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江家,傅明澤要江雪先泡個熱水澡,去了寒氣,然后哄著她在三樓小客廳的窗榻上坐下,親自拿吹風機為她吹頭發(fā)。
她雙手抱膝,呆呆地坐著,像只失魂落魄的小狗,由著他溫柔地替她吹干濕發(fā),用梳子慢慢為她梳順。
珠姨送了熱牛奶上來,見到這溫馨的一幕,抿嘴一笑,很識相地將托盤擱在茶幾上就悄悄地走了,留兩人單獨相處。
傅明澤把江雪一頭墨發(fā)吹到八分干,梳得又柔又亮,他放下吹風機,雙手捧起她如瀑的秀發(fā),戀戀不舍地把玩著。
“要不要喝牛奶?”他低聲問。
她怔怔地搖頭,他也不勉強她,在她身后坐下,展臂松松地環(huán)抱她的腰,將她圈在自己懷里。
俊容半埋在她發(fā)瀑里,嗅著那淡淡清香,好半晌,那溫潤如中提琴的嗓音方悠悠揚起,搔弄著她玲瓏如貝的耳朵。
“剛才在醫(yī)院外頭,為什么哭得那么傷心?是擔心江叔的病嗎?”
江雪默然不語,杏眸水潤,眼眶依然微紅,眼皮仍浮腫著。
“珠姨在電話里跟我說,你在病房里表現(xiàn)得很冷靜,原來只是裝的而已?”他似在揶揄她。
她咬咬唇,側(cè)臉往后,哀怨地橫了他一眼。
他瞬間胸口一緊,也忘了逗她了,雙臂收攏,讓她柔軟的胴體更貼近自己。
“我沒笑你的意思,你剛才哭成那樣,我看了……很難受。”
是真的難受,看著她哭得像個孩子,他心痛不已,恨不能立即將她擁入懷里呵護,偏偏她身邊有另一個男人哄著她……
傅明澤眉宇一擰,推開腦海里陰郁的思緒,下巴抵在她頭頂摩挲著!澳阆葎e這么擔心,我問過醫(yī)生了,江叔的腫瘤還很小,而且他肝功能也還不錯,開刀切除的成功率很高!
“可是……很容易復發(fā)的!苯┠救粦馈G笆栏赣H就是開刀切除腫瘤后半年又復發(fā),終于不治而亡。
“我會陪著你!备得鳚扇崧暟参俊!拔覀円黄鹫疹櫧,讓他好好養(yǎng)身體,別那么辛苦工作,生活作息正常點,也許就不會復發(fā)了!
江雪心念一動,前世父親的確是為了公司的事勞心勞力,尤其那時又爆發(fā)了海砂屋事件令他煩惱,才會致使病情反覆,這次如果能讓他安心休養(yǎng),說不定……
她倏地回頭,雙手緊緊揪住傅明澤衣襟!罢娴目梢詥?明澤,你會陪我一起照顧我爸?”
“嗯,我會陪你!备得鳚蓽仂愕貞S,拇指輕輕撫過她蒼白的軟唇,瞳光驀地轉(zhuǎn)黯,染上了些微的情\yu\,很想親吻她的唇,卻克制自己忍住,呼吸不覺變得粗重。
江雪沒察覺到他的動情,只是想著他方才的許諾,心窩先是喜得一暖,繼而又惆悵發(fā)涼。
不行的,他有謝清婉……
她神情倏地黯淡,想掙脫傅明澤的懷抱,他倏然凜神,更堅定地摟緊她,揚起一只大手抬起她小巧的下巴。
“怎么了?你不相信我?”
她斂眸,羽睫輕顫。
“小雪。”他蹙眉,沈聲喚她。“你還沒告訴我,今天為什么不跟我說一聲就飛回臺灣了?你生氣了?”
她一震,好一會兒,才小小聲地開口!拔覜]生氣!
“你沒生氣為什么跑回來?珠姨跟我說你是到臺灣以后才知道江叔病發(fā)住院的事!庇纱送普撍⒎且驗榻拥截牟炮s回臺灣的。
“我……”江雪實在不曉得該如何解釋,她怯怯地想推開他。“你先放開我!
“你生氣了!边@不是問句,他很肯定。
她身子一僵。
他靜默片刻,微微沙啞地問道:“是因為我們昨天晚上做的事嗎?你怪我不該碰你?”語氣噙著懊惱。
她聞言,慌然抬陣,急急否認!安皇堑,我沒怪你!”
他凝視她,見她仿佛深怕他苛責自己,一味地焦急,俊唇不覺微微彎起,星眸燦亮有神。
他伸手撫摸她臉頰!澳悄闶且驗槲以缟蠜]等你醒來就出門才生氣的?”
