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宮御書房內,協助皇帝處理政事的太子面前的書案前,迭放著許多自全國各地進上的參疏和奏本,麒麟手持一本奏折,屢屢走神。
“通州干旱逾兩個月,劉知府奏請朝廷一方面盡速撥下錢糧,并明令鄰州切莫在此時阻住水源,進而將天災擴大為人禍,值此危急之時,彼此應有同舟共濟互助扶持之精神……”右丞相神色嚴肅,語氣關切!俺枷胝執又苯优纱耸拢駝t春荒焦土,今年農收將大受影響啊!
究竟,該怎么告訴她這個消息?
麒麟的思緒依舊沉浸在半盞茶前,禁衛軍統領前來稟報的噩耗上。
昨天晚上那樣待她,她肯定恨透他了,今天要是得知貼身侍女已頸斷氣絕多時,并被人扔進古井企圖滅尸,她還能承受得住那樣的打擊嗎?
可惡!
他不想見她傷心流淚的樣子,可是他希望當她難過的時候,自己就在她身旁,當她哀傷痛哭的時候,他強壯厚實的胸膛就在這兒借她靠著。
他胸口悶得幾乎無法透氣,陌生的糾結感不斷在心頭纏繞,他不明白自己為什么會這么在乎這件事對她的影響。
當然,的確是人命關天,對于守衛森嚴的別宮竟然會發生此等兇案,他更是大感震怒。
至今雖還按下此事,不敢驚動父皇,但是他已嚴令禁衛軍統領速速追查此案,并盡快將兇手繩之以法。
此事可大可小,已經損失一條寶貴的性命了,他不希望別宮里任何一個人-尤其是他所鐘愛的親人,再受到任何一絲威脅。
“太子?太子?”右丞相頻頻低喚,奇怪著他的失神!袄铣紕倓傉f的,您可又聽見嗎?”
麒麟這才回過神,擠出一抹微笑!拔衣犞,通州的事就按照老丞相說的去辦。對了,為何近一個半月來,河南各州各縣都沒有奏本來?”
軍機大臣忙起身恭稟:“回太子殿下,河南去年蒙皇上恩澤,自從修筑好沿岸堤防后,就再也未聽見任何大雨暴河的水患消息,想必今春亦是如此,河南知府這才么有特別上奏!
“是這個原因嗎?”他先將縈繞在心底的掛念擱置一旁,濃眉微挑,語氣有些質疑,“再怎么說,就算此時忙著春耕之事,也不可能無事可奏……向父皇請安的折子來了嗎?”
“回太子殿下,河南知府的請安折子也沒有到!绷硪幻蟪稼s緊稟奏,臉上掠過一抹憂慮!胺堑绱,臣發現陸州、徐州的請安折子和奏本雖然都照常來奏,可是語意模糊,臣覺得似有古怪!
“哦?”他目光銳利起來。“怎么說?”
“陸州和徐州緊鄰上林山脈,礦產林木豐富,為我國主要經濟來源之一。開山采礦巨利卻危險,落石傷人時有所聞,但是這三個月來的奏報折子上,卻是連一樁傷亡消息也無!蹦敲蟪忌钗艘豢跉猓谅暤溃骸耙莱枷,若不是當地官員為求仕績優良,因此報喜不報憂,否則就是-出事了。”
麒麟一震,沉聲下令:“查!
“臣明白!蹦敲蟪脊眍I命。
右丞相睨了大臣一眼,有些不安,誠惶誠恐地道:“啟稟太子殿下,老臣以為春耕時,各州農忙是事實,陸徐二州知府皆是朝廷能員,料想必不至于敢有欺君罔上,膽大包天之舉,是不是再觀察一陣子,或是先行文下去征問一番?”
“老丞相是謙謙君子,自然雍容大度,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為則,只是老丞相,事反常即為妖……”麒麟眸里睿智光芒,“所謂一葉知秋,若不能防范于未然,又如何能反應實時?”
右丞相被他一番話說的心下欽佩又慚愧!笆抢铣妓紤]不周了,請太子殿下責罰!
他微微一笑,笑意卻始終未達眸底!安还掷县┫,國事多如牛毛,偶有失漏在所難免。您忠心耿耿輔佐朝政四十余年,德高望重,已是百官楷模,又怎能責罰您這樣的老忠臣呢?”
右丞相和其余大臣被太子威德并施的風范深深懾服,不禁由衷伏身下拜!疤拥钕掠⒚鞔葠,實乃我朝之幸啊!”
