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對于那個賜婚的圣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所有人都還沒弄懂,但是唯一明白的是,接旨之后勢必要馬上進京了。
不管這旨意是怎么來的,推掉必然是當前第一要務,而這個也不可能只寫了折子讓人送去就算。
所以方慕文一邊收拾行李,一邊又在盤算著該怎么問才會讓自己的媳婦兒開口說要跟他一起上京。
有可能這次上京后,他接下來就沒空閑再回來,畢竟這一來一往也得花時間,何況若是京中事務處理得差不多了,他們也該回邊關去了。
畢竟邊關不能長久時日無將領,而他們領取的這批物資也是對接下來的冬日至重要的。
這晚,夫妻倆躺在床上,他還正斟酌著該怎么表示時,崔淡云就直接開口了,“我知道你要講什么,話說我也早就想跟你說了,這次你上京,我跟兒子也跟著去吧!”
“?你已經決定了?”
“是啊!辈还茉趺凑f,就算多了那個賜婚,她還是沒打算更改本來的決定。
反正到時候若是真的不行,她就帶著包袱和兒子一起走人而已,難道不靠著這個男人她就會餓死不成。
再說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就是覺得這個賜婚疑點太多,怎么思考都覺得有種不安的感覺。
方慕文握著她的手,側過身子看著她,“我知道讓你離鄉背井跟著我走是委屈你了,但是我……”
崔淡云也側過身來看著他,輕輕淡淡的哼了一聲,“行了,你知道我付出很大就夠了,別的也不用多說了。”
她從沒想過把自己的付出讓他看成理所當然,就是他自己不說,她也是會“不經意”的去提醒他這件事情的。
雖然在這古代里,大家常說女人就是該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但是,她男人的職位是將軍,工作是隨時拿命跟死神在搏斗,住得又是那樣荒涼的地方,在幾年前打仗的時候,可以說人幾乎只有往外跑沒有往里頭搬的。
她跟著他一起走,不能不說其實也是種犧牲,雖說她沒有地緣關系的羈絆,但是在這里活了三四年,加上原身本來的家鄉就在這里,怎么說也有種故土難離的感覺在。
她愿意離去是因為他,只要他能夠一直待她好,她就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如果他把她的付出當成是理所當然,那么她反而還真的要考慮考慮了。
不管是他或她,其中一人單純的只去付出或者是接受,都會讓這段感情無法長久的。
方慕文不曉得她心中的彎彎繞繞,那些小心思對他來說或許都不是問題,他明白她自己也能夠活得很好,甚至之前還堅持著不愿意跟著他走……是最近兩人的相處,還有越來越貼近的心,讓她終于下定了這個決心吧!
其實他心中的愧疚一直都沒有少過,不管是當初他的棄筆從戎,或者是到現在要強帶著她和兒子一起鎮守邊關都是。
一切都源自于他骨子里那一點小小的任性,而她也愿意這樣一直包容著他,讓他心中不可謂不感動。
心中瞬間有種——有妻如此,夫復何求的感慨。
在黑暗中,兩人的手緊緊相握,那清楚的心跳聲回蕩在這一片靜謐中更顯得深刻,也像是他們對彼此的心,越來越清晰。
時間不在長,幸福也能夠細水長流,在這一瞬間的安靜中,他和她都感受到了彼此的心意,也對心中那一片悸動有著更深層的領悟。
喜歡一點點,只愛一點點,但就是這樣的一點一點,才能夠安安靜靜的沁入彼此的心靈深處。
化簡為繁,成為彼此再也逃不開的愛情牢籠。
上京的事一確定,因為還要在京里待一段時間,所以除了收些必要的東西,剩下的就托給老村長還有王嬸子一家了。
上京的路途很順暢,盧大勇和方慕文都是騎馬在前后押車,女眷們則是都坐在馬車里。
崔淡云倒是無所謂,雖然這車子里真的晃了點,但是現在就是給她橡膠樹她也弄不出輪胎來,還不如考慮一下把彈簧設計出來,看能不能弄個車子的減震裝置?
就這樣,因為崔淡云一時無聊的想法,讓她又想起了另外一門生意的營生,于是便在腦中規劃起來,也讓這幾天的旅程沒那么無聊。
或許是進京的路太過順遂,讓她開始想著是不是自己的腦補開太大,才會一直覺得這趟進京會不安全?
