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流動,轉眼間已匆匆數月,朱小小枯坐在窗前發呆,絕麗的臉上豐腴了些,但翦水眸子一片迷惘,像有千愁萬緒。
小清一走進房門,一看到她又像尊雕像似的坐在窗前,忍不住又像個老太婆般叨念起來,“小姐,你再過不久就要臨盆了,就好好的睡,早早的睡,要不,等小娃娃一生出來可有得你忙呢!”
朱小小微微一笑,回頭看她,“不是把奶娘都找好了?”
她點頭,“是找好了,可小姐是什么樣的人,我還不清楚嗎?”要不是因為肩上的擔子太重,開立的店面也可能需要小姐忙些事兒,這個主子絕不會找奶娘來的。
朱小小暗暗吐了一口長氣,任小清邊念邊扶她往床邊走,等她在床上躺好,小清才又出去。
雙手撫著凸起的肚子,過往的記憶又兜了上來,一想起勤敬那張酷似女人的漂亮臉孔,她的眼眶又盈滿了淚水。
若不是肚子里有了孩子,她或許會以為自己只是作了一場夢,但一切都是真實的,但這真實的一切,在此時看來,卻也成過眼云煙了……
唉,她實在是睡不著!
想從床上再起身,但這并不容易,她現在簡直跟只小肥豬沒兩樣,全身圓滾滾的,若沒人幫忙扶持,要起身很難,在幾次掙扎后,才滿頭大汗的將自己撐坐起來!
“咦?”是她眼花嗎?怎么剛坐起來時,窗外好像有一個黑影,但一眨眼又不見了?!
她下了床,一手壓在后腰撐著凸起的肚子,笨重而緩步的走到窗戶前,頭探了出去,伹在靜寂的一片銀色月光下,什么人也沒有。
不過,其實有個人正緊繃的貼靠住墻面,一雙深邃深情的黑眸正日不轉睛的看著只有咫尺之距的瑰麗臉蛋,心臟狂亂的跳動著,因為,這是他們分離這么多個月來,第一次如此靠近……
朱小小眨眨眼,搖搖頭,就在窗前坐下來,看著不遠處的后院及矮墻后那棟無人居住的空樓閣,突然笑了起來,低頭撫著隆起的肚子。
“娃兒,娃兒,娘在想什么呢?找了這么間大宅子買下來,可這里離前面熱鬧的街道還有一長段距離呢,前前后后就只有隔壁這相鄰的屋子,可那屋子竟是座空屋。”她搖搖頭,又嘆息一聲,“娘是怎么了?不想住在吵雜的地方,可在這么安靜的夜晚,又覺得好寂寞!
聞言,黑暗中的男人一雙黑眸閃動著濃濃歉意,心臟更是疼痛的撕扯著。
突然間,一聲痛楚傳來,男人一怔,迅速側身看向房內的情形,竟見到朱小小從椅子上滑跪到地上,兩手緊搗著肚子。
“痛……好痛……我的肚子好痛……小清……小清……”她一邊哭泣一邊呻吟。
窗外的人急著要跳進去,但理智阻止了他,于是他急急跑去找小清,卻見那丫頭睡得正酣,他看了看,連忙從地上撿起一塊石塊,射中房內的一只高腳花瓶。
乒乒乓乓地,花瓶轉瞬間碎了一地,小清立即從睡夢中彈跳起來,還有些搞不清楚的喊,“什么事?什么事?”
“小清……快來……我肚子好痛……好痛……”
一聽到小姐的痛哭聲,她臉色大變,“小姐!”
她馬上即沖了出去,黑暗中的男人隨即施展輕功到前方的大街,看了看,用力急敲一家中藥行的門。
“誰啊?”一個老大夫睡眼惺忪的出來開門。
但站在門前的男人頭低低的,“請你快一點,我老婆要生了!”
“老夫又不是產婆,隔壁才是。 崩洗蠓虼蛄寺暫乔,又關上門。
男人緊張的立即去敲隔壁的門,門開了,一個老婆婆問:“誰。俊
“你是產婆?”
“是——啊~~你怎么拉著我就跑啊——還飛。【让
男人再度施展輕功,把嚇得差點魂飛魄敞的老婆婆一把帶到了方才的宅院前。
同一時間,大門倏地被拉開,小清臉色慘白的跑出來,嘴巴還念念有詞,“產婆,小姐說找產婆——咦——你是誰?”
