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眾人和樂融融,麗貴妃在心中冷笑。
皇后這不就是想快點懷上龍種嗎?皇上膝下尚無一兒半女,若能生出皇子,那便是太子人選。
前世,她為了搶在皇后之前生下皇長子,吃足了苦頭,最終還是沒生下子嗣,不但未曾被皇上寵愛,還被皇后陷害,打入冷宮,死得孤寂。
這一世她才不要日夜算計要懷皇上的孩子,她要懷的是封潛的孩子,所以,安承嫣在死之前絕不可以生下封潛的孩子,絕對不可以,不但不可以生孩子,安承嫣還必須早早就死,她會助她一臂之力的……
“你們該餓了吧?”太皇太后笑咪咪的說道:“傳膳!”
一長串的宮女進來在每個人的面前擺長桌,跟著便是流水般的上各種不同的食盒,眾人有說有笑的,直到用畢早膳,撤了食盒,上了茶,封潛在眾人品茗時驀然開了口。
“說起來,本王還未向皇上謝恩,在本王不在京中之時,成就了本王的姻緣,如此恩典,肝腦涂地也無法報答,是吧?”
封潛轉著杯盞,寒眸輕揚,語氣甚是磣人。
“哈哈,皇叔說的是哪里話?咱們叔侄之間,何必言謝?”封頤假裝沒聽懂弦外之音,眉飛色舞地說道:“倒是皇叔不在京城的這段時日里,清丈田畝的試點進展得極是有成效,八個試點州共清出田地十萬余頃,補繳稅賦多達百萬兩,平均賦稅起了作用,皇叔可知道哪里被侵占的田地最多嗎?”
“哪處?”封潛皮笑肉不笑的牽了牽嘴角,由于他半臉面具并非上下,而是左右,因此他牽動薄唇,乍看甚為可怖。
“是百州!”封頤拍了下自個兒的大腿,一副拍案叫絕的模樣。“那里清出侵占的田地便達三萬多頃,那杜知節辦事實在給力,作風也狠,嚇得那些地方官員屁滾尿流,個個抱著頭疼!”
安承嫣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皇帝怎么像個說書的?是對說書有過向往嗎?
“還有!”封頤自己又口沬橫飛的說下去,“端王縱情聲色,荒怠政務,一心想要‘高居無為’,以為朕不知道他心里的小算計,這一年來協理工部卻未盡其責,還寵妾滅妻,時不時便逼迫官紳搜刮錢財,朕實在忍無可忍,便責端王交出協理工部之權,責他閉門思過,無事不得入宮,有事也不得入宮,總之朕不想看到他,非傳不得入宮覲見!”
一口氣說完,封頤眼里一閃一閃的,滿臉期待的看著封潛!半拮龅煤冒桑俊
安承嫣很是無言。
這位便是大武朝的皇帝嗎?怎么像要人夸的三歲孩童?她可以叫他封三歲嗎?
“臣連自身的婚事都無法做主,皇上主政,又豈是臣能評論?”封潛說罷,還毫不客氣的譏諷一笑。
安承嫣這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封潛對他們的婚事并不滿意,難怪對她不理不睬的……
她不明白,以原主的條件,家世好,才女又是美女,根本零缺點,他有何不滿?
“皇叔的意見怎么能叫評論呢?不管皇叔說什么都是金玉良言,朕都是受益無窮啊!”
封頤打哈哈地找臺階下,但封潛并不領情,他神色一訕,眼見氣氛不太妙,便神來一筆地道:“皇祖母,難得今日這么高興,恰好萊國進貢了梨酒,不如喝一杯慶賀皇叔大婚,如何?”
自古以來,以酒為媒,酒便是活絡氣氛的最佳利器,沒有人喝了酒還嚴肅得起來的,他十分有把握他皇叔不高興只是一時的,等將來和和美美的生下幾個可愛的小豆丁時便會感激他今日的促成了。
“這主意甚好。”太皇太后笑盈盈地說道。
得到太皇太后的肯定,封頤連聲吩咐擺酒。
皇后搖著宮扇笑道:“美酒佳肴,若無歌舞助興豈不太單調了,素聞皇嬸不但琴棋書畫拿手,更是善舞,舞姿輕盈迷人,能否讓我等一飽眼福?”
