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祝家好幾代以前本是天京城內(nèi)赫赫有名的巫覡之家,甚至深受皇室信賴,宮中的巫祁之事都交由他們打理。
但祝家的先祖卻被錢財蒙蔽了心眼,幫助金商衛(wèi)家鎮(zhèn)鎖住能招來福氣的精怪“福娃”,盛怒的福娃分別對兩家下咒,詛咒衛(wèi)家斷絕男嗣,祝家衰運纏身,直至兩家完全斷絕命脈為止。
之后,衛(wèi)家再也生不出男嬰,只能代代招贅。而祝家則衰運罩頂,甚至在某一年歲末舉行的例行驅(qū)惡迎新儀式上出了意外。祭壇的屋檐莫名崩塌了一角,差點傷到前來參禮的貴妃。雖然貴妃人沒受傷,但她當時身懷龍種,因此被嚇得小產(chǎn),此事引起皇帝震怒。
某些眼紅祝家得勢的人開始向皇上進讒言,說是祝家的先祖施法失誤,才會引發(fā)意外,害得貴妃小產(chǎn)。由于貴妃所懷的龍種是皇帝的第一個孩子,皇帝本來萬分期待孩子出世,孩子小產(chǎn)令他打擊甚大,因此輕易受小人挑撥,下旨不準祝家再行巫祁之事,并且逐出天京城,永遠不得再回到城里,違令者死。
他們祝氏一族被驅(qū)逐出城后便流落四方,衰運不斷,代代都逃不過詛咒,逐漸衰敗,直到祝茵華這一代,祝家只剩下她和弟弟,很有可能,祝家的命脈就在他們這一代滅絕了。
為了阻止福娃的詛咒繼續(xù)糾纏祝家,讓祝家就此斷脈,她只好冒著被發(fā)現(xiàn)的危險帶弟弟回天京城,祈求衛(wèi)家讓她解除當年對福娃的鎮(zhèn)鎖,好解開兩家所受的詛咒。鎮(zhèn)鎖一除,福娃離開衛(wèi)家之后,祝茵華立刻感覺到衰運慢慢遠離,情況變好許多,不再到處被人驅(qū)趕。
因為祝家被驅(qū)逐已經(jīng)是好幾代以前的事,坐在龍椅上的皇帝已經(jīng)換過好幾個,所以眾人根本不了解祝家的事,就算他們偷偷回京,犯下的是殺頭之罪,也沒人知道。
而祝茵華的弟弟天生病弱,其實也和福娃的詛咒脫離不了關(guān)系。現(xiàn)在詛咒已解除,茵華相信,只要努力掙錢幫弟弟調(diào)養(yǎng)身子,總有一天弟弟的身子骨會硬朗起來的。
“大姊,你別太辛苦,當心累壞自己的身子!弊iL生心疼她入夜了還必須出門奔波。姊姊一手將他拉拔長大,幾乎是身兼父、母、姊三職,卻從不言苦,對他有很大的恩情。
“不辛苦,只是幫人和鬼互相傳個話而已,這錢挺好賺的。如果每日都有人來拜托我這種事情,那不知道該有多好。”她欣慰地笑著,她知道他還沒睡,肯定是擔心她,在等她回來。
“對了大姊,你是不是又不小心招惹到什么了?”適才他聽見她站在門外不曉得嘀咕什么,肯定又是沾染上游魂了。
他也看得到魂魄,只不過身子太弱,承受不了陰魂靠近,能避就避。
“是呀,又被纏上了。”她尷尬一笑!拔矣蟹愿浪苤,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盡快將他送走的。”
祝長生點點頭。“夜深了,大姊還是趕緊去睡吧!
“你也快睡!
祝茵華見弟弟躺下之后,才幫他吹熄燭火,結(jié)束今晚的忙碌。
明日一早她還有許多事情得做,不只店內(nèi)的事情,還有那個失憶鬼的事情,不知道得打探多久才有消息?
