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請用茶!”總管請珊瑚到大廳內奉茶。
珊瑚啜了口茶水。然后臺上杯蓋,見格日勒還沒出現,等得有些心急。
“你們貝勒爺不在府里?”
“回格格的話,咱們貝勒爺一早就進宮去了。不過有特別交代小的,要是格格來了,得要好生伺候!笨偣墚吂М吘吹卣f。
聽了,珊瑚一臉訝然。
“他知道我今天會來?”
“這點小的就不清楚,只是貝勒爺確實這么吩咐過!
總管委婉地回答,身為一個奴才,可不敢隨便揣測主子的心思。
“是嗎?”珊瑚作勢起身,雖然有些失望,不過也沒辦法。
“既然他不在府里,那我先回去好了!
“請格格稍待片刻,要是貝勒爺回府知道格格走了,小的可擔待不起!
總管可不敢就這么讓人離開了。
珊瑚揮了揮繡著牡丹的手巾。
“沒關系,你就說本格格沒空等他,改天再來就好了,不是你的錯,他不會怪你的。”
“讓貴客久候,的確是本貝勒一個人的錯!
格日勒才剛走到廳口,正好聽見這句話,于是輕笑地附和她的話。
“我又沒說是你的錯。”
珊瑚覦著格日勒一身四爪正蟒朝服,俊美尊貴中又帶著邪氣,一時轉不開眼。
格日勒手握掛在胸前的朝珠,跨進門坎,琥珀色的瞳眸直直的瞅著珊瑚,見珊瑚發現他也在盯著她看,有些羞窘地別開美目,從那小女兒般的嬌態就可以看出,這小丫頭似乎已經在意起他了。
“那么格格既然都來了,又何必急著走?”
“我只是不能出來太久,要是來這兒的事傳揚出去,到時別人會以為我很不害躁,連婢女都沒帶就跑來找你了!
見格日勒來到了跟前,不知怎么,珊瑚就覺得渾身不自在。
“這座府里的人都知道什么該說什么不該說,不會有人傳出去的。”
格日勒比了個手勢。
“請坐!
珊瑚心中志下心地坐下。
“我只是想來問一些事,問完就走。”
“是有關中堂大人的事吧?”
格日勒見她前來,大概也猜得出珊瑚很在意自己阿瑪的所作所為,這正合他意。
“阿瑪他……他真的做了你說的那種事,你知道他還做了些什么嗎?”就因為是生她養她的阿瑪,才更想多了解。
格日勒佯嘆了口氣。
“我實在不該再跟你說這些事,畢竟與你一點關系也沒有,身為中堂大人的女兒,你又能做些什么?”
“可是……”珊瑚語塞了。
“就算你知道了,想要勸中堂大人不要那么做,他再怎么疼愛你這個女兒,也不會允許你插手管他的事。更何況中堂大人就算再怎么囂張跋扈,出言頂撞皇上,不把皇上放在眼里,害死再多的人,光憑你一個的力量又能干涉得了嗎?到時必定會造成你們父女失和,這并不是我樂意見到的事!
格日勒話說得很輕,像是在閑聊似的,可是一字一句都讓珊瑚聽得心驚肉跳,手足無措。
“阿瑪他……他不會那樣……”
珊瑚一臉愕然,格日勒說的那些罪名都足以砍頭,她怎么也想不出一向自調為忠臣的阿瑪會是他說的那樣。
格日勒觀察著珊瑚震驚的反應,接著反過來安慰她。
“我也希望中堂大人在格格面前永遠是個好阿瑪,是個忠君體國的臣子,我真是說了不該說的事,還請格格多多包涵,不要放在心上!
“我……我又沒有怪你。”珊瑚只是還無法接受事實。
“讓你這么難過,我也同樣過意不去,不如就讓我做些彌補好了!
格日勒撇下網,就等魚兒上鉤。
珊瑚眨著美眸!耙趺磸浹a?”
“帶你去一個秘密的地方,那里可沒幾個人進去過!
“什么地方?”珊瑚揚起美眸,無法抗拒被他撩起的好奇心。
“跟我來吧!”