在她看來,本來酒舞就是不分家的,她其實是技癢想自個兒跳,可身為皇后又不能毛遂自薦,只能推舉別人了。
再說,自己舞藝好的人,也會想看看別人的舞,她久聞安承嫣舞藝出眾便趁機提出了。
“姊姊這提議倒是別出心裁!丙愘F妃眼睛瞇了起來,慢悠悠的說道。
真是荒唐,皇后這是在抽什么風?又不是歌妓、舞妓,怎么能叫堂堂尊親王妃當眾跳舞?
不過,這樣太好了,這生生是個讓安承嫣出丑的機會,所以了,她要感謝皇后這神來一筆的提議,興許能讓封潛討厭安承嫣,覺得她讓他丟臉面了。
“咳!”封頤假咳一聲,覷著封潛的眼色說道:“皇后想看歌舞,讓教坊的舞伶進來助興便是……”
安承嫣瞧見封潛蹙眉,好像要對皇后發難,她還滿喜歡皇后的,不想皇后下不了臺,便落落大方地起身,嫣然笑道:“我正想跳舞呢,多謝皇后給我這個機會!
明安大長公主著實愣住了。
這不太對啊,她所認識的安承嫣絕不是這樣好相與的人,是一個對于皇后要她跳舞的要求,肯定會視為污辱的人……
明安大長公主目瞪口呆之際,安承嫣已舉止優雅、不卑不亢的走到殿中央,神情從容,沒半點受到折辱之感。
封潛一語不發的看著她,眸光極是深沉,看得封頤膽顫心驚,他看了下方興致勃勃的皇后一眼,真不知她哪來的膽子敢叫皇嬸跳舞,而他皇叔肯定是一聽獻技就不舒服了,若不是皇嬸順了皇后的意思,這場面還不知道要怎么收拾哩……
“那么我就獻丑了。”安承嫣瓷白的臉龐浮現出輕淺笑意。
她擁有原主的記憶,大可跳一曲原主擅長的舞,可是她輕輕哼著她所熟悉的芭蕾舞曲,下巴微抬,隨著她自己哼的音樂抬起腿踮腳轉圈畫出一道優美的弧線。
她不曾萌芽過成為舞者的夢想,學芭蕾是為了交朋友,是為了變美,小時候的她還很天真,透過舞蹈教室的玻璃門看到學舞的女孩都很美,那蓬裙和綴著水鉆的美麗舞衣,以及綁著粉紅色絲帶的舞鞋,再再令她;螅詾榇┥习爬傥枞购臀栊銜兠,學了六年的舞,那些粉雕玉琢公主般的女生們依舊不屑與她做朋友,她還是一個朋友都沒交到,并沒有丑小鴨變天鵝,叫人氣餒。
而此刻,她垂眸淺笑,踮腳、挺正、旋轉,芭蕾舞里嚴謹訓練的“提”與“伸展”讓她舞時的體態非常優美,輕盈的跳躍跟旋轉,宮裝局限不了她。雖然許久沒跳芭蕾了,也沒有得當的舞鞋,但多年的記憶一下子就回來了,她若靈若仙,柳腰輕探,玉足點地,舞得自在,也舞得自信,而那份自在、優雅與從容,在場的每個人都感受到了,她像是落入人間的仙子,在下半身輕快舞動的同時,她的上半身依舊平穩地優雅挺立,明明是巧妙地維持著危險的平衡,卻又像四兩撥千斤般的輕盈愜意,叫人嘆為觀止。
所有人都贊嘆稱奇之際,只有一個人面色漸漸變得猙擰。
一舞終了,安承嫣站在那兒,她微微喘氣,定身淺笑,保持著謝舞的姿勢,恍若仙子般讓人不敢褻瀆,絕美的五官像會發光似的,尤其封潛還勾唇看著她,看到這一幕,直叫麗貴妃藏在袖中的手緊緊攥住,恨不得向前抓亂安承嫣的頭發。
不該是這樣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錯?前世封潛和安承嫣未曾見過面,只是名義上的夫妻,而適才封潛卻好像是被勾走了心似的,眼中是她沒見過的炙熱迷離,她從未曾在他臉上看過那樣的神情,心思深若幽海的他不會是動了凡心了吧?這念頭令她心中的不安急遽擴大!