算了,反正能幫多少算多少,他能不能順利回魂,除了看天意之外,也只能看他自己的造化了……
隔日一早,天色尚未亮起,祝茵華就從被窩中坐起來,小心翼翼地下床,生怕吵醒和她同睡一張床的另一名姑娘。
那位姑娘名喚徐玉眉,小祝茵華一歲,是個被遺棄的孤兒。六歲時,被祝茵華的爹娘撿回,打算給病弱的弟弟當童養(yǎng)媳。之后爹娘相繼過世,他們姊弟倆輾轉(zhuǎn)回到天京城,徐玉眉始終跟著他們。
祝茵華無聲地打理好自己,便開門走出去。
當她打開門的一剎那,一道半透明的身影擋在她面前,害她冷不防嚇一跳,狠狠倒抽一口氣。“嚇!你……你做什么嚇人呀?”
是昨晚跟著她回來的失憶鬼。她才剛醒,完全忘了還有這個麻煩存在。
“你要去幫我打探消息了嗎?”失憶鬼欣喜地問。
他是魂魄,根本不必睡覺,只能耐著性子在外頭等待一整晚,終于等到她從房內(nèi)出來了。
“還沒,我有許多事情得做,做完才能幫你!彼s緊關(guān)上門,免得吵醒徐玉眉。
“那你何時才能做完?不能先幫我嗎?”他難忍焦慮地問。
祝茵華微蹙起眉,這男人在沒失憶前肯定習(xí)慣指使別人,習(xí)慣別人事事都以他為先,才會提出這種要求。
“反正你在一旁耐心等著就是,我說會幫你就是會幫你!
他既焦躁又不悅地抿起唇,只能忍住脾氣,緊跟在她身旁,看她何時才愿意幫他出門打探消息。
祝茵華先進入廚房,把事先泡過水的黃豆磨成漿,再將黃豆渣過濾掉,只留漿水,然后開始煮起漿水,一步步謹慎地做起豆腐腦。
等鍋中的豆腐腦成型后,她便將一整鍋豆腐腦放在一旁慢慢蔭涼,接著再煮一鍋糖水,這樣等會兒就能開門做生意了。
他們祝家因被禁止從事巫郄之事,只好改行做生意。但受到詛咒影響,無論做什么生意,總會出意外,所以根本沒有大賺一筆的可能,能不賠本就好了。這做豆腐腦的手藝,是她從爹娘那里學(xué)來的,勉勉強強掙點小錢。
等該準備的東西都準備妥當,外頭天色也漸明亮,趁著清晨人還不多,她出門挑一只雞回來,打算晚上煮一鍋雞湯給弟弟補身子。
失憶鬼跟著她在廚房、市集里到處走,看她一大早就非常忙碌,不禁感到訝異。她雖然瘦瘦小小的,像風(fēng)一吹就會倒,沒想到個性卻異常的堅韌且任勞任怨,小小的身子扛起一家生計,真是一位堅強的姑娘。
直到此刻,他才仔細地打量她的樣貌。她有著細細的柳眉、清靈的眸子、小巧的櫻唇,應(yīng)該是長相清秀的小家碧玉,卻因為遮住半張臉的詭異劉海和一身灰灰土土的衣裳,將清秀臉龐全遮蓋住,給人一種奇怪、陰沉的感覺。
如果她換一身打扮,應(yīng)該會挺好看的。他伸手想拂起她那遮蓋住半邊臉的劉海,看清楚她的樣貌,慢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此刻的自己根本碰不到她,不禁感到懊惱。
到底何時他才能回到自己的身體里?他真厭惡此刻的無力、無助,也懊惱為何自己什么事都想不起來,就連最基本的名字也是。
買完雞后,他隨著她往回家的路上走,才后知后覺的發(fā)現(xiàn),自己就算在陽光下走動,也沒感到任何不適。
“難道這就是生魂和死魂的差別?”他困惑地喃喃自語。
“什么差別?”祝茵華轉(zhuǎn)過頭問。
“人家不都說,鬼是最怕陽光的?”