不要去!珊瑚的腦中響起了警告聲,可是她的雙腳有自己的意志,不由自主地跟著格日勒步出大廳。
原本以為格日勒要帶她出府去,結果不是,珊瑚跟著他穿過了曲折的長廊,經過一座又一座的院落,然后珊瑚看到一個有點像布做的巨大棚子,那是她從沒見過的東西,就座落在后花園內,她的雙眼跟著睜得好圓。
“這是什么?”珊瑚站在看起來像門的入口問道。
格日勒睨著她閃耀著濃厚興趣的眸采,嘴角一勾。
“這叫穹廬,也就是蒙古人住的房子!
他的身體里終究流著蒙古人的血液,雖然住在繁華的京城,還是向往著蒙古大草原的浩瀚無際,所以才會在府里搭蓋一座,需要安靜或沉思時便會過來。
“要不要進去看看?”
“可以嗎?”珊瑚一臉迫切。
“當然可以了。”格日勒便打開烏德(門),上頭還彩繪著鮮艷的圖騰,含在嘴角的笑意挾著引誘的意味,一步步的讓珊瑚陷入情網。
“你可是第二個獲準進到里頭來的姑娘!
“那第一個是誰?”珊瑚話才出口,觀見格日勒眼底的戲譴,就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尖。
“我只是隨便問問,你不要想歪了。”
格日勒了然于心地笑著。
“當然,我怎么可能會想歪了,第一個姑娘自然是舍妹,這座穹廬也是地幫忙布置的。”
“原來你還有個妹妹……”
聽格日勒這么回答,珊瑚這才興致勃勃地進了穹廬,這個地方可是比皇宮來得有趣多了,想不到里面也相當寬敞,墻上掛滿了虎虎生風的掛毯,有小床和衣柜,可以說一應俱全。
“她也住在這兒嗎?”
“她跟我阿瑪和額娘都住在蒙古,不過烏蘭那野丫頭就愛亂跑,說不定哪天突然心血來潮又跑來京城,你就能見到她了。”
說著,見珊瑚東摸西摸,對什么都很好奇,格日勒便在主墊毯上坐下,拿起放在小矮桌上的馬頭琴,拉著弓弦,開始唱起有著獨特韻味的蒙古歌謠。
珊瑚整個人都呆住了,不知不覺的慢慢在三角毯上坐下,看著格日勒唱起遼闊蒼茫的草原之歌,雖然完全聽不懂在唱什么,但她的心卻從來沒有這么被震撼過,當那雙琥珀色的男性瞳眸望向自己,仿佛只對她一個人吟唱,她是獨一無二的,不禁聽得癡了。
待格日勒唱完,揚起一道魅惑的輕笑。
“因為再過幾天就是你的十六歲生辰,所以想送你一份生辰賀禮,左思右想,便決定獻丑,把這首蒙古歌謠當作生辰禮物,唱得不好,還請格格多多包涵!
“你怎么知道我的生辰快到了?”珊瑚有些驚訝、又有些喜悅。
“只要有心,還怕問不到。”
格日勒可是把她的事都打聽得一清二楚,才能善加利用。
聞言,珊瑚的面頰頓時燙得快燒起來,不過她可不想讓格日勒看出自己很開心收到這份生辰賀禮。
“不過我一句都聽不懂!
“這是我年幼時常聽阿瑪唱的歌謠,描述著一名男子在追求心儀的小姑娘,希望能討她歡心,也是我額娘最愛聽的!备袢绽沾蟾沤忉尳o她聽。
“其實說穿了,這是用來哄騙心愛的姑娘,希望能跟他共效于飛!
聽了,珊瑚又嗔又惱,好掩飾心頭的悸動。
“原來是這樣,可惜我沒那么笨,才不會傻傻的聽人吟唱一首歌謠就被哄騙了。”
“你真的沒有被我哄騙了?”
格日勒緩緩起身,來到珊瑚身畔的三角毯,單膝跪在上頭,語帶誘惑地問。
珊瑚咬著下唇,右手支著三角毯,身子往另一邊傾斜,想逃開格日勒的魅力攻勢。
“這種雕蟲小技,我才不會上當!
