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照,鳥兒在樹林間一邊唱歌一邊飛翔,甚至遠方還傳來狗兒此起彼落的叫聲,聽得彭芃益發煩躁。
“這是什么鬼地方啦!”穿著公主袖棉質內搭,外罩細肩帶粉紅色碎花長裙的彭芃對著無人的鄉野小路大聲吼叫。
一條泥土壓成的道路比旁邊的雜草地高出二十公分左右,兩旁長了雜草與蒲公英的路直直地看不見盡頭,大概長到腳踝的雜草地兩旁連接著茂密的樹林,根本是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荒涼鄉下地方。
彭芃努了努粉嫩雙唇,心里非;艔,擔心自己會不會在這里迷路了。
腳步停下,將左手拖著的粉紅色底白點點圖案的二十寸硬殼行李箱放下,從右肩背著的竹籃包里取出吊了滿滿布偶裝飾的粉紅色手機,速度飛快地按了幾個按鍵,用力吸吸鼻子,將手機放在耳邊,等電話接通后,馬上開口講話。
“阿磊,人家……”
“該用戶目前無法接聽,請稍后再撥!
“怎么這樣啦!”彭芃噘著嘴,心不甘情不愿地闔上手機。
前天早上八點鐘,手機鈴聲吵醒酣然入睡的彭芃,她迷迷糊糊地接了電話,連“喂”一聲都還來不及說,另一頭馬上傳來一道低啞,毫無禮貌的年輕男子聲音。
“彭小姐是嗎?這里是“皇家速運”,你星期一有投了一封履歷到我們公司對吧?”
“對對對,我有投履歷!迸砥M一聽是工作上的電話,精神馬上來了。
“你要的臺北轉運站職缺已經有人遞補了,不過總公司少了一名會計,甘有興趣?”男人的聲音粗啞低沉,話里還摻雜了臺灣國語。
“有興趣,我非常有興趣!笔I整整四個月的彭芃早已山窮水盡,還擔心有沒有下一餐的她聽到工作上門,馬上點頭如搗蒜,想也不想地表示非常樂意接受。
“我把總公司的地址傳Email給你,這個星期三下午一點來總公司面試,你來公司時,就跟他們說要找“阿修”就好,如果合用,隔天馬上上工!彪娫捓飱A雜臺灣國語的男人聲音,講到英文的部分竟然字正腔圓。
“沒問題,星期三我一定準時抵達總公司!迸砥M沒有多想,立馬答應前往面試。
這都要怪她答應得太早,也得怪銀行存折數字只剩下兩位數,當她收到“皇家速運”寄來的Email,才發現總公司的地址竟然位于中部一個連名字都沒聽過的鄉鎮里,她思考著該不該回信拒絕,于是打算先問問男朋友的意見。
接到彭芃電話的常磊口氣依舊溫文,好聲好氣地開導已經四個月沒收入的她,“你星期三就去看看這個工作適不適合,如果待遇不錯的話,就在中部工作一段時間也好,現在經濟不景氣,很多失業者都是騎驢找馬,所以你如果錄取了,就先工作,下班后再繼續投履歷找臺北的工作!
彭芃直覺常磊說得很有道理,從被迫“自愿”離職后,她花了整整四個月都找不到工作,先前所賺的錢也逐漸見底,因此騎驢找馬才是她現在必須要做的事。
接到電話的第二天,彭芃找了住在樓下的房東小姐退租,好在她平日人際關系做得不錯,房東阿莎力的退她押金,她才有錢可以買客運車票前往指定地點,還可以預備一些到時租房子的押金。
“這里到底是哪里啦!”彭芃看著前方,感覺自己是前途茫茫。
雖然離開臺北來中部工作的彭芃意志堅定,非要得到這份會計工作不可,但是當她從中部客運轉乘站下車又問了好幾位當地人,才得到指示,轉了三次公車,最后在一處荒涼的站牌下車,公車司機還非常好心地告訴她,她要前往的地址就在公車站牌旁的這條路,直直往前走就會到了。
不過她都已經走了半個多小時,卻連一個人影都沒有看見,更何況是“皇家速運”的總公司呢。
叭!叭!
震天價響的貨車喇叭聲猛然從彭芃身后傳來,嚇得她差點心臟病病發。
“小姐,別站在路中央發呆,你這樣,要我怎么過去?”貨車駕駛座旁的窗戶搖了下來,一名臉型輪廓分明,穿著白色吊嘎的男子單手曲起靠在窗框上,頭探了出來,橫眉豎目地對著彭芃毫不客氣的大聲說話。
“對不起……我以為這條路沒有車子行走!迸砥M看向她猜測大約是四十來歲的男子,略顯方正的臉殺氣騰騰,嚇得她三魂七魄沖出體外,她吞了吞唾液,小小聲地道歉。
“這條路沒有車子行走?那開這條路要干嘛?專門開給你擋路用的嗎?”
