里,驀地,夜蟲唧唧齊鳴,兩人震了一下,目光迅速對視后,互退一步。
陡趄的自然夜曲將微妙氛圍給破壞怠盡,兩人分開佇立,任夜風吹拂,遲遲沒有人開口。
半晌,敬恩才皺眉自責,“對不起,是我不該,不該犯糊涂的擁抱你!
“不,不全是你的錯。”她也有錯,但她是怎么了?她的心不是只在勤敬身上,怎么可以變得三心三葸,像是為敬恩心動了?!
他懂她,深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立即把過錯往自個兒身上攬。“不,是我的不對,全是我的錯,我很抱歉,今晚的事全忘了吧,我不會再造次了!彼桓以倥鏊荒芤詼厝岬难凵翊叽伲昂芡砹,天氣也愈來愈涼,早點回房去睡!
“……你也是!敝煨⌒⌒纳窬銇y輕聲回話,再看他一眼,才轉身回房。
敬恩的眼神則一直跟隨著她的身影,一直到看不見了,他仍佇立在夜風中,黑眸里有著難言的悲戚。
*
那一夜的事的確被刻意的遺忘,但正確的來說,應該是放在兩人的心底不再提起。
對朱小小來說,她對敬恩的感覺真的是復雜的,有戚激、有欣賞,卻也有著熟悉與安全戚,連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么,難道她的心真的動搖了?!若真如此,她又有什么資格譴責勤敬?她跟他根本是一丘之貉!
“小姐,我覺得你對爺太殘忍了!币淮笤纾∏暹M房為她梳理長發時,突然開了口。
“什么意思?”她擰眉。
“爺是個正常的男人耶,可你卻讓他天天‘獨守空閨’!
她是真的看不過去啦,雖然她還沒當人家的老婆,可是奶娘還有府里的其他下人都說,爺等于是在當和尚,這對男人是很殘忍的!
朱小小愣了一下才聽明白她在說什么。但這字眼哪是形容男人的?!
小清見她沒說話,替她編辮子時又說了,“其實爺很好,真的,小清覺得他對小姐是真心誠意的,最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求回報,對小小姐更是疼到心坎里,像這么好的人,小姐怎么可以不動心,不愛他呢?!”
不動心,不愛嗎……那夜的情景再次浮現腦海。
“小姐,難道你心里還有‘那個’爺嗎?”小清像是打抱不平的生起氣來。
“不要說了!”她怎么可以允許自己動心?
“小姐!你不可以活在過去嘛,奶娘說啊,人呢,就要珍惜眼前的人,而且是對自己真心好的人,所以,我是真的替爺叫屈呢!睂嵲谌滩蛔。∏暹在念念有詞的。
朱小小抿緊了紅唇,看著銅鏡里的自己。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可是她沒有辦法把自己交給敬恩,勤敬的身影揮之不去,對他的愛,她也無法割舍,她愛得太深,也傷得太深,不是說不要就可以不要的。
“男人三妻四妾都嫌不夠,還要上妓院快活,可爺呢?”小清還在碎碎念的。
這一句話卻讓朱小小的眼睛一亮。對了,納妾!她怎么沒有想到?如此一來,“那方面”的事,還有孩子的事不就都可以解決了?!
可念頭一起,心口竟悶了起來,她搖搖頭,不愿去深究原因。
梳洗完畢,她先到奶娘那里去看孩子,陪她玩了一會兒后,看了看時間,敬恩應該還沒有到商行去,她便直覺往他的房里走,想跟他商量納妾的事,但他房里沒人,再轉往書房,竟然也沒看到他,奇怪,去哪兒?
往后院走去,她一眼就看到奶奶背對著她坐在涼亭里,她微微一笑,正要向前定去時,這才發現敬恩竟然就坐在奶奶的右手邊,她困惑的停下腳步。他們在聊什么?她就這么過去,會不會打斷他們的談話?
“我想要回南方了。”倪太妃說得輕描淡寫,可心里著實沉重。
乍聽到這句話,朱小小一怔。
而敬恩也是一愣,濃眉一皺,“為什么?是這里住得不舒服?我可以——”
“不不不,怎么會不舒服呢?”倪太妃馬上打斷他的話。
“那是為什么?你是小小最親的奶奶,請你一定要留下來,有你在,她有些不好跟我傾吐的心事也可以找你談,甚至有些事也可以找你商量,你們可以一起作伴……”
朱小小聽他字字句句都是為她著想的話,胸口不禁暖烘烘的。這個男人怎么可以這么好?可是他對她愈好,她對他的戚激跟愧疚也就愈多。
“我知道,我都知道,但因為——”她長嘆一聲,搖搖頭,“看你們這樣相敬如賓的生活,日子雖然過得平平順順、快快樂樂的,可我卻是愈看愈心酸啊!”說著說著,都哽咽了。
“奶奶……”敬恩黑眸一黯,大概明白了。
為什么?站在樹后方的朱小小卻不懂。
“明明相愛的兩個人,可一個呢,不知眼前的這個人就是她心里想的那個,而另一個呢,深愛的女人就在眼前卻碰不得,硬要堅守份際,苦苦壓抑——”她難過的頻搖頭,“我看不下去了,有好幾次我實在忍不住想告訴小小你是誰,但一想到你的要求,又不得不將到口的話咽下去!
他不就是敬恩嗎?朱小小愈聽愈迷糊了。
“對不起,奶奶,我讓你難過了!彼娴挠X得好抱歉。
“不用對不起!蹦咛軗u搖頭,“只是,如你所說的,現在的生活你已別無所求,我只能說服自己,看到你們如此和樂幸福,我就該放心的離開,所以你不用想太多。”
“真的很抱歉,我知道你仍掛念我們!
“算了,只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不管是小小認出了面具下的你,還是你主動告知她,你就是勤敬,都一定要讓奶奶知道,也好了卻我這樁壓在心坎里的心事。”
他、他是勤敬?!朱小小臉色刷地一白,一顆心擰成一團。怎、怎么可能?!
“我會的,奶奶,不過,我想不會有那么一天吧,我已經把自己的立場跟想法和奶奶說得很清楚了!彼缇痛蛩氵@樣跟小小過一生。
聞言,朱小小完全傻掉,她甚至感到一陣暈眩。
天啊,她是在作夢嗎?!她顫抖的搗著唇。若不是,敬恩怎么會是勤敬?他們長得一點都不像!不對,奶奶提到面具……
“小姐,你在那里做什么?”小清好奇的聲音突然從她背后傳來。
由于她的聲音太大,敬恩跟倪太妃同時轉過身來,一見到朱小小臉色蒼白的站在那里,兩人臉色皆是微微一變。
“你站在那里多久了?”敬恩不安的問她。
不是夢,天。∷瓤纯匆荒樐涿畹男∏,再回頭看看臉色有些慌亂的奶奶和同樣忐忑的敬恩,然后,她對上他的眼神——
天啊,是他!真的是他!她一窒。她怎么會看不出來?!
一股椎心刺骨的痛楚狠狠敲向她的心坎,眼前突地一黑,腳一軟,她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