“那要我怎么做才會?”格日勒虛心請教。
“不管你怎么做都沒用!”珊瑚仰起明艷小臉,朝他嬌哼。
可是當她發現格日勒也在同時俯下俊首,拉近彼此的距離,近到四片唇幾乎要貼在一起,呼吸猛地一窒,什么話也說不出來了。
格日勒知道自己輕而易舉就可以奪取她的唇,但是他沒有這么做,反而先吊珊瑚胃口,引她乖乖入甕。
“你真的沒被我哄騙了?”格日勒啞聲地問。
珊瑚下意識地舔了下唇。
“沒,沒有。”
不過那口氣一點自信都沒有。
格日勒直起身軀,有意無意地喃道:“既然這樣,那我只好去哄騙別的姑娘了;蛟S她們喜歡聽我唱這些蒙古歌謠!
聽格日勒這么一說,珊瑚手忙腳亂的站了起來。
“你、你還想去唱給別的姑娘聽?我沒說不喜歡聽。”
格日勒轉身邪笑,心想這小丫頭還真是好唬。
“你真的喜歡聽?”
“嗯,你不要唱給別的姑娘聽!鄙汉髦钡卣f。
要是其它女子聽了之后也喜歡上他了,那該怎么辦?想到這里,珊瑚才明白她已經喜歡上格日勒,只希望格日勒對自己笑,只對她一個人吟唱,不要再看別的姑娘一眼。
“我答應你,就只唱給你聽!备袢绽昭谙马,讓人猜不出他的心思。
“而你呢?你要如何回報我?”珊瑚怔了一下。
“你想要什么?”
“什么都可以嗎?”
“當然,我說到就會做到。”珊瑚清了清喉嚨,用力頷首。
格日勒伸出修長的食指,輕觸著珊瑚柔軟的紅唇,瞅進她不解人事的純真雙眸中。
“我想時時刻刻都能見到你!
“你……真的這么想見到我?”
珊瑚因格日勒的話而欣喜若狂,唇上被他碰過的地方更是像著火似的。
“你不信?”格日勒啞聲輕問。
珊瑚輕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笑出來,免得格日勒以為她很不害躁。
“我相信就是了……我已經出來太久,也該回去了!
“我送你出去!备袢绽蘸蜕汉髯叱鲴窂],在往前頭走時,又開口問:“什么時候還能見到你?”
“我真的隨時都能來?”珊瑚掩不住小臉上燦爛的光芒。
“當然!备袢绽枕右晦D。
“就怕到時你出不了府!
“為什么?”珊瑚納悶地問。
“因為我跟中堂大人向來不合,該說他恨我入骨才對,要是讓他知道咱們暗地里有在來往,只怕會大發雷霆,不許你踏出房門半步……”格日勒兩手背在身后。
每一步都是精心盤算。
“或許咱們還是不要見面得好,免得你知道自己的阿瑪做了哪些壞事,心里會更難過。”
“我……”珊瑚知道不能對不起阿瑪,明知道他們是敵人還私下見面。
格日勒把珊瑚的惶惑和不安全看在眼里。
“要是真的想見我,府里的大門隨時為你而開。”
一時之間,珊瑚不知道到底該怎么回答他,只好說:“那我先回去了。”
“我讓府里的轎子送你回去!
格日勒耐心的等待魚兒上鉤的那一天。
直到珊瑚返回自個兒的府里,腦袋還是一片混亂,她平靜快樂的無憂生活也因為格日勒的出現而起了變化。
“格格,你是上哪兒去了?奴婢找得快急死了……”丫鬟見到她走進院落,如釋重負地嚷道。
“只是出去散散心!鄙汉魃袂橛粲舻貞。
丫鬟可從來沒見過主子憂愁的樣子,或許該說主子向來都沒哈煩惱。
“方才側福晉差人來找格格過去!