“你是生魂,和死魂不同,無法一概而論!辈贿^她也是第一回碰到生魂,和死魂有多少差異,她也不是完全明了。
回到家后,豆腐腦已放涼得差不多,也快到開店的時候了。祝茵華回到房里,將還在被窩里的徐玉眉喚醒!坝衩,該起來了!
徐玉眉在床上掙扎了好一會兒,才頗不輕易地睜開眼,慢慢坐起身來。
相較于祝茵華的陰沉,徐玉眉卻有芙蓉出水般的美貌,如果生在富貴之家,定是受寵的掌上明珠,人人爭著派媒婆上門提親。
“快醒一醒,咱們要開店做生意了。”祝茵華確定她醒來之后,才又出房去將廚房內(nèi)的東西搬到店鋪里。
梳洗過后,徐玉眉的嬌艷之氣更為顯露,是男人都會忍不住多看她幾眼。她猶有困意地從后房走到前面的店鋪里,在椅子上坐下,等著一會兒開店做生意。
看著祝茵華一個人忙前忙后、搬東搬西,臉上都滲出薄汗來,徐玉眉不但不幫忙,還有些不耐煩地出聲說道:“大姊,你的動作快一點吧!
她雖是祝家的童養(yǎng)媳,但還沒和祝長生成親,所以一直跟著祝長生喚祝茵華大姊,而不是大姑。
她六歲被撿回祝家時,懵懵懂懂的,對于祝家人能視陰魂之事完全不曉得害怕。等再大一點,知曉事理后,倒也習(xí)慣了,見怪不怪。
“快好了,你再等一會兒。”祝茵華笑笑的,毫不介意她那無視長幼輩分的輕慢口氣。
但失憶鬼在一旁看著,卻忍不住怒火中燒,徐玉眉美歸美,卻有著驕縱自恃之氣,人美心不美,和祝茵華相比,他反倒覺得祝茵華比較順眼。
好不容易前鋪的大小事準備完畢,可以開店了,祝茵華便退到后院休息,暫時松了一口氣!昂,終于告一段落……”
他一路跟到后院內(nèi),不平地念著:“為何縱容她對你的無禮?你從天未亮就起身忙碌,她連半點忙都不幫,還有那個臉對你頤指氣使?”
要是他,早就命人將這個無禮的女人給拖出去了,連看都不想再看到。
“沒事的。”沒想到他竟會替她抱不平,她欣慰地漾起笑,心頭也浮起一陣暖意!耙驗橛杏衩荚冢垢X的生意才這么好,她只是偶爾使一點性子而已,不要緊的。”
她帶著徐玉眉和弟弟回天京城時,其實已剩沒多少盤纏,是衛(wèi)家宗主贈與她一筆為數(shù)可觀的銀兩啊、當作解咒的報酬,她才有辦法買下這間屋子,做為他們在天京城的安身之處。
徐玉眉嬌艷的樣貌吸引客人絡(luò)繹不絕地上門購買豆腐腦,明知大多數(shù)的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不過那也是客人心甘情愿的,祝茵華認為他們賺錢賺得心安理得。
徐玉眉還因此贏得了“豆腐西施”的名號,而祝茵華的出現(xiàn)反倒會嚇跑客人,所以都由徐玉眉出面賣豆腐腦,她則負責(zé)做。開店之后,她就窩在后院負責(zé)洗碗,等到打烊時她再出來清理店鋪?倸w一句話,徐玉眉只要露面賣豆腐腦就好,其他雜事全由她包辦。
雖說因為徐玉眉的關(guān)系生意不錯,不過一碗豆腐腦只賣幾文錢,其實利潤很低,她又得從早忙到晚,也挺辛苦的。
他聽完祝茵華的解釋,雙眉還是緊緊皺著,對徐玉眉的觀感依舊不佳。
看她逆來順受,為了顧全大局而忍受一切,還笑著說不要緊,他真不知該說她笨,還是罵她傻。
但她愛笨愛傻也不關(guān)他的事,他只希望能趕緊找到自己的身體。一日回不去,他就得繼續(xù)焦躁不安,無法放下心來……