他失笑了,“各位言重了,快快請起!
英明慈愛?
這四個字安在父皇身上是當之無愧,可是麒麟自己自己性格外圓內方,行事黑白分明,手段專斷剛烈,容不得一絲人情可講。
他自信將來會是個好皇帝,但是去不會是一個“好人”皇帝。
父皇為君之道在仁,仁心仁德仁愛天下萬民如子。
他的為君之道在信,信誠信義信治天下百姓富足。
只要能成全大部分人的幸福利益,他絕不容少部分人的私心貪婪作亂。
所以他登上皇位的頭一件事,就是將諸藩王親王手中的實權削弱,全數歸集于朝廷,他不會容許像富慶王私自開挖銅礦,并為此將銅山附近人家驅離故鄉,致使流離失所這類事再度發生。
他會賞罰分明,凡為國有功者封官進爵,決計不讓邊疆開平王公然搶奪雷霆將軍戰功之事再次出現。
父皇是好人,可就是敗在心太軟,過度顧念親人手足間的情誼,以至于在很多事情上立場逐漸模糊。
諸如此類,他所知的就不下數十件,相信還有更多是父皇不敢讓他知道的。
麒麟的臉色越發冷硬深沉。
國事的確多如牛毛,可他身為太子,雖有實名卻無實權,又怕管到父皇權限上的事,會被那些虎視眈眈的皇叔和冥頑不靈的御史趁機參上幾本。
自古惟恐太子亂政、逼宮退位,向來是君王父子間最隱晦難解的重大心結。
父皇性情好,雖不至于成日疑神疑鬼,但是他也絕不會讓這種危機發生。
“咱們繼續議事吧。”麒麟如無其事地一揮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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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
眼見繡華軒就在前面不遠處,麒麟卻遲疑地停下了腳步。
“太子殿下?”一旁跟隨的禁衛軍統領警覺地底問:“怎么了嗎?”
“嚴兵,”麒麟心頭沉重地嘆了口氣,“我該告訴她嗎?”
嚴兵是他的心腹,多年來從未見主子這么彷徨過,不禁一怔。“太子殿下……”
“我只是不想看見女人哭哭啼啼的樣子。”麒麟白了他一眼,馬上又裝作渾不在意樣!皼]什么其它的意思,你這樣盯著我做什么?”
“卑職不敢!眹辣挡刈∫荒ㄎ⑿Α
說是不在乎,麒麟猶是難掩焦躁地原地踱了幾步,還是覺得心煩!拔也贿M去了,你就替我進去告知這個噩耗吧!
近情情怯,他突然害怕見到她傷心的模樣,更怕自己跟個呆子一樣傻站在當場,連句安慰的話都擠不出來。
可惡,他這輩子從沒這么沒信心過!
“是!眹辣鴽]有白目地多問一句:既然如此,主子何不吩咐個太監前來通知此事即可?
待嚴兵走了幾步,他又忍不住喚住!奥!
“太子殿下?”
麒麟俊臉上布滿難得的焦躁不安,濃眉直皺!斑@樣吧,把她帶到我的宮里,我直接跟她說!
“太子殿下,可這樣于禮不合……”嚴兵故意一臉為難。
他成功獲得了太子殺氣騰騰的白眼一枚。
“你也想看我笑話嗎?”麒麟冷哼,狠狠掃了他一眼。
“卑職不敢。”
“不敢就好。”他一挑眉!霸摳墒裁淳腿ジ墒裁础易吡!
“是!眹辣套×艘唤z笑意。
沒有驚動任何人,太子又自行回宮了。
可是神態從容自若,舉止瀟灑的麒麟一踏進寢宮,馬上一迭連聲喊道!
“去來一壺福山鐵觀音……不中,還是沖一盅父皇前日賞賜的西洋玫瑰露,再讓宮點房做點什么豌豆黃、桂花糕送來……不對,那個太膩口,還是備下雪耳蓮子粥,再弄個蟹黃蒸包、瑤柱湯餃好了,那個丫頭看起來弱不禁風,腸胃定然不太好,還是吃咸食對胃好些,也比較克化得動!
“是,太子殿下!”宮女連忙下去吩咐張羅。
“還有還有,太熱了,誰去把窗給我統統打開……”他說完,又自言自語,“不行,她看起來臉色蒼白又沒三兩力,肯定常常著涼,還是把窗都關上……可萬一她覺得氣太悶呢?”