“知道了。她準是要跟我叨念阿瑪好幾天沒到她房里去的事,看來我得找機會跟阿瑪說說,請他有空就去額娘那兒繞繞!鄙汉鳠o奈地說,就因為阿瑪有了兒子。
所以每晚都會去小妾那兒逗孩子,時間自然花得也多。
“走吧!”現在先去安撫額娘再說。
由于連著數日都沒見到阿瑪,珊瑚問了伺候的奴才,知道阿克敦此刻人正在書房里,于是尋了過去,在外頭遇到剛從書房出來的總管。
“格格不能進去!笨偣芤姷剿B忙攔住。
“你敢擋本格格的路?!”珊瑚嬌叱。
總管這才收起氣焰,搓著雙手,露出巴結的表情,可不敢真的得罪地了。
“小的不敢,只是大人這會兒正和幾位貴客商討正事,還特別交代不許任何人進去打擾,格格還是晚一點再來!
聽總管這么說,珊瑚腦中閃過一道什么,隨口答允。
“好吧,也只能這樣了!闭f著便轉身離開,不過她并沒有走遠,等到那個老是喜歡狗仗人勢的總管走遠,這才又從躲藏處出來。
珊瑚一方面也知道不該這么做,可是另一方面又想弄清楚格日勒說的究竟是真是假,如果只是謠言,就可以證明阿瑪的清白了,于是她偷偷地靠近書房,把耳朵貼在緊閉的門扉上,偷聽里頭的談話內容——
“……這么一來,皇上就得一輩子聽中堂大人的擺布,想要親政,還得看中堂大人的臉色才行……”禮部侍郎拍起了馬屁。
“以中堂大人這么多年來為大清立下的功勛,皇上也只不過是正好投對了胎,姓了愛新覺羅,論才智謀略,哪一點能比得上中堂大人!
雖然不知道說話的人是朝中哪位大臣,不過珊瑚也聽得出這番話可是極盡巴結之能事,想要討阿瑪的歡心。
接著是阿克敦豪爽得意的笑聲。
“皇上還是個乳臭未干的黃毛小兒,想親政還早得很,得再多磨練磨練才行!
“中堂大人說得是!绷硪晃恍滩可袝s緊附和。
“如今三位顧命大臣中,穆都哩大人已經死了,尼滿大人還和亂黨扯上關系,只消被那“四大貝勒”抓住小辮子就完了,此刻朝中還找不到有人敢跟中堂大人作對。”
兩位朝中大臣像是事先說好似的,不約而同的將阿克敦捧上了天,就是希望將來有他們的好處。
阿克敦不以為然地冷笑。
“就禮部尚書總是倚老賣老,在皇上面前老是跟我過不去,不除掉他,可是難消我心頭之恨!
聽了這話,禮部詩郎連忙搭腔。“只要中堂大人點個頭,下官自有辦法對付他!敝灰Y部尚書一死,說不定他就能升官了。
“這份人情我記下了。”阿克敦說完滿意地哈哈大笑。
禮部詩郎嘴巴上不敢居功,心里卻明白禮部尚書的空缺已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能為中堂大人效命,是下官的福氣!
“沒錯!將來中堂大人如果不想再當這一人之下,咱們也會跟隨到底。”刑部尚書點出了阿克敦最想說但又不能說的事。
阿克敦兩眼一瞪,不過那口氣倒不像是在駁斥對方的論調。
“這話可別亂說,否則外人還以為我想造反了……誰在外頭?”聽見書房內一聲怒喝,緊接著門扉被人猛力打開,珊瑚知道逃不了,只能僵立在外頭。
“阿瑪!
“你在這兒做什么?”阿克敦有著武將才有的威猛高壯體格,蓄著灰白的落腮胡,雙眼炯炯,見到是一向疼愛的女兒,還是有些不高興。
珊瑚撒嬌地挽著阿克敦的手臂。
“對不起,阿瑪,我不是要偷聽,只是過幾天就是我的生辰,想問阿瑪要送我些什么。”
“晚上再問不行嗎?”阿克敦粗聲罵道。
“我下次不敢了!鄙汉鞯皖^懺悔。
阿克敦的怒氣這才稍微緩和。
“阿瑪這會兒還有正事要跟兩位大人談,有什么事晚上再說!
“是,阿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