在回臺灣的飛機上,他一遍又一遍地檢討自己,恍然憶起蔡玄宇以前曾對他說過,女人最恨做愛后的男人立刻呼呼大睡,她們希望在事后仍能享受男人的輕憐蜜愛,抱著她們睡去,在晨光中一同醒來。
他記得擁抱著小雪入睡,卻忘了陪她一起醒來,她是否因此有了怨懟?
“對不起,是我不好。”他喃喃道歉,見她一副愣愣的、很意外的表情,忽地感到相當困窘,為了掩飾不自在,他傾唇親親她額頭,又親親她粉頰。
江雪被他親得一顆心都軟了,不可抗拒地融化。他真傻!這世的他,還是個不識風月的純情男子,沒談過戀愛,第一次跟女人上床……
她含淚望他!案得鳚,你傻透了!”
說他傻?傅明澤僵住。
“我不是為那種事生氣,我是……”
“是怎樣?”
江雪黯然,輕輕推開他下了窗榻,裸足踩在微涼的地面上。她別過白皙的臉,不看他!懊鳚,為什么你不告訴我關于謝清婉的事?”
傅明澤愣了愣。
“半年前她就出現(xiàn)在你生活里了,為什么你從來沒對我提起過她?她對你來說是那么重要的一個人,為什么你不跟我說?如果不是今天我去醫(yī)院撞見她,你是不是打算繼續(xù)瞞我?”她一連串地問,語氣略微尖銳。
他怔忡地望她,許久,神情掠過一絲悵然!霸瓉砟闶菫榱诉@個在生氣!币彩牵膊皇。
江雪心緒紛亂,不知該怎么對他解釋,這不僅僅是生氣,她是無奈,是煩惱,是無法壓抑的心慌。
她是……害怕。
怕自己終究逃不過命運……
她深吸一口氣,痛下決心!懊鳚,昨天晚上的事,你忘了吧!
傅明澤目光一凜。“什么意思?”
她斂下眸,強忍心海翻騰的情緒。“那只是……一時沖動而已,是我控制不住勾引了你,并不代表什么,你不用覺得自己必須對我負責……”
“小雪!”他喝止她,語聲嚴厲!澳阒雷约涸谡f什么嗎?”
“我知道啊!彼郎\淺彎唇,笑得云淡風輕。
他倏地惱了,躍下窗榻來到她面前,大手抬起她逞強微笑著的容顏,星眼焚火,幾欲灼燒。
“你再說一次!”
他生氣了。
江雪心下了悟,卻毫不閃躲,反而更勇敢地直視他,一字一句說得清楚明白。
“我說,昨天只是擦槍走火的意外而已,沒有什么意義,你別放在心上!
他不說話,眸光明滅不定,像風雨欲來的天空,劈過一道道凌厲的閃電。
江雪有些撐不住了,傅明澤向來懂得自制,這樣的眼神表示他是真的很憤怒了。她知道他在氣什么,他最討厭她不自愛,拿上床這種事當成隨隨便便的游戲,前世他以為她引誘他上床是為了挑釁謝清婉,氣得打她耳光……
那失望的一巴掌,仿佛如今仍令她隱約痛著。
想著,江雪開始慌了,腦海意念紛亂,神情卻偏更顯得倔強。“反正人總要有第一次,不是給你,就是給別的男人,至少跟你在一起感覺還不錯……”
“江雪!”他斷然喝叱。
她頓住,悄悄咬緊牙關。
他深深地注視她,她不敢看他,怕在他眼里看見如同前世一般的失望,片刻,她聽見他變得嘶啞的嗓音。
“你該不會是想告訴我,你長到現(xiàn)在還沒交過一個男朋友,跟我上床把自己的第一次給我,只是想玩玩而已?”
她震顫,感覺他尖刻的言語猶如一桶冰水當頭澆下,直凍進心房最深處!熬褪恰褪窍胪嫱姘!怎樣,不可以嗎?”
她努力裝作滿不在乎,而他猛然倒抽一口氣。
空氣仿佛結凍了,許久,許久,兩人只是各自僵硬地站著,誰也不吭聲。
終于,江雪受不了這近乎死寂的氣氛,倉皇地想逃開,剛剛轉(zhuǎn)身走沒兩步,他急切的告白便追上來——
“我喜歡你”
她震撼地凝立原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說什么?他……喜歡她?怎么可能!
她怔忡地回眸,顫顫地揚起羽睫,看向他,他也正看著她,墨眸幽深,臉部表情一如既往地沈靜,唯有鬢邊隱隱抽動的肌肉泄漏了他的不安。
她心韻加速,亂得她自己都能聽見那評評聲響!澳、你只是……把我、把我當一個妹妹那樣喜歡。”
瞧她嚇得都口吃了。
傅明澤不曉得自己該生氣還是無奈,他走向她,在她身前落定,低頭俯視她清麗的容顏!笆菍γ妹,還是對女人,沒有人比我自己更清楚!