“產婆啊,剛剛那個——”老婆婆往旁邊看……奇怪,明明有個男人的,怎么不見人影?但她來不及說什么見鬼的話,眼前的小丫鬟又十萬火急的揪著她的手臂直往宅子里沖。
老婆婆一看到大腹便便的朱小小在床上痛苦呻吟,產婆的本能就發揮了,指揮東指揮西的,讓小清一個人是忙進忙出。
而在這一段時間里,黑暗中,一個緊靠在墻面的男人也是雙手握拳,誠惶誠恐的祈求上天。
終于,在經過十多個時辰的煎熬后,朱小小平安產下一名漂亮的女嬰。
“是女娃兒,恭喜!恭喜!母女均安。
是女兒!窗外的黑眸閃動著感動的淚光,凝睇著朱小小淚如雨下的抱著小小娃兒的幸福笑臉,雙手在黑暗中張開,再貼向自己,好像他也正擁抱著她們,喜悅的熱淚靜靜淌下他的臉。
“對了,孩子的爹呢?嚇死我了,把我抓飛過來,還不快出來……”
“婆婆,你是老糊涂還是在作夢?我們家小姐——”小清說到一半,才想到還要跟老婆婆解釋一堆的,太麻煩了!斑馈@個錢你收下,謝謝你,你可以回去了!
“這么多啊……好好好!”
老婆婆笑咪咪的連道恭喜后離去,也不再在意見鬼的事了。
倒是小清還忍不住念念有詞,“真是個怪婆婆。不過也真巧,我要找產婆,她就在門口,小姐你說——”她邊說邊轉頭,突地住了口,因為朱小小已經睡著了。也是,生產真的太累人,就連剛出生的娃兒也睡了呢。
她知道了,肯定是小姐很善良,所以在有需要時,老天爺就讓產婆出現了,對,一定是這樣的,好人要有好報嘛!
屋外,天邊露出一抹陽光,仍佇立在窗外的男人溫柔的黑眸注視床上的母女久久,久久,最后才依依不舍的離開。
。
就在距離朱小小的宅院約半炷香路程的山腳下小客棧里,差點沒將房間地板給磨平了的御沙在見到好友開門進來后,大大的松了口氣。
“你終于回來了,我還以為你被小小發現了——怎么了?”他突地住了口,看著眼眶浮現淚光的好友。
“我當阿瑪了!御沙,是女兒,我當阿瑪了……”勤敬跌坐在床上,雙手蒙住臉,哽咽啜泣。
御沙走上前,雙手緊緊扣住好友的肩膀,“恭喜你,我知道這幾個月來你忍得有多辛苦,但一切都值得了!
是啊,一連數月藏身在暗處,與鷹兵分二路聯手尋找那名誣陷他的藏鏡人,終于有斬獲了,雖然這個人是他怎么想都沒有想到的人。
勤敬沉沉的吸了一口長氣,拭去臉上的淚,抬起頭來,伸出手跟好友緊緊交握,露出笑容。
盡管他一夜未眠,但兩人仍然立即上了馬背,離開這位于寧夏府附近的城鎮,走這一趟是特別繞道過來的,只為了看看他已想了、念了好幾個月的女人。
兩人一路往東北奔馳,連趕幾天路程才抵達北京,而在鷹首腦人物接應下,應該早已死亡的勤敬得以順利且不驚動任何侍衛的進入紫禁城,在養心殿覲見,當然也看到被押跪在地上的罪犯——杜納親王!
即使早已查出戴著維妙維肖的人皮面具誣陷自己的人就是他,勤敬還是很無法置信。
杜納親王一看到他卻是嚇白了臉,顫抖著唇,“天……老天爺……你沒死?!”
“他當然不能死,否則不是稱了你的心了?”皇上冷冷的道。
“讓勤敬詐死,是等待誣陷他的人在聽到死訊后會更積極的布局,因為禍害已死,危機已過,趁宮內松懈防備時,成功的機會更大,不過——”御沙冷峻的瞪著他,“你很沉得住氣,還真是老奸巨猾!
“但野心大的人,還是不甘于等待的,這一、兩個月,你終于開始有了動作,但因為我已死,人皮面具是不能用了,這才讓我們遭到線索!”勤敬接下說道。
此時,杜納親王總算從勤敬詐死的驚嚇中回過神,他恨恨的瞪著他,知道跟他二次密謀圖反的將軍同袍都已被一網打盡,F在他是死罪難逃,那還有什么不能說的?
“這一切都是從勤敬逃婚開始的!他不娶我女兒,害我顏面盡失,受盡嘲笑,這口氣我怎么吞得下去?!”他惡狠狠的指控,“所以我要那些嘲笑我的王公貴族對我卑躬屈膝,那我只能當什么?王!只有王!”
勤敬對這名差點成為他丈人,又將他的美好人生顛覆成黑白的杜納親王是怒火中燒,“我逃婚,是因為你女兒在成親的前一天約我私下一敘,卻當著我的面欲咬舌自盡,因為你逼她嫁,可她卻已有身孕!”