“不如讓奴婢多打點扇子來吧?”一名宮女殷勤好意問。
雖然不知太子爺要招待什么樣了不得的貴客,宮女們卻從未見他如此緊張又慎重其事過。
“不要不要,她怕生人,害羞就跟個蚌殼沒兩樣!彼麧M臉苦惱!安恍,你們還是把點心備上就統統退下吧!
“那窗子要開嗎?”
“開……不對,關……”他隨即一甩頭,懊惱地道:“罷了,我自己看著辦好了……嗯,放塊雪山冰磚不知會不會好些?還是不要好了,倘若她身子經受不住,我還得白白心痛——嘖,我在說什么?”
麒麟被自己的話嗆到,身子瞬間僵硬了起來。
怯!她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特別人物,他何必操心那么多?
“你們統統都出去吧!彼麚]了揮手,臉色沉冷了下來。
“那點心……”
“什么都不用準備了。”他哼了一聲,故作瀟灑。
“是!
不一會兒,寢宮花廳里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緩緩在太師椅上坐下,手掌托起一只雪白冰紋瓷碗,食不知味地喝著這碗晨起無心品嘗的冰糖雪藕湯。
冰糖好像太甜,又好像不甜:雪藕粉泡得太濃,又好像太淡……
總而言之,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喝什么。
“參見太子殿下!
一個溫婉微怯的聲音在門口方向響起,他手中的瓷碗不知怎么的一傾,潑了大半出來,衣袍都給濺濕了。
“太子”雅魚誤以為是自己驚嚇到他了,心兒一急,連忙上前想替他擦干滿懷的甜膩濡濕!皩Σ黄穑-我幫你!
眼見她柔若無骨的柔荑要碰到他灼熱騷動的男性敏感處,麒麟胸口一陣火焰狂竄上升,英俊臉龐炸紅得像快溢血,猛然撥開了她的手!皠e碰我!”
雅魚倉皇而羞愧地往后一縮,低聲道:“殿下,請恕小女子失禮冒犯,我……知道錯了!
麒麟好不容易才將滿懷上沖的欲火給硬生生壓抑了下去,抬頭注視她蒼白如紙的小臉,心頭閃過一陣疼楚,竟有些結巴起來。“呃,我不是!”
“我明白。”她低垂著頭,后退數步,和他拉開了距離!疤拥钕挛沩毝嘧鼋忉。”
“雅魚。”他有一絲懊惱地喚。
她沒有抬起頭,也沒有問為何他知道自己的名字,并且知道她是聚豐王爺的女兒。
他知道小晚的名字,自然很容易就向內務府問得小晚的主子是誰;而且他還派人到繡華軒請她來,那么答案就更加不言而喻了。
是啊,他乃是尊貴、高高在上、不容褻瀆的太子,她怎么會那么傻、那么自以為是又膽大包天,竟妄想去碰觸他高貴的身體?
理智不斷譴責她的無知和愚昧,重重敲擊著她的腦袋。
雅魚努力想眨掉可惡的淚霧,咽下喉頭灼熱的硬團,可怎么也做不到。
“好了,別跟我生氣!彼麩o奈地嘆了一口氣,向前一步。
她立刻后退一步,怎么也不肯和他拉近距離;他和她,本就隔著漫漫天河般遙遠,不容錯認也不許逾越。
“為什么你就是不能先好好聽我說話呢?”麒麟微一咬牙,卻不敢再冒險走近她,深怕她轉身就逃。
他只是想和她說說話,而且她不希望她是從別人的議論中得知小晚的死訊,那對她的傷害太大了。
“太子殿下,您肯幫忙找尋小晚,這對我而言意義非常重大,”她輕聲開口,“您的恩德,雅魚一生感念在心,永不或忘。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可否帶小晚回去了?”
“你為什么要這么對我說話?”他胸口悶著股熊熊的怒氣,不悅地挑眉。
“雅魚駑鈍,不明白太子殿下的意思!彪y道她連說話也能說錯嗎?
雅魚心下一酸。
她果然只適合聽從、順從、依從所有人的話,而不該有自己的主見和想法。
真是傻!她何苦想在他面前表現出一個與眾不同的自己?她怎么就忘了自己明明就只是個安安靜靜的應聲蟲?
“你把我當什么了?”麒麟更加怒火上竄!拔覀z是互不相識的陌生人嗎?”
雅魚努力讓語氣顯得淡然而恭敬,不愿再引起多余的紛亂,乖順地道歉!皩Σ黄!
