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東方紫發覺他錯了,而且是大錯特錯,一時的心軟,開了一房方便門,要再關上,難了。
筠兒當跟班當上了癮,從早到晚,除了睡覺、沐浴、上茅廁的時間外,在宮里她一定跟在他身后,他簡直要瘋了!
宮里的格格、阿哥們對筠兒這樣得行徑,從一開始的冷嘲熱諷,漸漸的也有佩服的聲音傳出來,畢竟,東方紫不是一個可以黏附的人,他習慣獨來獨往,筠兒的行為可說是膽大包天。
只是,除了這兩種聲音外,也有另一種雜音──筠格格恬不知恥,硬是要勾引東方紫。
這等竊竊私語對在宮里也布了不少暗樁、以便隨時掌握宮中情資的東方紫而言,應該是聽慣了,可不知為何他聽了仍然覺得不堪入耳。
自覺事態嚴重,他更是心火直冒。就在這一天,筠兒一如往常到他住的院落外守候時,卻見他己經在等著她了,而且嚴峻的目光一掃立即落到她身后。
“怎么沒有宮女隨侍?沒有奴才跟著,你這樣怎么像個金枝玉葉?”雖然她的行為舉止早沒有一個皇格格該有的樣子。
他突然的指責令她嚇到了,但還是回答,“我不習慣,所以要她們別跟了!
筠兒低著頭,因為她撒了謊,她不讓宮女們跟的最大原因是她想跟著他,而她們若再跟著自己,他一見身后掛了那長長的一串粽子,不更火大才怪。
東方紫抿緊了唇,看著她頭垂得低低的。
不同于格格、阿哥間對她的評價不一,宮里的宮女、太監們倒都傳言她這個民間格格很親民、很善良,是個凡事不會刻意使喚奴才的好主子。
可她終究是金枝玉葉,該有的架子還是要有,免得被人欺負到頭上,而那些不堪的流言也才會停止。
“就算不習慣也得慢慢習慣,你畢竟是格格,讓宮女跟著,也會比較少閑言閑語。”他竟然開口安撫她?!他一定是瘋了。
東方紫生著自己的悶氣,轉身就要往皇上寢宮去,沒想到她又跟了上來。他眼角余光見另一座亭臺里多名格格直往他們這里望,一咬牙,猝然轉身道:“筠格格,我非管事,也不古道熱腸的傸義之士,更不想當母鳥!
他生氣了!筠兒的目光也移向亭臺里那些珠翠環繞的格格們。
“我、我一直都知道有很多人等著想看我鬧笑話,因為我是來自民間的格格,而偏偏宮里的格格已經有好多好多了……”她深吸口氣,繼續又道:“我只是想,也許跟著你,犯的錯少,樹敵便少,耳根子也可以落得清靜,還有……”她想為他積福、念經回向,但這可說不得。
“還有?”他問。
“嗯,這些都是我的內心話,雖然你可能心不甘情不愿,是被迫聽我說!彼龕瀽灥牡馈
她倒很有自知之明嘛!“你皇上的女兒,與那些人一般,真有什么心結,皇上是明理人,會為你主持公道。”
“是,皇阿瑪是真的很好,他雖然忙,也不忘差太監總管送東西過來給我,還會特別抽空找我去說個話,但他終究是日理萬機的皇上……”她交纏著十指,“我不夠聰明,也不喜歡只有巴結、選邊站的皇室生活,要適應真的好難,我好懷念尼姑庵里簡單的生活!
“你一定要跟我談心事?”他不喜歡她毫不保留的傾吐心聲,那代表她對他全然的信任。
“不成嗎?你討厭嗎?可在宮里,我能如此放心說心事的人,只有你。”
東方紫怔怔看著筠兒誠摯發亮的眼眸,一顆心不禁感到遺憾,紊亂跳動起來。
“我有事要見皇上!钡钜庾R里,他仍然抗拒那股不該有的悸動,想甩開她。
“我也去,我不會吵你們,我會很安靜!彼钡夭缴锨埃辉僦厣。
他強忍著那股想吼人的沖動,冷冷的拒絕,“不行!
她咬著粉紅唇瓣問:“可上回不也讓我跟了?”
“得寸進尺了?上次可以去,這次你就跟得理所當然、理直氣壯?”他再也忍不住的大聲出言諷刺。
他罵得對,但這宮里這么大、人也多,她卻沒有一個可以真心誠意相待的朋友,現在連他也不屑跟她當朋友,她卻只想強迫他……。
筠兒鼻頭酸酸的、眼神黯淡下來,委屈的承認,“是,是我忘形了,對不起!
東方紫看著她,此刻的她就像一只被人丟棄的小貓,那么無助又可憐兮兮,一股濃濃的不忍從他心底升起,“……算了,走吧!
她眼睛頓時發亮,“阿彌陀佛,感恩。”
他別開臉大步向前走,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了婦人之仁,腳步陡地一停。
該死!這一切究竟怎么開始的?他怎會在不知不覺中就讓她給黏上了?