但或許有時候人的直覺還是很可信的,就在一行人即將進城的時候,意外就這樣出現了。
進城的人本來就多,所以就算是他們也得排著隊,等著入城,方慕文和盧大勇本來是可以直接進城的,但為了她們也就沒有進去,而是守在馬車外頭。
前面突然出現了一陣騷亂,不少人都丟了手上的東西就往旁邊散去,遠遠的就看見一列火紅身影往他們靠近。
等看清楚了那一列火紅的身影,方慕文才終于明白剛剛那些人怎么會突然秩序大亂。
那是一群穿著紅袍,騎著紅馬的少年郎,看起來不像是官家子弟,反而像是哪一家的下人,一邊策馬狂奔,一邊甩著鞭子,將那些來不及走避的百姓,抽得滿身是傷,在地上翻滾后毫不留情的策馬離去。
一邊的百姓自然明白這是高官子弟的出行隊伍,就是有了怨言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但是方慕文看著這群人只是冷笑一聲,直接從盧大勇手中接過一把弓箭,一次搭上了三支箭,拉開急射,三支箭就直直落在最前頭那匹馬的腳下,讓那匹馬瞬間仰頭高嘶,差點把上頭的人給甩了下來。
而第一匹馬停得太急,也差點讓后面跟著的人撞上,于是連忙往旁邊閃避,一時之間,原本瀟灑的紅衣隊列,就成了潰散的紅點,也露出了被簇擁在正中間,穿著一身粉色衣裳的小娘子。
那個小娘子像是沒注意到眼前這團混亂,反而策馬走了過來,有些傲慢的看著方慕文,還很不客氣的直接打量起他。
“你就是方慕文?看起來也……不怎么樣嘛!彼Z氣中帶著挑剔。
方慕文對于她這樣大刺刺的審視感到不悅,但基于對女子的禮數,他也不出聲批評,只是冷著一張臉不發一語。
“不說話?是看我看到說不出話,還是被我說中了?”
方慕文看著眼前的小娘子,的確,即使他看她不順眼,也不能否認她的確是長得天姿國色,就算那櫻桃小嘴里說出的話讓人沒有好感,其清脆柔婉的聲音,卻讓人不覺得厭煩。
只不過在他心里,他媳婦兒可比這個只有臉長得好看的小娘子不知道好多少倍。
起碼她絕對不會像這個小娘子一樣,沒事就盯著男人看,說好聽點叫做不拘小節,說難聽點就是不知羞恥。
方慕文的文人脾氣在很多時候其實都只剩下表面,但是只有在女子禮教這方面的大男人主義卻是一直抹不掉的,即使這些日子在崔淡云的調教下好了不少,但是那也是“崔淡云限定版”,除了她外,對于其他女人依然習慣用骨子里那種嚴苛的大男人主義去批判。
而眼前這個小娘子剛剛縱仆行兇,后來又沒有禮貌的盯著他打量,甚至后面對他說的那些話,讓方慕文對這個小娘子的來歷還沒搞清楚,就已經把她劃進了黑名單里。
盧大勇本來押在車后,見到騷動的時候就驅馬向前去,正好聽見了那小娘子對自家將軍污辱的話,忍不住劈頭就問:“哪里來的小娘子,光天化日之下就對男人指指點點,也不知道是哪家的規矩?”
那粉衣少女嫣然一笑,眼底卻閃過一絲冷意,一邊的紅衣仆人立刻上前喝斥:“我家郡主是你這等粗人可以過問的嗎?”
郡主?盧大勇一聽這兩個字,心里就在嘟噥了,怎么這京城里這么多郡主?