“該死!”他突然發怒低吼。
她小臉一白,微微瑟縮了起來,再度踉蹌后退!把鹏~知罪!
“你、你氣死我了!”他氣到想赤手空拳打斷什么,可是見她終于抬起的臉蛋白得像雪一般,這讓他的心臟又緊緊絞擰了起來,只得拼命壓抑下怒氣,沉郁地問:“你,為什么怕我?”
她一呆,完全不知道他到底在說什么。太子殿下是氣到口不擇言、胡言亂語了吧?
“你怎么會怕我?我到底做了什么事讓你這么怕我?”他煩躁地開始踱步,像只被關在牢籠里不安地團團轉的怒獅。
雅魚承認自己本就不機伶,但是他沒來由的怒火和沒道理的指控,卻令她深感迷惘無助了起來。
說什么做什么都錯,她索性閉上嘴巴,保持沉默。
她消極的反應看著麒麟眼里,卻誤以為她以默不作聲來表達抗議,心頭那把才略微消退的火焰瞬間又冒了上來。
“你和我很不熟嗎?”他逼近前,大手緊緊抓住了她纖細的雙肩,恨不得狠狠將她頑固的腦袋給搖得清醒一些!半y道我們相處的這些日子,還不足以讓你了解我是個什么樣的人嗎?嗯?”
雅魚驚惶得想掙扎后退,可是他的力氣比她大上數十倍,尤其在盛怒之下,她又哪里逃脫得開。
“你……你是太子!”她被他逼得再也無法思考,委屈的淚意倏然飄了出來,哽咽沖口而出!拔也贿^是個小小皇親之女,我們也只見過三次面……可我連輕輕的碰觸都令你感到厭惡,我能跟你熟、我有資格跟你熟嗎?”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像是完全聽不懂她說的是哪國蠻話。
半晌后,麒麟突然低咒了一聲!昂f!我幾時厭惡你碰我了?”
泥人也有三分土性,雅魚也火大了,對著他大喊:“是幾時?就剛剛不久前,你甩開了我的手,你還不承認,還要冤枉人……你當太子就可以顛倒是非、信口雌黃嗎?你、你太可惡了!”
“剛剛……”他恍然大悟,俊臉閃過一抹羞赧,微帶失笑的沖動!澳阋詾閯倓偽沂菂拹耗悴挪粶誓闩鑫?”
“你就是!狈讲旁鈪挆壉梢牡氖軅羞留在心底,她的聲音微微顫抖!拔也贿^是想幫你理一理衣衫,就是這樣而已!
“你……”他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眼神變得溫柔!澳氵@個笨蛋,未免也太不了解男人了吧?”
“我不想再聽你說那些我聽不懂的話,我只知道你是太子,金尊玉貴,所以我最好離你遠一點。”她咬著下唇,極力想懲回欲奪眶的淚水。
無用的廢柴,她干什么連遇到一點小事也想哭?
麒麟憐惜又心疼地注視著她紅了眼眶的模樣,“傻瓜,男人都是野獸,難道你忘了前天晚上的事了嗎?”
雅魚先是一愣,隨即小臉爬滿了紅霞,登時羞得說不出話。
“要是讓你碰了我,我還真沒把握不當場就不你吃了!”他嘆了口氣,眸光含笑地盯著她!澳阒滥鞘鞘裁匆馑及?就是!”
她兩耳滾燙,雙頰紅似五月榴火,低聲道:“我、我沒讓你繼續解釋啊……我也不想聽!
看著她害羞可愛的小臉,他渾身乍然又熱了起來,只得清了清喉嚨,強抑下蕩漾的心神。“以后,別再誤會我,否則我就真的生氣了,嗯?”
她沒有說話,因為那陌生卻有甜蜜的滋味已經自心坎滿溢了出來,她掩不住莫名的心慌和嬌羞,只是低著頭,幾乎不著痕跡地輕點了點。
他大喜,本想將她擁入懷里,卻又怕嚇著了她。
須臾,雅魚才害羞地輕聲問:“太子殿下,那位嚴統領說,小晚已經找著了,我能見她嗎?可以帶她回去了嗎?”
一提到此事,麒麟一顆心直直往下沉。
“雅魚……”他有些艱難地開口,“請節哀!
她粉嫩羞澀的小臉剎那間慘若死灰,呆呆直視著他溫柔不忍地眼眸。
“你……說什么?”