她斂陣,直覺躲避他眼神!澳恰x清婉呢?”
他蹙了蹙眉。“為什么總要提起她?”
“你對她又是什么感覺?”她堅持追問。
他靜默兩秒!澳愠源琢恕!
“才沒有!”她慌亂地反駁,一抬眸,才發(fā)現(xiàn)他正對她笑著,墨眸不再陰郁,熠熠發(fā)亮。
她忽然斷了呼吸,又窘又急!拔艺娴臎]有吃醋!毙⌒÷暤爻吻。
他聽了,笑意更濃!八皇俏倚r候的鄰居妹妹!毕窈逅频臏厝峥谖。
“騙人!”她狠狠瞪他一眼!拔也幌嘈潘谀阈睦餂]有特殊的意義。”
他聞言,斂了微笑,瞳光再度轉(zhuǎn)黯。“我承認,她是有些不一樣!
她咬唇。
看見她的表情,他心弦一緊,拉著她在沙發(fā)上坐下,端起珠姨送上來的牛奶遞進她手里。
牛奶已經(jīng)有些涼了,她怔怔地啜了一口,唇上便沾了道奶白色的小胡子。
他看著,眼里多了一抹連他自己也未察覺的憐愛,他倚墻而立,調(diào)整心緒后,才悠然開口!拔以诩酿B(yǎng)家庭發(fā)生的事你都知道了,可我沒告訴過你,我在原生家庭一樣過得不快樂!
她一愣,愕然望向他。這是他第一次主動告訴她童年往事,以前無論她怎么旁敲側(cè)擊,他總是避諱著不說,她怕惹他想起不開心的事,后來也不再問他了。
“我爸是個軍人,他以前有過一次婚姻,那個女人偷情出軌被他抓到,兩人才因此離婚,后來他娶了我媽,生下了我。我媽長得漂亮,脾氣又溫柔,照理說他們應該過得很幸福的,可我爸卻老是疑心我媽會出軌,只要我媽跟別的男人多說一句話,回到家便會被我爸教訓一頓,起初是用罵的,漸漸地便動上拳腳……”
話說到此,傅明澤便驀地頓住,看得出來這段童年回憶對他而言仍是一段不可磨滅的陰影,或許就是那段經(jīng)歷,將他磨練成這般內(nèi)斂沈穩(wěn)的性格。
江雪凝望他,感覺心房軟軟的、酸酸的,很難受!澳惆执蚰銒尩臅r候,你為了保護她,結果自己也常常被打,對嗎?”
他一震。“你都知道?”
“我有請爸爸幫忙打聽過。”她解釋。
“這么說江叔也知道了?”
“嗯。”
傅明澤溫溫地苦笑,忽然覺得自己有點傻,埋了這么多年的心事原來早就被知曉。
他嘆氣!凹热荒阒牢夷菚r候過著什么樣的生活,應該就能猜到我的心情,那時候我和小清……有點相依為命的感覺,她從小沒有爸爸,媽媽又病重,就喜歡黏著我,而我也只有跟她在一起的時候覺得能稍微喘口氣,我把她當親生妹妹那樣愛護!
就像兩只受傷的小動物彼此依偎著取暖,他是這個意思吧!
“……所以能夠再遇到清婉,我是很高興的,就像找回一個失散多年的妹妹!
她惆悵地望他!爸皇敲妹脝?”
他聽出她悵然的口吻,劍眉一挑!澳阌X得不是?”
“謝清婉……喜歡你。”她艱難地說道。“不只是對鄰居哥哥那種喜歡!
他不坑聲。
看著他凜然不動的臉龐,她忽地嘲諷地笑了。
“你也感覺得出來,對吧?你知道她是為了你請調(diào)新加坡的,她想跟你在一起。”
傅明澤靜靜地凝視她,在她眼里看見兩簇小小的火焰。
是生氣了?還是吃醋?不論哪一種,他都覺得高興。
他淡淡一笑,來到江雪身旁坐下,雙手握住她纖肩,很認真地對她說道:“我只把清婉當成好妹妹、好朋友,我對她的感覺跟對你不,樣!
她只覺得一顆心被他這話震得發(fā)麻,情感早就想投降了,偏偏理智不允許。
“會不會只是你的錯覺?”
“小雪!”傅明澤稍稍用力握緊她。為什么她就是不肯信他?“告訴我你心里究竟怎么想的?你不是那種為了玩玩就把自己隨便給人的女孩,我知道的!
她的確不是,但……
江雪咬咬牙。“就算我沒那么隨便,也不代表我跟你上床就是想跟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