杜納親王臉色一變。
“后來,為顧及顏面,在我逃婚后,你還是不得不將女兒下嫁給讓她懷孕的富家子!鼻诰蠢浜咭宦,“這件事根本是插曲而已,少把你的野心冠上冠冕堂皇的理由,你原本就有叛變之心,我的逃婚只是讓你找到借口,找了人做我的人皮面具,若真有什么風吹草動,大不了有我當你的替死鬼!
杜納親王登時啞口無言。他一切的算計竟然全被這臭小子給猜中了!
他頹喪挫敗的低頭,皇上立即喝令侍衛將他送入天牢。
待閑雜人等退下,勤敬馬上向皇上行了個大禮,“臣要先感謝皇上手下留情,給臣為家人及自己平反的機會。”
皇上吐了一口長氣,“甭謝朕了,朕明知你是無辜的,卻不能自個兒護短,好在倪太妃娘娘和御沙貝勒求情,他們兩人身份特殊,朕還能演個戲,再加上‘上天有好生之德’,才只斬了你這個罪魁禍首,勉強杜悠悠之口!
不過,勤敬對皇上要即日下詔,召告天下勤王府沉冤得雪及他詐死追捕真正叛國者一事,卻另有計劃!凹抑羞有兩名家人尚未團圓,而臣相信,要彌補當日的裂痕及傷痛,還需要更多的時間與毅力才行,這事臣會向臣的阿瑪及額娘取得諒解的!
御沙約略向皇上簡述一番情況,不過,皇上早知一二了,他迅速點點頭,“需不需要朕當和事佬?”
“不!當初是臣把她逼走的,現應由臣將她及孩子帶回來。”如果可能的話,可現在其實他一點把握也沒有!安贿^,”他看著皇上,“臣想先跟皇上要個小東西!
皇上在聽到他要的竟然是鷹在搜括杜納親王藏在密室里的多張人形面具時,不由得一愣。
倒是御沙忍俊不住的笑了起來,“你是怕小小一見到你,會先賞你一拳,還是一腳把你給踢開?”
“不,她根本不會理我!鼻诰纯嘈,黑眸里有著好深好深的憂慮,因為小小那一席痛徹心肺的話,深刻的烙印在他心坎里。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們不期而遇,我會當作不認識你,而你最好也當作不認識我……因為,我不會理你,不管是這輩子或下輩子,我都不要、不愿、不會、也不肯再理你!
皇上看出他的痛苦,便立即要太監總管去取來人皮面具交給他,可瞧他東西一拿到手就迫下及待要離去,連忙阻止,“等一等,朕已經派人去將倪太妃請了來!
“她老人家在宮里?”
“嗯,她本以為找到孫女了,誰知竟是個假格格!被噬先滩蛔@息。
倪太妃原不想讓他知道她已找到孫女一事,這是倪太妃跟他之間的心結啊,她認為他始終沒有盡心盡力的去找殺死她兒子跟媳婦的兇手。
不過,這次她雖然被騙,但還真的找到有力的線索,所以才愿意全盤托出,請他這皇上替她找出真正的毓恩格格來。
“可是不是已找到那只證明身份的戒指了?”勤敬不解。
“是,但前些日子,假格格的家人不小心說溜了嘴,說那只刻著龍紋的翡翠戒指是假格格的父親從一個賭場老板那里買來的,好像是某個賭徒付不出錢,拿來抵債的。”皇上搖頭,“但朕已要鷹循線追下去,畢竟月牙島那件懸案遲遲未緝得真兇,七阿哥的遺孤生死未卜,這全是朕心中的痛。
勤敬明白的點頭,卻說:“臣還是要先走,臣了解倪太妃,她是個外剛內柔之人,先前為了臣及臣的家人請命,如今臣沉冤得雪,她又處于認錯孫女的失落與傷感中,為了分散此時的忐忑與傷懷.也為成就一樁美事,她極可能會要臣一起跟她去見小小,充當兩人的和事佬——”
“不是可能,她已經告訴朕她要這么做了。”皇上搖搖頭,看著苦笑的愛將,“倪太妃這幾日心情欠佳,所以,朕即便想告訴她蒙古公主跟你之間什么事也沒發生,但她完全聽不進去,還說當初只急著要救你的命,哪有心思去追究你喜新厭舊的事!
“那請皇上不必再為臣解釋了,臣想靠自己的力量再次贏得小小的心,惟一想請皇上幫的忙,就是請皇上代臣跟倪太妃說,務必對小小保留我詐死一事!
“這——”皇上一臉為難。
“皇上只要抬出天子的架子,再開金口說勤敬有勤敬的考量,臣認為倪太妃就算不從也得從了。”站在勤敬身旁的御沙拱手建議。
“是,請皇上幫忙。那么,臣得離開了,以免跟倪太妃打照面!鼻诰匆裁笆帧
見兩人都這么說了,皇上不答應也不行,遂點頭應允,于是,御沙跟勤敬就在鷹的掩護下,再次出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