而且這些郡主感覺也忒麻煩了,一個是賜婚給早已成親的將軍,一個是主動跑到男人面前沒規矩的指指點點。
一聽到這話,方慕文就明白了眼前這個小娘子的身分,只怕這個看起來趾高氣昂的小娘子就是那個被封為路王的路王爺之女,也就是要指婚給他的那一個。
但是看這樣子,這郡主不只沒見過他不說,就是對他的印象只怕也不怎么樣,這樣看來,那道賜婚旨意就感覺更奇怪了。
他暫且把心中那一點異樣感壓下,然后對著邊上的紅衣仆人說道:“郡主還是請走吧,不管怎么說,一個小娘子無緣無故在外頭見外男總是不好!彼@話還是委婉的說,真要直白點,可能就送上不知廉恥四個大字了。
那小娘子也不是笨人,聽著他這話,絕美容顏上浮現了冷色,咬了咬唇,“你……行!方慕文,本郡主記住你了。走!”
方慕文臉色不變,就這么看著那道如旋風般的紅色隊列再次往城內而去,而城門外的隊伍又慢慢的恢復平靜,只是原本排在他們前頭的人都紛紛走避,讓他們沒過多久就進了城。
馬蹄噠噠的走在鋪著石板的路上,坐在馬車里的崔淡云抱著剛剛略微受到驚嚇的方梓泓,眼神像是在沉思些什么,輕輕掀開馬車里的簾子,看著在馬車外騎馬的方慕文臉上同樣冷然的神色,忍不住嘆了口氣。
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他們總能找到這讓人不安的感覺是從哪里來的。
當馬車停在一座宅子前的時候,崔淡云還以為到了落腳的地方,只是沒想到剛下馬車,就看到令人震驚的一幕,還包括兩個男人有點尷尬的臉色。
崔淡云穿越過來的身分是平民,對于這些官位制度甚至一些朝廷之事大多都是聽在縣城里的說書人說的,然而更多的一部分還是靠著上輩子一些常識的猜測。
所以很多時候,她不懂的通常不會發表意見,而是讓自己先聽聽周遭人所謂的“常識”,再自己思考去做判斷。
但是眼前的這個宅子,的確……很出乎她的意料。
“可以來個人告訴我,為什么你們住的宅子,會是一個這么……熱鬧的地方嗎?”崔淡云瞄了一眼宅子,然后又看向身邊面露尷尬的方慕文。
方慕文其實也是有點疑惑,因為進京后前幾日,他為了方便直接住在客棧里,后來又到了靈水村去住,所以完全不知道盧大勇怎么會搬到這種大雜院來住。
盧大勇看著里頭混雜的人頭,也感覺很狼狽,摸了摸鼻子,嘿嘿干笑著,“這個……將軍,要不然我們再去找間客棧吧?”
其實他之前也聽說過將軍好像成婚了,但這都是大家在傳,也沒人去求證,后來將軍托人去打聽故鄉的事,他才似乎又聽了那么一次,佴是,之前將軍都沒提起過,他也就沒把這個放在心上。
而且入京后他們一大群男人要是全都一直住在客棧里,那光是吃住就是一大筆錢,他們又沒什么補貼,口袋里也不是多滿,大家商量了一下,便找了這樣一個院子住住,反正大家都是糙漢子,住什么地方都沒有關系。
但他一開始是真的沒想到,后來則是忘記了將軍還會帶著夫人一起走,要不怎么也得先送信來,讓里頭的人收斂點,也不會讓夫人看見剛剛那尷尬的一幕。
崔淡云該慶幸自己不是土生土長的古代人,要不這時候大約也會像后頭那兩朵蘭一樣,受驚嚇的喊了一聲后,直接背過身去,不敢再轉過身來了。
畢竟看見一大群男人,不是脫了上衣,就是幾乎全身脫光露出白花花的屁股站在大雜院中間的庭院里沖涼玩水,可不是一般小姑娘能夠承受得住的。
方梓泓讓她抱著,是背對那些人的,所以才沒看到那傷眼睛的一幕,但是這也讓崔淡云沒好氣的對著那兩個男人多翻了好幾個白眼。
方慕文也沒想到盧大勇和手下這群人這么的……靠不住,讓他們自己去找個地方當落腳處,結果找到的就是這樣一個院子不說,他剛剛看了看,這附近的一條街居然還是花街,若不是他們進城得早,說不得等等還能看見許多袒胸露背的女人站在外頭。
崔淡云也知道他們其實是沒什么錢的,因為在邊關當兵,很多人其實都會把錢給攢起來,但也有更多的一部分會在這種朝不保夕的情況下,盡情享受,所以很多人手上常常一拿到兵餉,就花得一干二凈,和現代的月光族其實有異曲同工之妙。
這樣的一群人還能夠拼拼湊湊租下這樣一座大宅院,其實也該說是老天有保佑了。
畢竟這京城里的物價實在高,真要有那種清幽的好院子可以租,也不是他們能夠負擔得起。
而且最重要的是,這里離花街近,晚上要做些什么也挺方便的。崔淡云在心中表示能夠理解。
“不用了,我們不過只住上一陣子,不必再這么大費周章!贝薜平邮芏群芨,雖然剛才看了那一群男人的白屁股,但是心中一點也不介意。
她甚至有些惡劣的想著,那些男人剛剛門被打開后看見后頭站著三個女人,那一瞬間的尖叫聲,反而比較像是他們被怎么了一般,搞不好還會造成什么心理陰影呢!