“怎么了?”他一停,筠兒可急了,連忙繞到他眼前,一臉緊張的看著他。
瞪著這張美麗的臉孔,那雙水靈明眸里有著對他全然的信任與誠懇,他的心不由得悸動起來……
然而很快的,他又蹙起眉暗忖,不好了!
一種詭譎難辨的預感涌上心坎,看來待孝圣太后壽宴一結束,他是立即轉返江南較妥當。
由于兩人走走停停,久候不到他們的總管太監已急急尋來,“東方爺,呃……格格吉祥。東方爺,皇上已在御書房等候許久了!
兩人腳步加快往前,總管太監愣了下,可很快便跟上。
御書房里,乾隆見到兩人連袂而來,含笑不語。
這小兩口如影隨形的耳語已傳到他耳里,不過他是樂觀其成,且還要那些下人們閃遠一點,別礙著兩人。
他雖是大忙人,但想補償女兒的心可沒有一刻忘記,因此只要筠兒想要的,他這個皇阿瑪絕對會排除萬難成全她。
東方紫的一顆心直直落,尤其見到皇上看著他們笑得眼兒彎彎、嘴角往上時,他的寒毛都不禁要豎起。
筠兒也被看得臉紅心跳,“皇阿瑪,怎么這樣看人呀……”
“哈哈哈……沒事,只是朕要跟東方紫談的可是反皇黨的機密大事,筠兒跟了來,是一刻也舍不得讓他消失在你的視線中嗎?”
“不、不是,只是、只是……”她粉臉漲紅,一時竟說不出話來,“我、我還是先回房,不打擾了!彼艁y的朝他們一福,低頭快步退出去。
“哈哈,姑娘家不好意思了。”乾隆臉上滿笑意的說。
東方紫仍是一臉漠然,“皇上,反皇黨的事──”
“不急,一時半刻也解決不了的事就先別談了!鼻≈苯哟驍嗨脑,不耐的揮揮手,“朕想知道筠兒在你心里如何?人總是你帶進來的,你多少該關切關切。”
東方紫黑眸倏地一瞇,“臣是聽皇上命將人帶進來,如今責任已了。”
“唉!你呀……”乾隆忍不嘆氣。
“所以,請皇上在國事與后宮忙碌之余,多關切格格,她不習慣宮里的一切,才會跟著臣,但宮中也有禮法,她得行為容易引起是非議論,在這樣的耳語下,臣怕格格會更待不住!
這小子竟然拿他的話來頂撞他?乾隆真是好氣又好笑,但是──“既然知道朕忙碌于國事與后宮,她就交給你了,這是皇命。”皇命不可違啊,這就是當皇上的權力。
東方紫的心頓時跌落谷底,只有一個“悶”字能形容。
悲哀!他竟有一種被“托孤”的感覺,看來要甩開開筠兒,益發困難了。
天氣轉寒,天空飄下了一陣又一陣的雪花。
前往圣佛山上的皇太后回宮了,就在這十一月的初冬。
孝圣太后的壽唇,在皇宮上上下下緊密鼓的壽備下完成了,坤寧宮早已布置得美輪美奐隆更是一身盛裝,帶著各王公大臣、皇后、嬪妃、阿哥、格格、各官夫人還有各皇子皇孫們三跪九叩地祝壽。
而乾隆多了一個民間女兒的事,自然也傳進皇太后耳里。
此時,皇太后一雙慈祥的眼眸看著筠兒,特地把她喚到跟前,好好打量一番,“好、好,回來就好。”
筠兒只能點頭,她太緊張了,看著太后奶奶戴著長長寶石指甲套的手指拍撫在她的手上,她的心跳差點沒停止,根本說不出話來。
因為是祝壽大典,三品以上的官員及外國使節團都已依序在門外候著,筠兒退了下去,讓文武百官和外國使節送上賀禮,金銀珠寶、綾羅綢鍛,各式名貴珍玩藥材,由宮女、太監們捧著搬進搬出,忙得不可開支。
這一忙,一連五天,但一切都在內務府的掌控中,坤寧宮內喜慶滿堂,沒人知道宮外皇宮侍衛個個繃緊戒備,就怕有個閃失。
此外,每一甕好酒、每一道從御膳房端過來的佳肴,一直到送到宴客廳前,都得再以銀針試毒,同樣也是忙翻了一大堆的宮女、太監,簡直是操死人不償命。
甭說是奴才了,就連筠兒也覺得累,但她不過是一連五天在坤寧宮吃吃喝喝,就已經快受不了。每天都如此鋪張,她總覺得有些太過豪奢了。
這一晚,趁著其他官員一一上前舉杯祝壽時,她連忙溜出來,到御花園喘口氣。
傍晚時分飄落的雪花已停了,為夜色添了銀白的美麗色彩,她輕嘆一聲,聽見不遠處傳來喧鬧聲,走得更遠,目光也四處搜尋著,她想見東方紫。
若是對自己誠實點,她其實是很想,很渴望見到他,聽皇阿瑪說東方紫已早一步送上禮物跟祝福,這幾天都忙著與大內高手、御前侍衛及一些布下的暗樁,一起緊盯著保護出席這場盛宴的人。
繡鞋踩在薄薄的雪花上,留下一個個的鞋印,終于,筠兒在懸掛著大紅燈籠的長廊上瞧見了他,他身后的四名侍衛一見到她,拱手一挕,紛紛退下。
東方紫定視著她,五天不見,他不想承認此刻見了她,自己的心跳似乎沒有平常的沉穩。太后壽宴,她也穿著一身喜氣的紅旗裝,外罩一件毛茸茸綴著珠寶的坎肩,一雙翦水美眸靈活大睜,完全沒有掩飾見到他的快樂。
筠兒也凝望著他,他一身紫緞袍服,看來更是俊美,貴氣逼人。
兩人四目相視久久,她美眸里的笑意愈來愈深,他竟然有些看癡了。
抿了抿唇,他收斂一下心神道:“此時格格不是該在坤寧宮內?”