“很抱歉,小晚死了。”長痛不如短痛,他語氣平靜地道。
小晚……死……了?
她眼前一黑。
“雅魚?!”麒麟大驚,及時接住她昏厥軟倒的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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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醫神態緊張地以紅線號脈,那躺在床上,被重重金黃繡簾掩住的清瘦身影依舊不省人事。
麒麟默默佇立在床畔,負著手,目光焦急。
“她為什么還沒醒來?”
聽到太子詢問,太醫忙放下紅線,屈身下拜,恭敬稟道:“回殿下,這位姑娘是一時驚憂攻心,以致血脈閉塞昏迷不醒,臣馬上寫方子,熬上一帖安神寧氣湯,服下后就能轉醒過來了。”
“你確定只是憂攻心,沒有其它病癥?”他瞇起雙眼,喉頭發緊。
“回殿下,這位姑娘身子是寒弱虛浮了點,不過以老野山參切片日日含著,試圖調理就會好些的!
太醫其實很想知道繡簾后的女子是何身份,竟能得太子如此關心垂詢?但他也知醫者身份不宜多問,故只是說了幾句安排的話,然后就恭敬退下。
麒麟緩緩掀開繡簾,以金帳勾綰住,然后動作輕柔地在床沿坐下,深恐驚動了她。
他輕撫著她蒼白的臉頰,心里狠狠糾結著,卻不知該如何才能代替她的難受。
她的臉上毫無血色,白得像是雪玉雕就,緊蹙的黛眉就連在錯睡之中,依舊攏愁不展。
他不明白,不過就是個清秀的、溫婉的普通女子,只要他想要,全國就能搜羅數十萬形似的女子來到他面前,個個都會睜著驚喜的眼兒,燦笑如花,心甘情愿投入他的懷抱里。
可是要得到她的一笑,卻是那么地不容易啊!
他的心、他的思緒全被他的一顰一笑緊緊牽動,不知從幾時起,他的瀟灑不見了。
即有牽掛,又如何能灑脫?
雅魚慢慢地蘇醒,睜開了眼睛。
一望見坐在床沿,眸光溫柔地盯著自己的他,她心頭先是一熱,隨即深深悲傷了起來。
小晚死了。
她永遠也不會忘記他報知的那個惡耗……
“小晚是怎么死的?”她望著他,眼眶漸漸紅了!八鞘芰藗,還是失足意外,她臨去的時候感到痛苦嗎?可不可以……告訴我?”
“她沒有感覺太大的痛苦,她……去得很平列!彼麥睾偷穆曇衾飵е羁痰膿嵛。
麒麟不敢據實告訴她,小晚被殘忍的扭斷勁子,還被棄尸在水井里,尸身泡得腫脹變形。
“沒有太大痛苦……去得很平靜……”雅魚喃喃自語,淚水還是滾落了頰。
這算是不幸中之大幸嗎?臨去前不太痛苦,走得算平靜,就已足夠了嗎?
可是小晚年輕而美好的生命就這樣損落了,她尚未成親,尚未領略到愛人的滋味,而且她永遠也沒有機會建立一個屬于自己的溫暖家庭,沒有機會生一個屬于自己的白白胖胖寶寶。
雅魚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夢想是什么,家鄉何處,并且也永遠無法親自尋到她父母跟前,握著他們的手,淚眼相對……
“我會找到兇手的!摈梓胄奶鄣厥萌ニa邊的淚水,語氣輕柔呵護道:“你別太傷心了,我會讓那人血債血償,以慰小晚在天之靈。”
小晚是被人殺害的?
“為什么會這樣?”雅魚再也忍不住崩潰了,痛泣失聲!八龔膩頉]有和任何人結怨過,她一向很乖巧怕事,沒有惹過任何人……不該是這樣的……”
她很乖,就跟她一樣乖,從未做過任何壞事,可為什么這樣還會遭此橫劫?為什么傷害她的人還是不肯放過她?
麒麟沒有叫她別哭,因為他知道,她若不哭憋在心里,反而會憋出大病來。
倒不如讓她痛痛快快地哭一場,只要是在他的懷里,她可以盡情哭泣,宣泄所有的痛苦和傷悲,因為他就在她身邊。
“你哭吧……”他沙啞的開口,“有我守著你!
他剛強的男子氣息包圍著她,仿佛要吸收掉她所有的淚水和悲傷般,他環得她更緊更緊。
雅魚緊偎在他胸膛前,顫抖著,哭得天昏地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