她無所謂,后頭站著的夏蘭馬上就跳出來抗議了。
“將軍,這個地方他們住也就罷了,您怎么可以住在這種地方呢?再說了,一堆……男人住的地方,我們兩個侍女該住到哪里去?”春蘭一個沒拉住,夏蘭就已經劈哩啪啦的把話給說完了。
方慕文還沒說話,盧大勇就不高興的嚷著,“什么叫做這種地方,這好說歹說也是我們辛苦找來的宅子,而且這里頭房間多,前院后院都有,連牲畜都有地方睡了,你還怕沒地方睡?!”
盧大勇早就看不慣將軍身邊的這個夏蘭了,明明也就是將軍順手救回來的,還天天擺得那一副姿態,不知道是裝給誰看呢!
夏蘭氣得發抖,拔尖了聲音喊著,“這人和牲畜能一樣嗎?你……你這是欺人太甚!”
之前她們一路走來,都是跟著將軍走,除了將軍回鄉那次,他換了快馬直接趕回去,她們只能慢一步的坐車外,哪里受過這樣的苦?
在她眼里,這哪里像是一座宅子?根本就只比草棚屋還好一點而已,說難聽點,比將軍老家的那棟宅子還糟糕!起碼老宅沒有會露出白花花身子的男人在里頭跑。
夏蘭和盧大勇的爭執方慕文不想管,他最在意的還是崔淡云的想法,看著她臉色趨于平靜,忍不住多問了句,“你真的能行?要不就像夏蘭說的,我另外找間客棧給你們住?”
崔淡云看了他一眼,眼角余光掃過那個臉帶期待的夏蘭,搖了搖頭,“不用了,這就挺好的,剛剛大勇不是說過了,這院子里有前后兩院,怎么也都能夠找到地方住的,只是你那些兵們可能就不能像剛剛那樣隨興了,畢竟這院子里以后還住著兩個小姑娘呢!
見她是真的不在意,方慕文松了口氣,也就馬上把夏蘭方才說出口的抗議給放下,直接抱過孩子,手里拿著崔淡云的包袱,直接牽著她的手就往里頭走。
而盧大勇見將軍夫人都沒說話了,對夏蘭更沒好臉色,直接哼了一聲也往里頭走。
夏蘭一臉委屈的站在那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站在本來就不新的宅子前面,看起來更加可憐。
春蘭只覺得自己能夠說的都說了,她卻還是這樣,只能說個人自有天命吧!
再說了她難道一點都沒發覺,將軍從來沒有把視線認真的放在她們身上過嗎?
就連剛剛,她即使喊得那么大聲,將軍的眼神還是只專注在一聲不吭的夫人身上。
春蘭也不多話,只從馬車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然后一個人安靜的走了進去。
雖然她也有點排斥住進這樣的院子里,但她們說好聽點是將軍身邊的人,難聽一點也就是一個奴仆而已,主人家都住了,難道自己還能挑三揀四不成?
夏蘭見春蘭連話都不說便直接提了東西進去,心里更覺得委屈,卻也無可奈何,只能從馬車上也拿下自己的東西,一邊抹著淚一邊進去了。
沒有人注意到在那棟宅子邊有一個人影悄悄閃過,那陰冷的目光就像是暗處隱藏的毒蛇,似乎隨時準備趁人不備時咬人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