席上,眾人都是一副微癡的神情,封頤第一個拍手,連聲叫好!半捱是頭一回看到如此精采絕倫的舞蹈,太美了!真的是太美了!若是在中原百國會上表演這支舞,肯定能技壓群國,讓他們看得目不轉睛、甘拜下風!皇嬸深藏不露,皇叔可真是有福了!”
封潛并未搭腔,他執起酒盞將杯中的梨酒一飲而盡,幽深的眸光落向殿中的安承嫣,薄唇凝了抹叫人看不清的弧度,他不相信自己會讓一個女子的舞姿迷住,可適才……他確實看得入迷了。
她像云朵一般的柔軟,像清風一般的輕盈,像出水芙蓉般的純粹,也像云霧繚繞著月兒,宛若天上云卷云舒,又似庭前花開花落,彷佛在淡淡的晨曦中,漫步在曠野里,更像是汲取了天地間的精華,匯集成了那一瞬間的美,他從未曾沉溺于聲色,適才,他沉溺了。
“孩子,你跳這什么舞啊?哀家怎么從未曾看過?”太皇太后異常興高采烈的問道。
安承嫣綻開笑容來!盎啬负蟮脑,兒媳跳的舞名為芭蕾舞,也能編成戲曲!
芭蕾舞劇是綜合音樂、美術、舞蹈于同一個舞臺空間的戲劇藝術形式,“天鵝湖”、“胡桃鉗”、“睡美人”……不勝枚舉,改編成古代戲曲,肯定也是挺有意思的。
“此話當真?”太皇太后眼睛一亮,來了興致!斑能編成戲曲?”
眾所周知,太皇太后最喜歡看戲了,可說是到了入迷的程度,宮里的教坊還培養了戲班子,專門排戲練戲來娛樂太皇太后哩。
“不過,芭蕾舞不好學!卑渤墟踢B忙將但書說出來。“若要排成戲曲,怕是要費不少時日!
她看太皇太后一副很有興趣的樣子,不會明后天就叫她排芭蕾舞吧?
“是啊,應該不好學。”太皇太后通情達理地道:“哀家適才看你跳得跟朵花在開似的,那要多少年的功夫才學得起來啊,也難為了你身子靈巧才學得會,換做旁人轉那么多圈子都暈啦,哪里還站得直?對了,跳了那么久,肯定是累了,快坐下、快坐下!”
“多謝母后。”安承嫣回到座位落坐,她抬起明亮的眼眸,發現沒有笑容的有三個人,太后、麗貴妃和她身邊的封潛。
太后似乎是從頭到尾都沒說句話,是天生寡言還是累了無從得知,她覺得太后看封潛的眼神不一般,好像……好像有恨意?
照理來說,封頤年紀輕輕就因為先帝驟然駕崩被迫登基,封潛盡心盡力輔佐封頤,太后應該感激涕零才是,沒理由恨封潛啊,可能是她看錯了,她可不能因為人家都不說話就把人家定位為不是好人。
至于麗貴妃,她可以確定麗貴妃是完全的不喜歡她,太后對封潛帶著恨意,而麗貴妃對她則是敵意,彷佛她搶了她的場子似的,幾乎要將她瞪出一個窟窿來,那種敵意是不假掩飾的,懶得與她客套做戲的那一種。
如果說太后對封潛的態度她看不明白,那么麗貴妃對她的態度她就更不明白了,她是親王妃,與貴妃井水不犯河水,麗貴妃的敵人應是皇后和其他嬪妃才對吧,為何將她當成了假想敵?
安承嫣偷覷著麗貴妃研究的時候,發現了麗貴妃那雙美麗眸子的冷凝視線定點在了某處,輕顰著纖長的柳眉,眼神是極度的煩躁,順著麗貴妃的視線望去,冷不防的發現竟是她身旁的封潛,讓她頓時狠狠一愣……問題,不會出在他身上吧?
皇帝的女人喜歡封潛,不會是這樣吧?
這荒唐的想法讓她猛然一驚,無語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