她用力點點頭,“是啊,這五天幾乎都在坤寧宮,宮里好熱鬧,送禮的人也好多,我想少了我,應該沒人察覺的!
他相信,像這樣的壽宴辦到五天只是基本。
看著一大群侍衛守在殿門內外,她不禁問:“一切都好?”
“很好,但你還是回到坤寧宮里較好。”說著他突然眉頭一皺,眼神轉為淡漠。
她不解的轉身,就見一名官員在兩名隨侍的陪同下往他們走來。
“杜王爺!睎|方紫冷冷對終于返回京城的杜穆打了聲招呼,禮貌性的為筠兒做介紹,再告知筠兒杜穆的身分。
杜穆拱手一揖,“筠格格!
“杜王爺!斌迌阂策B忙一福。
年屆五旬的杜穆兩鬢斑白,一看就不太好相處,尤其那雙湛著精光的黑眸帶著強悍氣勢,對筠兒這民間格格只多瞥了一眼,目光就全移到東方紫身上!罢骐y得,怎么沒見鎧斳貝勒?我以為東方紫來皇宮,他跟你便焦不離孟、孟不離焦?”
“杜王爺又不是不知道他很忙!睎|方紫意有所指,黑眸轉為冷冽。若不是某人有異心,他們大可悠閑過日。
杜穆不是省油的燈,從他與皇御用三少交手多回仍能在宮里立足就可見一斑。這時只見他挑起眉,皮笑肉不笑的嘲諷,“是啊,忙著當妻奴,真令人難以理解。”
“也許就像杜王爺一樣,不也做了些令人難以理解的事?就不知下場又是如何了?”東方紫邪魅一笑,說著只有兩人明白的事。
空氣在瞬間凝結,四道凌利目光對視久久后,杜穆黑眸倏地一瞇,惱怒的甩袖轉身往宴席去。
他身后兩名侍從,見狀連忙向兩人一拱手,也急急的跟上去。
“他好像很生氣。”筠兒不解的看著杜穆冒火的僵直背影。
當然,將自己的女兒送到鎧斳府上,卻不知鎧斳已心有所屬,他丟了老臉,自然連帶對鎧斳的朋友也沒有好臉色。況且自己不知又壞了他多少好事,只不過這些事,她不需知情。
“他脾氣原本就不好!笨吹剿焕淇諝鈨龅帽穷^紅紅、臉頰紅紅的,他于是道:“外頭涼,你回坤寧宮!
“那你呢?”說白了,她還是想跟著他。
他蹙眉,瞥見亭白后方一個身影,幽黯的眸子瞬間閃過一道精光,“不了,我有事要辦,你先走。”
她點點頭,但心里卻莫名不安,在走到宮殿前,聽到里頭眾人飲酒作樂的笑鬧聲時,腳步遲疑,想了想,還是又轉回身,但再跑到剛剛跟東方紫見到面的地方時,他已然不見。
熱鬧非凡的壽宴,一切看似沒有動靜,其實已現危機。
一連五天,趁夜摸黑混進來的黑衣人為數不少,若非有內神通外鬼,戒備森嚴的紫禁城哪能如此自由進入?
只是,這些人有不少早被埋伏的大內、御前高手一一盯著,于是還來不及飛越到東方紫刻意放出假消息、與手下約定拿名單的保和殿門,就已被突然現身的上百名侍衛團團包圍。
“該死,退!”黑衣人中的帶頭者顯然發現苗頭不對,立即大喊。
來人的輕功皆不弱,但這間近七、八名往屋檐逃竄的舉動,竟然又驚動了另一批人,這批同樣是黑衣人,臂上卻多綁了條紅布,就見他們往反方向逃竄,而在中和殿外還有另一批黑衣人,也跟著飛竄了。
“還真熱鬧……追!”鎧斳笑著看這些跳入陷阱的訪客,率領著一批高手跟著追了出去。
同一時間,天空綜放了慶;侍笳Q辰的五彩煙火,“砰!砰!砰!”一聲又一聲,映亮了大半的夜空。
天空熱鬧,宮里的院落、屋檐也同樣熱鬧,好幾方人馬上上下下的迅速飛掠,都是高手。
東方紫見那幾方人急著往宮墻的方向飛掠逃走,看向鎧斳道:“你留下警戒。”
“嗯,你小心!辨z斳拍拍他的肩膀。
他點頭,立即率領幾名大內高手施展輕功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