男子的嗓門大得嚇人,靠在窗框上的二頭肌隱隱抖動,讓彭芃好不容易收回的眼淚又要奪眶而出,覺得自己下一刻被這人殺死都不無可能。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彭芃越說,頭越來越垂,視線落在自己的腳跟上。
彭芃這回是悲從中來,清晨五點,天都還沒亮,就拖著裝有全部家當的行李箱來到客運乘車處,一路輾轉換車,又下車走路,走得后腳跟都磨破皮了,卻還沒抵達“皇家速運”總公司,眼看時間都已經是中午十二點四十分了,距離面試時間只剩下二十分鐘,她人卻還在完全不知名的地方打轉,身心早已疲憊不堪,現在又來一位貨車司機對她大吼大叫,讓她的委屈已達到最高點。
“我不是在怪你啦,喂,別哭……”男子一見到彭芃的腳跟旁落下一顆顆水珠染濕了泥地,趕緊跳下車想要安慰她,卻是手足無措,只能在她身邊打轉,不知如何是好。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擋你的路……”聽曬得一身黝黑的男子好言安慰,彭芃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都一古腦地發泄出來,淚珠就像關不住的水龍頭般,撲簌簌而下。
“我知道,我知道你不是要擋我的路!鼻婆砥M哭到不可收拾的模樣,男子完全不曉得該怎么辦才好,“你要去哪里?不然我送你去好了。”
“真的?”一聽身旁看起來兇神惡煞的男子主動開口說要開車載她,她高興得抬起頭,破涕為笑。
“嘿啦,當然是真的!蹦凶拥皖^瞧著彭芃那又圓又大的眼眸淚光閃閃的模樣,心里忍不住一驚。
好古錐……
“請送我去這個地方!迸砥M將寫有“皇家速運”總公司的地址交到男子手上,粉嫩嫩的雙唇高高揚起。
男子接過彭芃遞來的紙張看了上頭的地址,嘴角忍不住翹起。
“請問,你知道在哪里嗎?”彭芃瞧他沒回話的模樣,有點擔心地探詢。
“當然知道,你沒看見貨車上寫什么?”男子比了比停在身后的貨車。
彭芃疑惑地上前查看,猛然發現貨車車廂上寫了大大的四個字──“皇家速運”,笑逐顏開地如獲至寶。
“上車!蹦凶永@過車頭打開副駕駛座的車門,先讓彭芃上車后,麻利地將她的行李箱放在已經空了的后車置物鐵柜,才回到駕駛座。
“大叔先生,真的非常感謝你的幫忙,如果沒有你答應載我一程,我一定來不及趕在下午一點參加面試!迸砥M見男子發動車子往前平穩地駕駛后,十分有禮地點頭道謝。
金古錐,長得像洋娃娃一樣,居然還這么有禮貌,真是一位好女孩。男子在心底一邊點頭一邊贊揚。
“不客氣,所謂助人為快樂……”等等,剛剛是不是漏聽了什么?男子將頭轉向彭芃,一臉嚴肅地問話,“你剛剛叫我什么?”
“大叔先生。”彭芃完全不清楚自己說錯了什么話。
“大叔?”男子揚高濃黑眉頭,“你覺得我的年紀已經到了需要叫大叔的地步嗎?”
“咦?這是什么意思?”彭芃是摸不著頭緒。
“我說這位小妹妹,你覺得我今年幾歲?”男子動了動嘴角后問話。
彭芃十分認真地看著眼前的男子,她瞧他黝黑的方正臉上掛著又濃又粗的眉毛,狹小眼睛底下還有不容忽視的眼袋,菱形唇上帶有淡淡胡碴,心里開始盤算該如何回答。
“你就誠實回答第一次看見我的感想,我不會怎樣的!蹦凶右贿呴_車一邊轉頭看向彭芃,要她不需要太在意他的想法。
反正頂多也說他三十五歲上下,長相比實際年齡大個兩、三歲一點關系也沒有。男子是這樣自我解釋。
彭芃一雙骨碌碌的黑白眼瞳看了看男子,微微偏頭想了大概兩秒鐘,才又開口,“我覺得大叔的年紀大概在……四十一、二歲左右吧!
“四十一、二歲?”男子忍不住拉大嗓門。
“怎么了?我說錯話了嗎?”彭芃嚇得倒抽一口氣,明明是他說可以不必多想,直接把第一次看到他的想法說出來呀。
彭芃低著頭不敢直視他投射過來的憤怒眼神,眼角余光看見握在方向盤上的寬薄大掌用力握緊,讓藏在黝黑皮膚下的骨頭與青筋明顯浮現,仿佛用力壓住內心的憤怒般嚇人。
“我今年才三十三歲,說什么我已經四十一、二歲了,你這小妹妹嘴巴還真不甜!蹦凶拥芍砥M的頭頂,強忍著怒氣說話。
他從以前就不怎么在乎自己的長相,但是他今年才三十三歲,卻被說成四十一、二歲,要他怎么可能不生氣!
“咦?”彭芃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她抬起頭,忘了方才的恐懼,紅著眼眶的水眸漾滿疑惑,“你剛剛說你今年才三十三歲?”
“有問題嗎?小妹妹!睂,他就是少年老成行了吧!
“大叔的長相,我沒有任何意見,只不過我男朋友今年也三十三歲,跟大叔同年紀,但看起來怎么好像差了一輪?”彭芃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